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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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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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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会

相会是一道命题。因缘聚散间,多少人在这道命题上打滑,以致谎言和誓言同时失色,生命由此茫然,于是,人性最初的那一缕微光也时明时灭,我们最终都逃不过被称为“人生”的骗局。这是一个五味俱全、八苦满满的过程,是娑婆众生的特性,无关乎其他。当某天,有人行色匆匆,有人凭栏叹息,命题也开始莫衷一是,也许这就是我们至今无法凭智慧解读爱情的原因吧。

     那一年的昆明,冬天走得特别迟,整个冬季我都在沉思关于海鸥和翠湖相会的命题。据说那些红嘴鸥大多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高原,一路风尘仆仆,只为了一贴春城的暖意。以后,当我再次低吟《蜂花相会调》时,我就准备着一份随时可以注入灵魂深处的生命色素。小金碧说,这是一份绝对的色素,与任何的相对论调无关。由此,我看到了爱情的穿透性,它是穿透了哲学层次乃至智者和圣人的经典而在红尘中扎根的,也由此,当我从大东巴指认的神路出发时,从《殉情调》的末尾找到了幸福的内涵,于是顺笔写下:幸福/其实就是/一幅“海时巴美”/一滴吉祥酥油…… 

        昨夜的冷风吹痛了我的宿命,当风击枯门,雨打破窗,信念也开始在生活的咸水之上摇摇欲坠。回想当年命途多舛,几度飘零,不禁悲从中来,于是世俗的尘埃又毫不留情地覆盖了人生的意念和概念,我也因此毫不留情地将幸福草草总结:幸福/其实就是/绝望以后的随遇而安……停下笔,开灯看看时间,夜,刚好走过了一半,半睡半醒之间,小金碧问我,自从离别后,我是否会偶尔回忆起她,如果还有如果,对她的坚贞又会到一个什么程度。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隐隐想起在往返于昆明和丽江的数年间,每每放眼窗外的群山密林时看到的一种竹子,此竹名曰罗汉竹,自丽江以南的大理,楚雄至昆明一带皆有分布,虽为数不多却印象深刻。它的特点在于“实”,虽为竹类,然而全身实心,坚硬如铁,仿佛金身罗汉,实质与上等木质无异。想到这里,我又开了灯,将此时的感悟注入诗行,以作为对她的回复:我对你的坚贞/其实就像/南方实心的竹子……

     以后每遇闲暇,我便会从数次“其实”的真相背后感悟相遇与相会的本质区别,一个华而不实,一个因实而得以升华。因此在我的情感世界里,我更看重平素的嘘寒问暖或浅唱低吟,而敬畏那些在浪漫辞调中始终近而不至的因缘;我感悟到所谓的可望不可即,不过是由时光轴的误差值成全的一场闹剧,这样泡沫式的美丽,终究是空心的。现在我的愁,我的恨,确实不再关乎风与月了。

     如今的爱在一天天倦怠,情在一日日生锈,当异地恋人、分居夫妻的话题塞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我总是惋惜那些将幸福扼杀在萌芽的人儿。故此在日常的生活中,我总是很警惕那些借幸福之名来扼杀幸福的主义或者口号,警惕之余,又提笔作诗:主义之外/畜与畜情深了/人与人爱废了……

那日由于时间紧促,我也因为疲惫不堪,静静地靠在妆台前暂时闭目养神。一旁的服务生小金碧似乎察觉到我的疲惫样,很友好地说:39号?哥哥,还有两场就到你啦,怎么还不上妆呀,来,快坐好,我来给你洗个脸吧,这样才有精神。后来我目睹了无数的情侣们为了所谓的幸福奔波劳累,脸上总是布满太多尘埃而步履维艰,最终错过了会期。时至今日,每逢登台前,我都几乎没有忘记洗脸,尤其是登上生命历史的舞台之时。

小金碧很喜欢听我唱《鱼水相会》,闲暇时也常要我给她讲相关的故事。虽然她年纪尚小,不善表达,但我坚信,懵懂的她对关于相会的命题是在意且中意的,细细想来,仿佛一切自有定数,现在一想起她的名字,也就随即想到金碧交辉的典故了。小金碧说金马碧鸡坊的独特之处,在于某个特定的时候,会出现“金碧交辉”的奇景。就是有那么一天,太阳将落未落,金色的余辉从西边照射碧鸡坊,它的倒影投到东面街上;同时,月亮则刚从东方升起,银白色的光芒照射金马坊,将它的倒影投到西边街面上;两个牌坊的影子渐移渐近,最后互相交接。以后我会时常感叹,相会之事,不止人为,世间万物也都如此,就连太阳和月亮这样彼此追逐却永不相交的事物,当一切因缘具足之时也会奇迹般的相会。因此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种不实在但存在着的事物,它时不时敲开我的心门,提醒我注意奇迹的突然出现。

昨夜梦里,我虽然以罗汉竹自比,坚定地答复了对小金碧的坚贞度,但至于她问的前半句,却因梦太短而不了了之了。梦外,我确实也不知如何作答,这些年我会偶尔想她吗?不会,梦太短了,而人生,比梦更短,我除了及时添衣,努力三餐,哪里还有闲暇想她!所幸的是这个命题却因她而在我的灵魂深处根深蒂固,今朝翻阅旧时诗稿,发现这样几句:仙雀来自云南/雄鹰出自滇北/生地各不相同/只因情真意切/得以相会佛界……

我瞬间走出诗意反越时空隧道,往事历历在目。早晨,小金碧给我煮杂酱米线,傍晚,为我更换舞台装,灯下,为我飞针走线……这些不起眼却极度实在的细节将记忆的碎片编织成一张网,诠释着爱的真谛与情的内涵,也证明着相会的状态,一种“实心”的状态。

