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清白（组诗）

安眠药

天亮以后。让我安心，书桌上的安眠药

书桌上半杯凉水。它们藏着我的夜晚

一小片药。孕育着我的梦，在天亮以后

大把的时间。大把的时间啊，在十平米的小屋里

游荡。落在剥落的墙皮上，落在褪色的照片上

落在镜子里，我眼角的鱼纹上。我再拿不出

新的自己，放回到镜子里。一小片药

我所钟爱的

我所钟爱的，满山的野菊可入药。瘦小的花朵

有来自大地的呼吸，可为蜜蜂的停留隐退顾忌

草底有昆虫扩充的领地。战争波及到的阳光

我所钟爱的，荆棘丛中的麻雀可对出暗语。此去

若能再相遇。我愿那时我老到，只能依附着全山草木

眺望远方。我所钟爱的，崖柏已长成一副好的棺木

余生清白

我独爱着树叶缝合的风。门礅上

我独爱着蚂蚁奔跑的孤寂。几丛杂草长进院子

我独爱着它们幽深时的模样。幸好我来时带着雨

雨水里有一个春天。有我倔强的本性

有我一动身就来临的夜晚。昏暗的灯光里

有我关心的女人提鞋趟过河流

河流的水可凉过脚面。我爱这冰凉的河水

是多年以后，我们回到地下的体温

秋日辞

你有我无法贴身解读的衰老。谷茬上苍茫是镰刀的归宿

这样最好。这样，西山看上去才像有人来过

你有我无法留守置购的寒霜。山路上脚印是鞋底的孤独

这样最好。这样，大片的松林都被你一人踩暖过

你有，我无法俯身的土地。你有，我无法安顿的西村

这样也好。这样，我知道我总要顺从故乡的安排

死后。庙后地靠北的老松树旁，也有属于我的一块空地

海螺

从沙滩上回来的人都会带回一个海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大海带回来

我曾贴耳在一只海螺上倾听海水的声音

我什么也没有听到。不骗你，我什么也没听到

如果非要说听到点什么

我没有听到关于大海的一切。我只是听到

听到一个玻璃瓶打碎的声音。从邻居家传来

那时我正把一只海螺贴在耳朵上辨认大海的声音

后来呢。后来我知道一瓶农药跟海螺没有关系

倒是一个人的死，像极了海螺里的大海

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