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雪已经很厚实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茫茫戈壁大漠,一辆邮车开进山里,信使老解自己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边防送信送报了。雪线邮路上那抹流动的绿,在雪山的映照下分外耀眼。在边防战士眼里,军绿的邮车永远是边防线上最美的风景。每次上边防站,老解看到边防官兵解包裹拆信件的样子,心里就特别高兴。
“嘿嘿嘿嘿……”
坐在军绿色“北京”吉普车上的老解对开车的司机说:“只要有邮件,邮车就得走;只要哨所在,有干部战士在,遇上再大的风雪,邮件也要送上去。”
邮车来了,沉寂的边防站立刻沸腾起来。看到邮车,班排的战士欢呼雀跃,潮水一样涌向连部,不到几分钟连部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山里当兵的最希望能收到远方家乡的来信,边防连队战士争抢信件的场景至今让我无法忘记。
边防的邮车属于边关,它为戍边官兵带来远方的消息,温暖着守边官兵渴望的期待,因而,被誉为雪线邮路的“绿色使者”。
见到老解,战士们视他为亲人,传递喜悦。多少年来,老解他们选择在这充满艰险的雪线邮路上翻山越岭往返奔波,七八个边防站370多公里边防线,一个个走过来,用忠诚把党和军队的关心关怀送到边关哨所,用生命守护着邮件和邮车的安全,一次次出色地完成邮送任务。
我认识的解师傅,名字已记不起了,但我知道,他姓解,新疆博乐人,我来边防当兵,他已在边防邮送信报五六个年头了,他和司机两个人搭挡,通向各个边防站的每条山路他俩都熟悉,边防线上留下了他们艰辛的足迹,解师傅算是个“老边防”、“活地图”。直到我退伍离开边防站的那一天,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连队有个河南濮阳籍的通信员叫潘双印,腼腆得像个大姑娘,红朴朴的脸蛋,见人总要一颦一笑。我到边防站的头一年,他是通信员,负责连队报纸信件的收发,也有点小权,班里的新战士都要拍拍他马屁。见到他,左一句通信员,右一句通信员,他听了心花怒放。在边防站,除了当干部的,士兵中最好的职位是在连部当文书、通信员,当卫生院、报务员,文书通信员是连长和指导员的左臂右膀。
秋天,不约而至。邮车来站的场景一次次出现。
“通信员,有我的信吗?”
“有的,有你几封信,有封你恋人的信。哦,对了,还有一封上海来的信。”
已是一个月没收到来信的我,从瞭望哨换岗下来一路直冲冲进连部。见到通讯员就问,“通讯员,我的信呢?”。拿到信的那一刻,我满脸喜悦。
回到班里,同样拿到信件的战友陶岳华急着拆开信封,高兴地伸了一伸舌头,笑着看起恋人王月琴新拍的照片和寄他的第三封情书。王月琴是我小学和初中同学,没想到,一个是我战友,一个是我同学。
“亲爱的岳华,你好!你离开家乡已经一年了,你在部队还好吧,我知道,你在新疆边防当兵很艰苦,我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切都好,家里父母身体尚好,请勿挂念,你现在是一名共和国的军人,望你安心戍边,为祖国守好边防。哦,对了,回信时给我寄一张你身穿军装拿着枪的照片我,我想你了……
海枯石烂不变心。”
爱你的琴
1985年10月X日
初中毕业的王月琴,在媒人的牵线下认识了在淼泉苷锅厂工作的陶岳华,并确定恋爱关系。王月琴有个姐姐和妹妹,王月琴是农村里一个很聪明能干的好姑娘,眼睛像雨滴一样透亮。她和陶岳华恋爱不久,陶岳华怀揣梦想便来到了边防。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只好靠书信往来传递爱情。在恋人的鼓励下,陶岳华刻苦训练军事本领,在团里举行的建制班五公里武装越野比赛中获得了好成绩,受到连队嘉奖,他在单兵战术、手榴弹投掷、半自动步枪操作、四O火箭筒实弹射击等集训课目成绩皆在良好以上,因而他也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他刚到边防时的照片,还是用我的一台“红梅”相机为他照的,照片上的他与后来完全不同,后来面黑肤糙,青春被练兵场上的阳光和风沙重塑。王月琴看到照片,心里很惊讶。
