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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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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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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

陕西土话把太阳叫“爷”。今天晌午,爷又来了,贴在窗户上喊我,我却趴在桌上睡着了,让爷的热脸贴上了个凉脊背。只有桌上的电脑开着,屏上挂着不知是谁的博客。

睡着之前,在这个博客的一条评论里,我刚读完这样几行字:

邻居家有条狗,叫虎子,浑身黑黑的绒毛,很听话,我经常拿东西喂它,它每次见我走来,总是摇着尾巴乱蹦乱跳的。可是年关要到了,邻居家说要把它杀了吃狗肉。

我无法理解邻居的行为,更没有能力阻止他杀狗。

 

杀虎子那天爸过去看了,回来后和妈说:“真没用!杀狗竟没杀死,捅了几刀以为死了,就把绳子解开放到地上准备剥皮,谁知竟是假死,带着血跑掉了”。

 

没有想到的是,那天夜里,虎子带着血又回到邻居家里。这次,邻居终于把虎子杀了,还做好了狗肉给我家送来几块。

 

我从来没有吃过狗肉,这一辈子也不会去吃狗肉。也许我能做的只有忏悔和祈祷,为邻居对忠诚犯下的罪恶忏悔,为在天堂里的虎子祈祷——愿它在那里能找到对忠诚敬畏的主人。

 

这段字里一定是藏着鬼。要不,它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蛊惑了我情绪,并且在爷的眼皮子底下,把一个从不午睡的人引到了梦里。

 

就这么着,一行成了精的字领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在无灯的梦里摸索前行。

 

拐过一道巷子,字站住了。

 

前面黑影里的台子上,卧着一条狗。字告诉我,这就是那条被主人捅死了的狗——虎子。

 

看着虎子,我哭了,嘟嘟囔囔地说着一些荒唐的话。字让我经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在虎子跟前派他主人的不是。

我按住字的肩膀,想借力爬上台子去靠近虎子。字缩成一团,意思是不让我乱来。我只好偎在台子边上,对着狗轻轻地说:虎子,还好吧虎子,我来看你,我是好人。

 

虎子不动,眼里放出光,幽幽的,像文人笔下两颗悬天的玉绳。

 

我说,虎子,是你的主人错了。为了你的死,他会后悔的。

 

虎子还是不动,眼里开始滴水。水殷红,落地为花。

我问虎子说,你还恨他不,你的主人?要我给他带话不?

 

虎子照旧不动,眼里的水越滴越多,并滴滴相串,在它的脸颊上开出了两道血渠。

 

我读错了虎子的表情,并因此而得意忘形。我说,虎子,你跟错人了。数遍全天下的人,任谁都不会跟他一样残忍和无情。听我说虎子,你不是狗,他不是人。

 

话音刚落,虎子猛然一甩头就立了起来,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叫,它愤怒地扑向我。

 

字横身护住了我,我抱住头就逃,嘴里还骂着什么,却一跤从梦里跌了出来。

 

电脑继续开着。窗户上,爷的身子被树影扯得七零八落。看看表,时间还早,但这个梦却教我睡意全无。

 

此刻,我正在网上搜索“狗”的图片,打算从中找出心目中虎子的样子。我想在一块无土的自留地上为虎子立一块碑。碑前,要放一块儿石头,供虎子的主人常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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