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一条长椅
路边的一条长椅
像一个独自等在路边的中年人
椅身有了些许脱漆和裂痕
生活的现状说不出,却也藏不住
它一直等在原来的位置,仿佛
没有什么问题是等待不能解决的
而中年以后,越等越沉默
阳光和风雨都是一阵一阵
谁想要坐下好好聊一聊
都得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天
慢火车
慢的事物,都有它的轨迹
像一颗种子,发芽,开花,慢慢向上
绿皮火车拖着草原上的落日
把陈旧的时光,一节一节运到远方
北国的雪还没有落干净
绿皮火车还在艰难地辨认回乡路
一个孩子趴在行李袋上睡着了
成长,仿佛比一切都要慢
“隆隆”声是最漫长的家乡话
压住了那么多人一辈子想说的
路上,风雨成了屋檐
两手空空的我们,反而走得更慢
枯枝
早已放下身段
把沉默当作一门艺术
温暖的阳光变得格外现实
偶尔有风,气氛就开始紧张
天空蓝得逼人
枯枝上的鸟儿不敢跳动
又一片叶子擦肩而过
广阔的视野
让我萌生一丝狭隘的想法
也许,它早已看清后路
要断臂重生,就要忍住余生的痛
看着越来越多的离去
把泪水均分给同样轻的手掌和叶子
矢志要做到不偏不倚
在埋入泥土之前,轻声说出“不”
父亲的草稿纸
一叠白纸,父亲的草稿纸
做生意的时候承担生计的换算
得空了,闻一闻父亲指尖的二手烟
纸张抬头印着渔村里的某个地址
和几个没人使用的联系电话
这里讨生活的人基本靠喊
我不止一次见到父亲,艰难地
把几声咳嗽从早已嘶哑的喉咙挤到草稿纸上
有时父亲划破了一张纸
他的情绪也在沉默中等待一戳就破的口子
渔村的男人大多有着大男子的通病
一叠白纸渐渐变薄,父亲身上的褶皱
是越来越多擦不掉的命运的草稿
我清晰地辨认出,他的笔画
已不再需要更多草稿纸
而他笔下的纸张,不再白得那么小心翼翼
户口本
已经换了三次户口本
读书,工作,结婚
没有一本地图比它更小
就两三处风景,我还认不清
我是沿着它的路走的
或者说,它是我边走边画的
那么多年,故乡弯弯曲曲
早已记不清了
在哪些路口,下过几场雨
亲人的照片呢,我觉得
应该贴进户口本里
一捧泥土就等着一粒种子
那些压着地图的沉重的红印和黑体字
从来不知道我叫什么
儿子,老公,父亲,又或者
某个迷路好多年的陌生人
杂物房
本来没有杂物房的
太多东西堆不下,又扔不掉
总得给它们一个安置
这是时间的诡计吗
让我变成犹豫不决的人
房间里慢慢堆起灰尘
灰尘里埋着还没有死透的光阴
随意堆着吧
不用区分时间顺序和重要性
或许有一天还能用得着
阳光就不要照进来了
杂物房,有时比任何角落都隐私
它是要锁起来的,但有些东西锁不住
就像现在终究会成为过去
而过去也能一直留下来
锁在这里的时间,很慢很慢
当我老得太快了
或许会再来打开这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