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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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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0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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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深处

纪实‖ 戈壁深处

◎徐明

一辆车身盖着白色帆布的军车行驶在戈壁深处的阿拉套山雪地里,车上载有16名新兵,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说话。突然,车子趴在雪地上不动了。

驾驶室里两名解放军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开车的驾驶员叫刘新平,另一位坐在副驾驶室的是新兵排长巢守勤。

“下来!快下来——”

听到车下有人在喊,卷缩在车上的人撩开了车后的帆布,一个个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边防站到了?”车上有人问。

“还没呢,车辆抛猫,大家都下来步行。”年轻气盛的巢守勤拉大了嗓子。

车上的人一个个跳下了车,寒冷迅速向他们包围。

“东西都放在车上,你们一个都别拿,快跟我走!”说完,巢守勤耸耸肩裹紧了一下身上的那件耀眼的军绿大衣,领着新兵转身向山里进发。

山的两边都是山,一山更比一山高,这批南方江苏常熟来的新兵与新疆奎屯的兵汇聚组成的队伍行进在大山里,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没走惯山路的他们走了不到10分钟,就已走不动了。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山头上都是雪,新兵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队伍中的我脚上穿着翻毛大头鞋,身披羊皮军大衣,头戴羊皮毛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着。沿途,一排黑色的木质电杆一直延伸至大山里,一眼望不到边。我们沿着电杆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前进。十几双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很大,“咯吱咯吱”……感觉很好。

不久,我们进入了怪石沟。

“大家坚持啊!加油!过了这怪石沟就距边防站不远了。”巢守勤回过头对身后的人大声喊话,鼓劲着。

雪地上,巢守勤的脚步十分有力,也很坚实。

过了三刻钟,天渐渐地暗下来,我们借着白雪的夜色反射继续前进,到达边防站,山里的天已完全黑了。

就这样,边防部队的一支新兵安全地拉进了边境的一座山坳里。

边防站到了。

走进陌生的边防站,站内亮起了灯火,听得出发电机发电的声音。

老兵在新兵班已等候我们近两个小时了,我们的到来,给沉寂和寒冷中的边防站带来了欢乐。刚进新兵班里,边防站的老兵都围了过来,他们都来迎接和看望我们这批新兵。

冰冻寒冷的室外,两名哨兵持枪肃立在营房门口。室内,碳火熊熊,温暖如春。老兵早已把班里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红红的炉子燃起了蓝色的火焰,炉墙的墙缝里冒着丝丝热气。

连队炊事班为我们准备了边防站最好的一顿的饭菜。饭菜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一天,是1984年11月27日。

我的边境军营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边防战士”一个多么伟大的字眼。在新疆边防当兵的人,对这句话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一座石头营房如同白云般浮在山间,与绿色的大山融合在一起。来边防前,根本不会想到新疆边防会这么艰苦。

这年冬天,一个星期六的上午,铁列克特边防站连部,河南濮阳籍通信员潘双印低着头,“啪啪啪”地忙着在一封封义务兵免费信件上加盖铜制的“三角形”邮戳。他腼腆得像个大姑娘,一颦一笑间透着一份年轻人的青涩。从班里走向连部的路上,我手里捏着一封刚写好的墨迹尚未干透的书信,脑海里闪出一句话:家书抵万金。

难道不是吗?

走进连部,潘双印看到我,笑着问:“你有信要寄?”

我说:“有!”

信交到他手里,我又说, 别忘了把我的信给寄出去啊——

他说:“你放心吧!一定给你寄出去!”

信是精神的寄托,一封信寄托了边防战士对家乡的无限情思。书信,连结情感的纽带。鸿雁传书,一封信从边防寄到江苏常熟快点半个月,慢则一个月。

江南大地正是春燕衔泥的时节,看着天空中南来北往的大雁,守在边防的我,想起了远方的家。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不知有多少爱情故事在那片边疆的土地上发生。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多情的土地。

有一年,边防站新来了一位连长,他叫唐诗贵,四川南充人。他来我边防连队不久,他的爱人陈英从四川的大山里跨越千里来到边防探亲,与她的军人丈人团聚。陈英来的到来,让边防多了几分爱的色彩。陈英来连队一天也没闲着歇着,到边防站的第二天,她把连部三间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到她双膝跪地,脱了鞋子,一双细嫩的手从炊事班拎了几袋木屑在地面来回地搓擦水泥地面,擦得满头大汗,当连队文书的我看了实在过意不去。

我忙上前对她说:“嫂子,你别擦了,你休息,这活我和通信员来做。”

她朝我笑笑,对我说:“文书,没事,反正在这里也没事,我来搞吧!”