昆明的季节分布很奇特,往往是海鸥在翠湖、滇池及附近水域安居以后才开始下雪,更奇特的是我确实见到过一些下雪天才兴起的凉拌菜品,我忘记菜名了,据当地居民介绍,那是正宗的昆明菜之一,非常有名。可能因此,在我们看来适合下雪天的火锅,烧烤等却不见得多么流行。我记得在丁巴什罗(纳西族东巴教教主)的疆域内也有一个类似的国度,那里虽有四季之分,但从不催耕也从不催收,气候虽有多变,温度却始终不冷不热,那里的香叶和白雪,蜜蜂和鲜花,神水和神鱼……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相会,没有别情,没有离愁,那个国度叫做“久俄堆果罗”,(东巴神话中的理想世界,类似于佛教中的天堂,香巴拉,香格里拉等),双眼无法看到,双耳无法闻到,双足无法抵达,那不是欲界,是只有在一切因缘具足的条件下才能到达的无色界。

小金碧也酷爱艺术,尤其钟情于孔雀舞,我曾在一份主持词中称赞她是南方最美的仙雀,她也说透过我的歌声看到了滇西北雄鹰的强悍。她的赞美触动了我的灵魂,她借我的笔再次诠释了命题,而我们,因为因缘具足,因为情真意切,得以在这个奇特的城市相会。

有一回,我看了一则相亲节目,男嘉宾温和,善良,包容,几乎完全符合女嘉宾的意愿,可最后还是惨遭灭灯,理由是相处起来太过枯燥,他不懂得生活的情趣,不懂得吵架的艺术,给人感觉不冷不热。关掉电视,静心思索,和小金碧的点点滴滴又重现在心头,我透过记忆画面,看到了所谓的“吵架艺术”之外那些不冷不热所暗藏的谦卑,厚重,牵挂,忠诚……所以我为当下人所追求的那些所谓的生活艺术感到担忧,他们所希望的随机应变,八面玲珑,其实不过是信仰失去恒定后,为靠不了岸的人生找一个借口。

今夜无眠,当酒干言尽、曲终人散,我借一双慧眼遇见了从前世的风口浪尖上一路逃亡过来的智者们,他们的人生都是满满的借口,他们借所谓的哲学逻辑,将时空的错位之事硬说成是新旧事物的交替。于是,将向前看作为必然的正能量,没有回忆,更没有追忆,生存形式中就直接失去了生活的部分,以致一虑千失。当下因琐事而造成的数不胜数的惨剧,闹剧,皆由智者之虑而起。由此,我又想到了爱情的穿透性,想到世间最远的爱,也不过是隔世之爱。现在,当好心的人们劝我不要沉浸在过去,要立足现实,放眼未来云云,我就看到了那些穷不起也富不起的人所选择的人生定向,他们宁可沉沦于未来,也不会沉浸在当下,只有我,稳稳地走过命题,成功错开了死期,将过去,当下,将来完美统一。

翻开心情日记的扉页,字迹清楚,泪眼模糊:长夜漫漫,思绪万千,试问今夜,碧鸡山下,滇池湖畔,是谁和我一样彻夜不寐,相思无用,唯望有生之年,与君共赏金碧交辉。

每每念此别情,我那空落落的心就总会被信念塞满,现在的我脚踏实地,无论身,语,意,皆为实态。

尽管小金碧讲述的那段金碧交辉的故事曾一度填满了我内心的空白,但我其实还是深知,这一生一旦误入尘网,就一定要走完悲欢离合的全部过程,我也不例外,欢乐过后,形影相吊。那日小金碧很奇怪地对我说:哥哥,你等一下好吗?我先招待这几桌客人,今天不吃水米线了,给你煮干米线。话音刚落,她便开始围着锅灶忙前忙后,我因顾虑到她的上班状态,也没有和她多说话,依旧和往常一样坐在最后一桌看报纸,后来甚至记不得那日她给我煮的到底是干米线还是水米线,但我记得当年每逢花前月下谈及生活细节,她就总会感叹她为我做的事情都是删繁就简的,希望有机会想从头到尾的、完整地做一回。时至今日,每逢寂寞时分,我会时不时去超市买一点干米线,烧开水,调火候,加冷水,浸泡,过滤……所有过程无一遗漏。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是一个编织记忆碎片的过程,不为打发无聊,只为曾经拥有的证据。

时光无情,四年的光阴足以使一个豆蔻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粉红女郎了。然而情随事迁,江湖多变,年轻的我们终究被世事打磨成了刀刃,即便有朝一日还能相会,也不再是金风玉露,想必只会剩下万家灯火中一串长长的孤影了。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感叹起人生在世,无时无刻不是白云苍狗,于是一反平日的宁静,大胆写下这样的诗句:因果间迟到的爱人啊/假如你在今夜老去/我将化成虎跳峡的一江激流/疯狂咆哮地追忆你……

那个黄昏,我卸下一身的劳累,侧卧着眺望雪山的夕阳,不知何时已进入半醉状态。先是金马、碧鸡这两个牌坊的影子,渐移渐近,最后互相交接,然后小金碧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向雪山深处,没过多久,在殉情谷的入口就开出一朵洁白的雪莲花……最后,我在大东巴的法号中惊醒,原来是隔壁的老奶奶在看电视,此时刚好放映着大东巴超度殉情者亡灵的一段视频。我再也没有睡意,一时间千头万绪,只得又根据刚才的梦境将理还乱的思绪烙印成诗行:夜幕低垂于我的愁眉/我用最后的骚动/苦撑住一所“游吉”/一朵来世的雪莲花/就预先开到了我的鸳鸯枕畔……

原文发表于《壹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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