陶岳华退伍时,在边防还没有拍到过一张彩色照。而我用诗一样的语言给恋人回信:我喜欢冰山上的雪莲,洁白无瑕。更喜欢戈壁上怒放的戈壁花,每一朵都夺目,它们的芬芳属于云朵、蓝天,欢喜在沉默里,也在天高云淡的壮阔里。我写的尽是描述边关的美。一身戎装靓丽我和战友青春年华……《一封家书》,透过文字感受军人及军人家庭的卫国情怀。
边防站地处大山里,与外界完全隔绝,有的战士当兵来到边防站,一呆就是三四年,从未走出过大山一步。
家书抵万金。家书,成了战士唯一的精神寄托,信是连结情感的纽带,唯有书信才能传递和表达边防战士的思乡之情。两地书,两地情。鸿雁传书,千山万水也阻隔不断那一份深深的情。
从南线下来的唐诗贵是四川南充人,他从阿拉山口边防站调来我连当连长,他和爱人陈英的爱情故事“两地书”上了《解放军报》“四有佳话”栏目。那年夏天,陈英来边防站探亲,与丈夫团聚,我有幸认识了她,她到边防站后,没有歇过手,上边防站第二天,她一个人从炊事班拖了一大包木屑至连部,木屑拌了水,脱了鞋,双手抓了木屑在水泥地上搓,把连部的两间石头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陈英人瘦小,性格豪爽,我几次叫她停手,她不听,他说:“文书,反正我在站上也没事,卫生我来搞,你忙去!”
我说:“嫂子,你一路上辛苦了,你先休息几天。”
她却说:“我不累!”
我说:“我们边防站条件差,你先适应一下边防的生活环境。”
嫂子把边防站当成了自己的家。那次嫂子来边防探亲,在边防站上住了一个多月,她还给我和战友们讲了她和连长唐诗贵的爱情故事,讲着讲着她就笑了。
邮车,每隔半个月来一次边防站,新出的报纸到了边防站都成了“旧闻”。要是那一天邮车没来边防站,班里的战士会赶到连部急着打听起来,要问一问邮车什么时候上山来。
冬天,大雪封山,千里边防线上银装素裹,边防站变成了“雪海孤岛”。战士们开始面对寂寞,计划半个月来一次边防站的邮车一个月也上不来山里,大量的信件报纸包裹一时送不上边防,被积压在州上邮局,送报送信的老解也急,边防站的干部战士在等,漫长的等待简直就是煎熬。
又到了星期六,应该是邮车到站的日子,临近中午时分,战士们走出营区,站在营房外的沙石公路上,在等待邮车,希望公路的尽头突然冒出一辆邮车来。等啊,等,邮车还是没来,大家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回到班里。
邮车,在战士们的心里分量很重。战士们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望邮车的到来。
不想,有一天,邮车突然从营房口转弯驶入连部门口停下,听到马达的轰鸣声,耳尖眼尖的战士们一窝蜂地冲向邮车,把邮车团团围住。
“别急!别急!拿到连部再分发。”通信员潘双印提高了嗓门。并把手里的报纸信件高高举过头顶。不到半小时,信件包裹被一抢而光。坐在连部的老解喝着水,看到这情景,哈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知情,边防站的战士最开心的就是见到邮车,看到家书、收到情书。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六班长,也有你的信。”这时,拿到信件的干部战士早已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件……
第二年,河南濮阳籍的通信员潘双印和山西大同籍的文书任智服役期满退伍走了,连部新来了一位江苏常熟的通信员,也是我的又是同乡又是同学的王明刚。这时,我也进连部当上了文书。在边防站的那些日子里,一封封盖有“义务兵免费信件”盖有三角邮戳大印的信件,从中苏边境的大山里寄往祖国各地。
多少年过去了,手机已成为我们日常用来联系的通讯方式,用文字书写的信件越来越少了,只有边防军人还在书信往来,边防线上的邮车至今还在送报送信。
送邮件的老解,你还好吗?远方的老兵惦记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