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开豆腐脑店的小伙

作家路遥在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大会上被表彰为改革开放杰出贡献人员，这一崇高的荣誉已经不是已故作家路遥先生的荣誉，而是生他养他的陕北大地、乃至三秦大地上所有人的荣誉,我还觉着更是我的荣誉，因为我喜欢路遥，更喜欢路遥的文学作品。

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大会的召开，我又一次被路遥先生追求文学极致的毅力和精神深深感染了。近一段时间，我除了上班业余时间几乎都在阅读路遥先生的文学作品，尤其是他的鸿篇巨著小说《人生》，我是用精读的方式虔诚地阅读着，就连小说《人生》中的每一个标点符号，我都抱着人类一贯对文字的敬畏态度。从阅读小说《人生》中，我的灵魂和精神又一次被洗礼和震撼着。

也就在这个期间，一个周日，我开了车在渭河岸边的河堤路上转悠，车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整个渭河两岸暖意融融，坐在车子里的我心情极度坦然自若，满脑子尽是三秦大地厚重文化和济济人才，还有生活在这块沃土上的人们，总能讲述那么感天动地的故事，一次次地感动着我和众多读者。作为像我这样的文学爱好者，常常内心萌动着对文学的憧憬和希翼，对这片厚重土地的无限热爱和珍惜。我知道自己在咸阳就是一个过客，是一个匆匆而过的客人，所以十分珍惜在咸阳的这段日子，常常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用身心感悟这块土地上的故事，为我的文学续写美好的文字。

想到这里，我决议要去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周日的河堤路上除了川流而过的汽车却很少能看见人。于是，我开着车漫无目标的向着有人的方向进发了，约莫十几分钟就到了一个叫钓台镇的小镇，镇上和我老家的小镇不差上下，农闲了的村民随心所欲地转悠着、闲聊着，几个摆摊设点的小商小贩也同样悠闲的让人羡慕，从他们坦然舒心的脸上分明看出卖不卖钱无所谓。

我停好了车子，就见一个卖豆腐脑、麻花、馄饨的小店。因我好长时间没吃豆腐脑了，便信步走了进去，掀开门帘看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坐在靠墙的案子前，穿着一件花格围裙，认真地包着馄饨。见有人进来，小伙抬头看了一眼，起身瓷瓷地盯着我一声不吭。我忙说来一碗豆腐脑、一根麻花。说完，他才做了个示意让我坐下的手势，就转身掀开电饭锅给我盛豆腐脑。我一看整个小店一共三张桌子，而且还是就餐和做饭在一起，靠墙的案板上摆了一个电饭锅，一个电饼夹，一个切菜墩子，三个钢筋碗里分别装了香菜沫，榨菜沫，辣椒酱，两个盘子，一个装了麻花，一个放了四、五块陕西人叫锅盔的厚饼子，还有一个调料盒，放了五六种常用的调料，靠里面墙角有一个电冰箱，再就没有什么家什。

没一会儿，小伙将一碗漂着红油辣酱的豆腐脑放在了我的面前，这时我又近距离仔细瞧了一眼，觉着他年龄这么小能开餐馆实属不易。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自己开的饭馆。”小伙好像愣怔了一下反问我：“是的，咋的啦！”我忙说：“没什么，看你年龄这么小能自己开饭馆，最起码方向是对的。”他听我这么一说，就用手抛了一下自己头发，腼腆的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包起了馄饨。我仿佛感到他包馄饨的动作还不那么娴熟。我又鼓励式的问他：“能自己干当然是有主见了，你还年龄小，坚持几年，积累了经验，说不准将来就是一位商业精英。”

小伙一听我这么说，就放下手里的活计，给我解释，说他原来在深圳打工，前几年工厂效益不错，每月能发四五千元工资，每天天不亮就得上班，天黑了头顶着月亮才下班，几乎天天加班，天天如此。最近几年不行了，没活干了，一年不如一年，一个礼拜干不了几天活，一天连八小时都干不满，每月到发工资的时候还拖欠，就是按时发了也就两三千元。这样的工资，家里人如果盯的紧了，一年下来还能存个万把块钱，家里人盯的不紧了几乎全花完了。几年下来，还说瞅媳妇哩，连个像样的生活都过不上。

我就问他在深圳干了几年。他说干了四年。我一想他最多高中毕业就打工了，就问他年龄。他却给我卖起了关子让我猜猜。我说也就二十过一点吧！他说都二十二了。我问他高中毕业了吗？他说高中一毕业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就去深圳打工了。我问他干的什么工作。他说在一家给美国苹果公司代加工手机板子的厂家打工。我说他干的还是高科技的活。他就说什么高科技呀，简单的很，没干过的人，培训上两三天就完全掌握了。他说就是那种流水线上的工作，很累人的活。又给我说每月生活成本除了一个月350元的房租和一日三餐外，几乎没有什么消费。因为工厂景气的时候，每天都在上班，累的一有时间就想睡觉。我就不理解，不是说深圳的生活成本很高吗？怎么350元一个月房租。他就给我解释，为了节省钱，租的都是简易的房子，能住就行了，那敢租公寓房，公寓房当然贵了。