我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位斯文的、不爱说话的“军嫂”还上过《解放军报》“四有佳话”栏目,她与唐诗贵的爱情故事“两地书”在西北军营被传为美谈。唐诗贵是南线下来的有血性的军人,陈英有眼光,她选择了军人,她把崇高的爱献给了西北军人。

这对远离故土的这对爱侣,在这遥远的西北边疆,他们第一次在石头营房里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安慰、幸福与快乐……边防站是十分枯燥的,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他俩的爱情之花在大漠边关绽放,双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与温馨。

中国的边防军人,把燃烧的青春注入那片深沉、丰腴的土地,雕塑出一座座巍巍的丰碑,在千里边防线上留下了一个个令人肃然起敬的爱情故事。

我军的边防哨所大都设在人迹罕至的大漠戈壁和高原地区,有的含氧量不足地面的一半,有的处在高寒缺氧的“生命禁区”,有的处在终年积雪的“世界屋脊”,长年与世隔绝。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幸福,他们一直默默奉献,守护在祖国边境。边疆条件虽苦,但绝不后退半步,他们就是边防军人。

汤烈山是我们连的排长,连队的老兵都要提及他,他也是南线下来的军人,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我与边防老兵一样,对上过战场的人特别敬重。

有一年,四川广元的张笃选从米尔其克边防站调到我连当副指导员,一次,在连部我问:“指导员,你1979年参加的那场西南边境之战,说实话当时你怕不怕?”他沉吟了一会说:“文书,上战场,老子是不怕死的!”

张笃选告诉我,临上战场前每个参战人员都拍了照,喝了壮行酒,都写好了遗书的!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底里非常佩服这些军人,对眼前的、朝夕相处的这位副指导员心生敬仰。

我很幸运地分到了这个边防连队,连队的干部很多是南线下来和军校毕业的,他们军事素质过硬,会带兵打仗会搞军事训练。别看这些干部,平时会跟你说说笑笑,抓起训练来毫不含糊,谁都别想偷懒。连队有位马建新的回族副连长、还有步兵连调来的副连长樊岗军,都是很出色的军事干部。

毛主席说:“没有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

中国的改革开放和进行社会主义建设,需要一个长期的和平安宁的国际环境。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军队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有了军人,大地才显得一派祥和,有了军人,山河才更加秀美壮丽。

“边防战士心里装着祖国和人民,人民视他们为人民的子弟兵。”我对班里重庆来的新战士陈家平说。

“文书,说得好!”陈家平一连说了几个好。

“现在虽说我们处于和平时期,但世界并不太平,战争的危险依然存在,军人与生俱来就是要学会打仗,会熟练掌握使用各种武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做到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我们的任务就是守好祖国的西大门!”连长唐诗贵在一次全连军人大会上激昂地说。

是的,和平的边界,有军人在背后付出,是我们军人在负重前行。一句话,意味深长。

戈壁深处当兵,意味着吃苦。没有人会告诉你,边防当兵是舒服的。

写到这里,我要告诉亲爱的读者,边防站的战士,都是青春和阳光的,他们有抱负、有信仰、有理想,是一群追赶太阳的士兵,他们是边疆的一座座高山,心比天高。来到边防,军人的名字已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这个伟大的国家。

1986年的除夕之夜,新疆边防。

浩瀚星河,月明星稀,一轮皎洁的明月悬空而挂,它就像一颗璀璨的夜明珠,照亮了雄鸡版图的角角落落,在这个万家灯火团圆之夜,有这样一群年轻的士兵,他们依然坚守在自己哨位上,守护着祖国的每一寸领土。

祖国,今夜我为你站岗!

请祖国放心

职责在肩,使命在心

和平的岁月里

绝不能忘记战争的伤痛

今夜,我会时刻紧盯战位

坚决筑牢共和国的安全防线

守护好来之不易的和平

祖国,今夜我为你站岗!

请人民放心

披星戴月,我只为你

今晚,你可以放心地过个大年夜

今晚,你可以安心地坐在家中收看春节联欢晚会

今晚,你可以恋人尽情地狂欢

因为你的背后

有一个强大的祖国

有一支强大的人民军队

有我们的守护,请放心过节

山以险峻成其巍峨,海以奔涌成其壮阔。

在高山、在大漠,边关军人昂首挺起的是钢铁脊梁。

事隔32年,当我再次来到边防,祖国的边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赛里克边防执勤点,我见到一位在高山执勤的战士罗松,见他在执勤点上看一本《习近平的知青岁月》,知道我来采访他,他放下手中的书与我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来到大山里已9年,今年27岁。

我轻声问:“你有对象了吗?”

罗松笑笑,摇摇头。

我问:“为什么?”

他说:“我在边防当兵,与外界隔绝,哪有机会去见姑娘,不用说谈对象了。”

我说:“戍边光荣,你一定会找上对象的。”他灿然一笑。

灿烂的阳光下,中哈边境执勤点很快移出了我们的视线。我心里久久回荡着这个边防战士的名字——罗松!

后来我知道,我采访过的那个罗松已调到我连了。

回到车上我们继续赶路,车窗外那一簇簇漫山遍野的野百合、戈壁花,静静地从灌木丛中探出素白的倩影倏尔而过,连同那个小小的执勤点,那份心灵深处的英姿消隐在莽莽群山中……

2020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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