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

这段日子，银杏树一下子成了网红，这是季节的功劳，秋天的功劳 。媒体报道说某地方银杏树的落叶还成了市民欣赏秋天的一道风景。这不算啥，午饭过后，俺厂里的银杏树下也是人来人往，都想在抓一把就能把阳光藏起来的银杏树下留个影，照个相。

银杏这两个字似乎专门让我叫的，我一张口，它们就稀里哗啦往下落。这两个不温不燥的字组成的词也是那么神奇，一个带着金属冷冰冰的属性，一个带着植物温情脉脉的深意，就这样两个汉字，给秋天一片金黄，给人间一片金黄。

反正是这么好看，好看的连那些再有两年就要退休的小媳妇们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好多年对任何事情都麻木不仁的她们，在树下翘首弄姿，摆着各种造型。这样的情景已不是第一回了，而是从春天到现在从来没有停止过——春天她们在绿色的树冠下拥挤时还有点羞涩，夏天在树下撑着遮阳伞还有点腼腆，而现在，她们比少女更优雅，比女人更轻盈，甚至和经过的人打着洋气的招呼。

她们成了一道风景，成了和银杏树一样光芒四射的风景。在秋天里她们尽情地自拍，尽情地把工厂的每一个背景当成记忆，留在不到两年的告别路上——那是退休前的一次张扬，也是一次挣扎，更可以说是一次岁月留不住的无奈和自我安慰。

那是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的命运，就像这银杏一样，说黄，一夜之间，约定好似的。年轮也是这样，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终点已无法改变，改变的唯有快点慢点的脚步。

我成了她们的“御用”摄影师，每当饭后，都要在她们的“盛情邀请”之下去拍几张。当她们踩在我这个1.5米“巨人的肩膀”上时，她们是否同情那片踩着呻吟的树叶？那些不能用特写镜头表达的表情一律阳光灿烂，只有远望，脸上的皱纹才会掩盖住内心的恋恋不舍和凄凄哀怨。

每每这样，我也一样神采飞扬，在她们之后的几年中，我也一样。只是我不用影像记录，我要用文字——更广泛的传播方式来诉说和这个工厂的前世今生。

我们都是当年种下那一批银杏，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那是一个重视知识和尊重知识的时代，在计划经济的襁褓里倍加爱护，而今，那个襁褓早已丢弃，在私营经济中锤炼得更加坚强的她们，柔情中多了一份自信和刚毅。

我不知道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们是什么心情，但我格外惆怅。看着满地的落叶和正在飘落的树叶，那些60后的人们正加入进来，壮大我们的队伍。此刻，除了一声长叹，你还能留给这个季节有什么？

挥一挥手，不只是飘落的银杏，还有散场的她们。在这个秋天，哪一个过程的终点不都在这里？

“等閒日月任西东，不管霜风著鬓蓬；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宋·葛绍体）每年秋天，银杏都在飘落；每年春天，银杏还会萌芽：

这一刻，欣赏的不是风景

是你金黄色的造型

你就要退休了

还需要记住多少内容？

如果你此刻还想浪漫

就招招手，蹙蹙眉，再现青春的情景

这样的聚首，不会都说家长里短

有时也会扎堆

说说那厂、那车间、那些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