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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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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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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葬礼

  在老家过完春节回到新疆,正月十五,下午六点钟,得知表嫂死于突发心脏病,而且还死在山东老家,惊懵之余又不敢相信,多好的人啊,怎么就一下死了呢?我和表嫂同一辆车抵达乌鲁木齐。在车上她还和我开玩笑,说,该喝我的喜酒了。只不过她回山东,我回四川。

一个善良,勤劳而健壮的青年妇女就那么死了,才三十四岁啊!正是风华正茂,大显身手的时候啊!悲痛之中又为她感到庆幸,至少她不会历尽后半生的沧桑,饱受年老时被病魔的折腾了。她走得那么轻松,从容,一点儿也不留恋,那么干净,利率。接下来就开始忙着操办她的后事了。骨灰未到,这边已经张罗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灵棚,用黑底青边的纱帐在某个屋角围成一个“凹”字形,算是临时的灵堂。灵堂内摆放了供品,蜡烛已经点燃,昏暗的烛光在风中显得很脆弱,仿佛是因为表嫂“回家”的路很黑,不希望她在黑夜中穿行,给她点起了一盏光明的灯一样。香气氤氲的几柱香云雾般地缠绕在灵棚四周,像女人的长发,飘逸中带着夸张,也像一个出门极远的人一样,为其备好干粮。冷风瑟瑟,风吹挂着引幡呜呜直响,像在哭诉;哀乐响起,在平静的黄昏更添几分庄严。一切收拾完毕,就和许多人一样静静地等着她的骨灰回来,说是下午两点钟就到家,可足足等了四个小时还未到,人们开始不耐烦了,谈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有的人已经倦了,就走了,回家了,交代我,若有事立即通知。

等待一个人的生命回家就那么艰难,可想人活在这个世间又是何等的艰辛。等待一个人的灵魂回归故里,会是那样的漫长。

 表嫂的骨灰终于运回了家乡,到家时,灵车徐徐,显得很沉重,像一个罪孽深重的人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名。表婶(表嫂的婆婆)及表嫂的妯娌们开始放声痛哭了。人们聚集过来扶住表婶,我的表哥,抱着表嫂的骨灰盒紧紧地贴在怀里,像扶住一件宝贝生怕有人从他手中抢过去似的;或者说像一不小心撒了手,表嫂的灵魂就那么散了;也像在多年前她新婚时,紧搂着心爱的妻子一样。

  我默默地站在那儿,看那骨灰盒,精巧,别致,倒像一件包装精美的礼品。人的一生,就让这包装精美的,小巧玲珑的盒子给完美注释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的生命就如这只盒子。

 见到母亲,儿子(表哥)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母亲的膝间,放声痛哭,母亲见到儿媳的遗照,也忍不住痛哭,一家人哭成一团,左邻右舍开始劝。表嫂唯一的儿子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一会儿跑这,一会儿跑那,大人们把这小家伙拽住,拖到他妈的灵前,要他跪下磕头。小家伙不愿意,哭闹着。表哥扇了他一巴掌,哭着说:“你还跑,还跑!妈妈不在了,从此再也见不到妈了!”心软的禁不住,也跟着哭起来。表哥见众人哭,越发哭得厉害了。

人活在这个世间很难看到这人的好,一旦离去,人们才慢慢想起他(她)的好来。原来表嫂的确是一个颇受邻居喜欢的人,如今突然离去,怎么不教人悲痛。其实看一个人品行如何,是否能受到别人的尊敬和爱戴,就看这个人在死后有多少人来凭吊就知道了。

  表嫂的骨灰已经送回,人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这就表明了表嫂已平安抵达故乡。在世时,表嫂吃苦耐劳,没有享过一天福,在她死后,人们希望她能清静。人们开始谈论生与死之间的话题,可又有谁人知道人生?知道生命终是那样的脆弱,如果像人们常说可以消除烦恼,痛苦,苦难......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生命对生活失去信心,对未来失去希望,看着那么多的生命在唉声叹气,时光能为我们做什么呢?生命的历程,竟是那样的短暂。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很多东西都是虚幻,而欲望往往比眼睛还高,于是便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在孤立和孤独里了。

听到一首歌,教我不得不伤感:“夜继续它的沉默,雨继续它的诉说,回忆是多彩的,痛是灰的。他们说一定会有流星划过,泪水就这样落,往事随风飘落,往事不会褪色,依然是绚烂的,那是你为它涂的红色。”听完这歌我泪流满面,谁的生命国土上没有过痛苦和悲伤的侵略?想起弘一法师李叔同,如此造诣的高僧,离世时写下四字---悲欣交集。像他这样境界很深的人都悲

欣交集,一般人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面临表嫂的去世,我倒为她高兴起来了。她把自己毫不犹豫地托付给了大地,交给了风,与大地合二为一,让风永远陪伴,只是任何人都不能惊扰她的清梦。她是永恒的,纯真的。她也义无返顾地脱离了这个滚滚喧嚣的,尔虞我诈的人世。表嫂生得清纯,死得坦荡。只有心里善良的人才能死得那么干净,一尘不染。她死得没有痛苦,没有历经生死边缘的痛苦挣扎。死,每个人都无法逃避,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而表嫂年纪轻轻就死得那么从容,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那句“善有善报”的体现吧!可怜这些活在世上的俗人,完全把自己交给了痛苦、悲伤,最终的结局,往往,除了悲伤,还是悲伤,导致在悲伤中选择悲伤。

追悼大会上,司仪装模做样,假惺惺地用顿挫的声音欺骗众人的眼泪,司仪在众人眼泪中淹没了自己。因为他不懂得一个生命的完结,其实是给另一个生命创造机会,给另一种生命表现的价值。生命的终结,本身就是一切有生命的灵物的最终归宿,有什么可值得悲伤?

虽如此,可我仍然同许多人一样,挤出几滴假惺惺的眼泪,以清洗所谓“悲”的伤口。而悲从何而来?伤口何谓有之?虽有泪,却不真实,而人们居然相信这眼泪!

送葬车辆缓缓开出。这个家已经不属于表嫂,这个家只是她停留的小站,在瞬间停息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拍拍世俗的尘埃......

葬礼完毕,表哥拉着四岁的儿子一个个给客人们磕头表达谢意,感谢亲朋好友的光临。在表哥泪眼婆娑的脸上,我看到了一名男人的脆弱。

总有一天,人们会看到表哥衰老,而他的儿子在逐渐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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