他一看这种情况就回来了，在老家待了半年多，啥活都找不上。最后没办法，他下了决心，来咸阳想着租个门面房从事餐饮，转了几天寻不下个合适的地方，加上房租高的租不起。他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也没有什么背景和实力。我就问他是本地人。他说不是，是乾县的。我又疑问为什么不在乾县开饭馆。他说到这来还是和他一起深圳打工的好友介绍的，这面毕竟吃饭的人多，周围有建筑工地。听他这么一说，我一想刚才过来的时候，镇子周边就是有许多正在建设的房地产工地。

我就和他这么聊着，不一会儿，一碗豆腐脑和一根麻花都被我吃完了，却没有进来一个顾客。我就为他担心，怎么没人来吃饭，能维持住吗？他一听就说，现在快到中午了，一般都是早晨和晚上吃饭的人多。他笑嘻嘻地说，深圳几年的打工也让他学到了不少知识。他就开始从国家经济形势、咸阳目前的消费水平给我讲的头头是道，让我听得连连点头。他说他也在不断地培育消费者，经过快一年多的努力，饭馆已初见成效了。刚开始的时候，前10天几乎天天赔本，没人来吃，过了半个月，慢慢有人了。现在已经有好多工地上干活的民工天天来吃。其中，有一帮四川民工还成了他的固定客户，这些人和他父母年龄差不多，他对他们好的很，每天下班了，一进店门，他就给他们泡茶端热水洗手。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还是这几位民工叔叔阿姨，有一个工友要过生日，就给他说，稍微差不多的饭馆他们都嫌花销太大进不起，在工地上干活上班期间老板不让随便出来，想买个蛋糕都没时间。他一听就答应帮他们代买蛋糕，前提是不多收一分钱。他在深圳打工的时候，经常和同宿舍的工友做饭吃，也学会做几个家常菜，像西红柿炒鸡蛋，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清蒸鲤鱼等他都会做。说这几位四川民工叔叔阿姨晚上要在他的饭馆里过生日，他就忙乎了整整一个下午，出去给他们买蛋糕，等他们下班回来，他就三下五除二地炒了四个家常菜，而且还都是以川菜为主，主食米饭，摆上了蛋糕，生日过得像模像样，他们就高兴的呀！其中，有个两口子的阿姨对他印象非常好，吃完饭后，大家每人给了20元饭钱，一共120元钱。他们走后，他一算还赚了35块钱。

我听着他的讲述，就一个劲地鼓励他要发自内心的热爱这个行业，向着既定目标勇往直前，用一生精力经营他的餐饮事业，最终会成功的。我又提醒他只要事业成功了，像瞅媳妇这样的事，那还有什么难的，只有姑娘追着他。他听了就一脸的喜悦，很显然我对他的鼓励起到了作用。他就殷勤地问我吃饱了没有，再给我烤一块他们乾县的锅盔。又说乾县锅盔好吃的很。我忙说吃的饱饱的，谢谢他的好意。

临别了，我要走了，刚掀开门帘，一脚还没迈出门口。他就拉了我一把，然后红着脸低着头喊了我一声：“叔！你不忙了进来我有个话想给你说哩！”我一听又赶紧进去了，问他有啥事说吧！他就劝我先坐下别急。我顺势坐在了一张餐桌前的凳子上。他又抛了一下自己的头，红头红脸的欲言又止，想说又不好意思的瞅着我。我就劝他有啥事就直说，虽然我和他只有一面之交，只要我有能力一定会帮他的。

他开始给我说了，说就是那个四川民工阿姨，常来他这吃饭，时间长了就关切的问长问短。有一天，阿姨问他找对象了没有？他说现在瞅个媳妇不光要彩礼，还要车要房哩，他什么都没有，人家谁跟他哩！又过了没几天，那个阿姨说给他介绍一位四川姑娘。他以为阿姨和他耍笑哩，就没当回事。又过了几天，阿姨来吃饭打开手机让他看姑娘照片，他一看就更没信心了，单从人家姑娘的长相，他都配不上。他就给阿姨说，人家姑娘能同意吗？说完她就看着我，问我能想到阿姨怎么回答他的吗。我就追问着怎么回答的。他说，那个阿姨说姑娘会同意的。结果说了半天，原来阿姨介绍的就是她家的姑娘。在那个阿姨的牵线下，他和姑娘已经联系多半年了，虽然没有见过面，彼此之间却能说的来，有共同的理想追求。姑娘已经答应他了，年底回来再不去上海了，要和他好好经营这个小饭馆。我听了就伸出大拇指连连赞叹。他一看就高兴地拉着我的手晃着，说：“叔，你没事了常来，到时候还要你给我俩指点哩！”

我听了就呵呵地一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