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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杰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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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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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潮


 

滩涂地

潮水悄无声息地退去,仅仅是因为大海的一声轻叹么?那些曾被反复淹没的事物,反而让人看清了更多秘密。

灰黄的滩涂地就是一张诚实的脸,千百年潮来潮去,令它早已习惯了耐心聆听沉默的真相。

此时,阳光轻微摇晃,醉酒似的,软绵绵地趴在湿润的滩涂上,仿佛玩起了情人之间的小暧昧——海边的爱情当然是自由的。

挥着大红钳子的招潮蟹,箭矢般飞掠而过的弹涂鱼,从泥洞探出脑袋又立马缩回的蛏子,这些滩涂地里的原住民,都有着一个曾被潮水淹没的故事。

还有一些贝类,在大海深处获悉了更多秘密,于是被一波又一波暗涌流放。它们忍痛呼吸,吐尽泥沙,干干净净地合上翅膀一样的骨骼,在滩涂泥泞中,静静地化为一颗颗星。

这里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泥沟与泥洞,海水像一层覆盖其上的透明薄纱。遍地小生命爬呀,跳呀,游呀,场面热闹而又零乱,这何尝不是海边人简单快乐的童年。

你可以尝试光着脚踩上去,柔软的泥泞包裹着阳光的暖意,在你脚底轻轻摩挲,间隙贴上来一丝海水的清凉,让你的心莫名痒痒,浑身流淌着难以言喻的舒适,忘却烦恼,忘却欲望,甚至忘却时光。

安静的滩涂地,让你听到更多内心的声音,潮水褪去,是否你心中也露出了一块如此温柔的隐秘之地。或许鲜有人踏足,但那里的秘密都能见光,笑声与哭声都被很好地珍藏起来,谁愿意听听,可以拿自己的故事来换。

码头附近

码头上行人不多,像退去的潮水一样,都退回到各自平淡的生活。

几艘渔船泊在码头附近的海面上,虽没靠岸,却如同稳稳扎根一般。早已习惯了漂泊,它们更加明白如何踏实地活着。

海风略显缠绵,拂过脸庞,就像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吻印在额上,印在脸上,印在唇上。咸丝丝的吻,格外清新,与逐渐远去的海浪声遥相呼应,令人心醉神迷。

    码头内侧是一片方形空地,可晾晒渔网和一些日常物件,当然也少不得各类海鲜的风干场面——这是渔村独有的风景。

码头往外延伸,则“一条腿”深深地跨进海面,三座百余米长的宽大石桥呈一个巨型“口”字架在岸边。这里本是泊船,出海,卸货,送别的繁忙之地,此刻却显得安静,所有纷杂的声音仿佛都被已退潮水带回大海。

漫步在码头石桥上,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沿着桥身往下打量。若你从未到过海边,或许会惊讶地发现,桥下竟裸露着大片绿光莹莹的泥滩,仿佛诸多晶莹剔透的绿色宝石展示在你面前,任君品评。这是退潮的一个小小“馈赠”——大量绿色藻类分散附着在泥滩表面,经过阳光的安抚,闪耀出美丽动人的绿光。

大海可真是会隐瞒,把这么多美丽的秘密藏在心中,难怪总是看到海水蓝得深邃,像极了有太多话不知与谁倾诉的无奈和孤独。

一位老渔民坐在桥墩旁边的乱石堆上,本身就像一块风化的礁岩,骨子里透着浓浓的海潮气息——他在海水里浸泡了一辈子。叼在嘴角的香烟头已快烧完,而那仅有的一点亮,却比大海上的夜空星子更让人温暖。

老人的目光随着远处的波浪轻轻跳动,跳啊跳啊,越跳越远。他想要看什么,他看到了什么,都已不再重要。这,不过是海边生活的一种习惯——潮水会退,却永远退不出渔村人的眼。

造船厂

造船厂已老,静静地坐落在渔村的西南角,背靠一座小山,日复一日地望着涨退有序的潮水,雄心壮志早已悄然淡去。

这是村里唯一的造船厂,渔村生命线上仅有的一条“产道”,造船,修船,甚至处理船的残骸,仿佛一位妙手仁心的医生,见惯了渔村与大海的“生离死别”。

每当退潮,它总是显得格外落寞——这里已经许久没有生产新船了,渔村已经许久没有“新生命”接受大海的洗礼了。以往“咣当咣当”不绝于耳的打铁声和齐心协力推船下海的呐喊声,被一代人的记忆吞噬了。

曾经的夜空下,即便相隔百米千米,依然能感受到火光笼罩的造船厂散发着无限活力,那肆意飞扬的火星,仿佛在向黑暗里不断汹涌的浪潮宣战。“征服”是昔日造船厂当之无愧的名号。

它到底“接生”了多少船只,又送别了多少远航者,已不得而知。或许,这秘密也被一次次退去的潮水带进了大海深处。

如今,它只是偶尔修理一下渔船的“陈年旧患”,或者为一些废弃的渔船“料理后事”。更多时候则是安静地关起门来,遥望远去的潮水,追忆逝去的时光。

造船厂几乎已不再造船,这听起来难免有些讽刺。

那些再也行不动的老船,搁浅在滩涂上,侧卧在乱石滩,退潮的时候,才不得不承认命运的无奈。它们最终又在造船厂相遇,在这个赋予它们“生命”的地方终结漂泊的一生。这算不算是一种“落叶归根”呢?而依旧在远洋航行的船只,是否还记得它们“生命的起点”呢?

赶海

潮涨潮落的规律,也是海边人生活作息的规律。百年,千年,这深烙在血脉里的印记已成为海边人自足、自律、自省的“至理”。

每当潮退,许多人就会挎着竹篓、提桶,穿着高掩过小腿的长筒靴或者不惧水浸的胶质拖鞋,到海边的礁石堆或者滩涂地,采集鱼虾、贝类等海货,这就是赶海。赶海要当时,赶海赶得是勤劳与踏实。

海边人非常乐意去受领大潮汛带来的惊喜:搁浅的贝类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梭子蟹灵活地穿梭在石缝间,难以捉摸;牡蛎披着粗糙锋利的外壳,实则内心柔软;浅水沟里的小鱼小虾,甚至幻想着蹦跳上岸。

这也是一句有趣的问候,赶海人要去回应它。手拿小铁铲,头戴小草帽,四十往上的渔家妇女几乎成了赶海主力军。此时,男人们多已随船出海,在风浪不定的远洋摇晃着打捞生活,一去往往两三个月。

丰富的回馈来自于赶海人的不断弯腰,就像通过某种仪式来换取生活所需,“弯腰”是所有劳动者共同的美德。她们随时保持着弯腰或者下蹲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在礁石堆里翻看,在湿润的滩涂泥里摸索,随手拾捡或刮下附在礁石上的贝类,熟练的动作就像是一位雕塑家在为石头雕刻——她们不是单纯地索取,而是在敬畏中倚靠。

海风虽大,却不影响赶海人的兴致,当然其中也难免夹杂着些许生活的无奈。海边人靠海吃海,而这并不起眼的灰黑的潮间带,恰是滋养她们生命的最肥沃的田野。在这片“田野”上,没有季节的约束,只有大海对渔家人的宽容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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