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立功
三伏天的一天下午,下乡返回的路上,太阳一直还在发威。
在吱吱、嗞嗞的虫子的哀怨声里,太阳把土路晒得泡泡的、滚烫烫的,皮鞋踩上去,腾起灰尘,还带着烧焦的塑料味。本来,已经被汗水浸酸了、骨节浸散了的几个人,再在灰尘的包裹中,把出门那种惨白的脸,变得黑起来、厚起来。汗水还在不断放、不断流,黑脸上就现出来一些白线条,用毛巾或者巴掌一抹,毛巾是黑的、黄的,巴掌上一样,还油腻腻的。脸变成了黑白相间的花脸了。
最难受的是,在热浪中,人,出气进气都困难,胸口闷得慌,直想吐。
树叶儿把热气吐出去,卷起来,把脸深深地埋在叶脉里。草儿焉了身子,耷拉着头,在热浪中晃动。树下歇荫的老牛,口里吐出白沫,喘着粗气,隔一会吼叫几声,显得焦躁。
视线内的田地里,稀稀疏疏有几个做农活的人,清一色戴着草帽,打赤膊的,被太阳晒得油亮亮的;穿衣服的,不管衣服的大小,还是深浅,都紧紧的贴在身上,浆糊自然是汗水了。他们做一会,抬起头,直直腰,拿搭在肩上的手巾,抹抹汗;摘下头上的草帽,扇扇风……
老天不会要万物死吧,把太阳当枪使。
大家在埋怨,发焦的时候。头上不晓得么时候,罩了一大块乌云,悄悄地占了头顶的蓝天。这乌云不影响太阳发威。太阳一样斜斜地把狠气往地面撒,也把乌云的衣裳烧红。
热得抵不住的人,禁不住打起了冷战,这一颤,竟然把头顶的乌云震动了。一惊一乍的乌云,抖动身体,一种叫做雨的东西,就呼呼啦啦垮下来。
太阳下,雨如豆子,是金黄色豆子,一颗连一颗,纷纷往下滚,打在地下,噗噗作响,炸起一股股尘烟。雨很快密集起来,金豆子连成了线,成了金线条,一根连一根,从乌云上挂下来,排成队,结成伍,密密麻麻,往下泼,盖住了腾起的尘烟。
地下的热气、热浪,往上窜,往四周扑,卷着尘烟。冲昏头的人,在土腥味中,在蒸汽内,恶心、作呕。谈不上躲雨,大家在干呕中,摘下草帽,裸头仰脸,让雨水往身上冲,往下淋。痒痒的、凉凉的,酣畅淋漓。头清晰了、清醒了,恶心、作呕的症状也消失了。
痛快!
二十几分钟的功夫,太阳雨停了,视线内的一切在太阳下,干净起来,清新起来,活力再现。树叶儿绿了,亮了,一片片伸展开来,吻着叶脉里滚动的雨滴。吱吱、嗞嗞的虫歌儿,明显地脆起来,嘹亮起来,没有沙哑的感觉。树下的老牛摇动着尾巴,亮起眼,悠闲地车着头,欣赏着四处的美景。
路上的我们,田地做农活的人,一个个湿漉漉的,从头到脚,但,干干净净,神清气爽。大家叉着腰,仰视头顶那一块天。无疑,大家一起寻找乌云。
乌云没了,她把自己变成了雨,及时雨,毫不保留地献给了大地。滋润了万物,干净了万物,清凉了万物,活泛了万物。悄悄地来,轰轰烈烈地死。还把一个美丽的传说留给太阳,把一个美丽的光环套在了太阳的身上----太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