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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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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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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气

李勇

地是有地气的,母亲说,就像蒸馒头或者蒸鸡蛋糕,就是因了那炙热的水气才把一团面或者一碗鸡蛋和水的混合液蒸熟的。

小时候,最喜欢牛犁翻开黝黑的土地刹那,一股股湿潮的雾气袅娜升腾,挟着土地的新鲜气息,游离在人的鼻翼左右,让人心生欢喜。盛夏中午,分明能看见热气迂回上升,漂游在地面之上,游离在树木、花草之间。初秋早上,一团团雾气缭绕在房舍、道路旁,从大地上喷涌而出,萌动着力量和冲动。我慢慢相信,母亲说有地气是有道理的。

父亲一人上班,家中六口人张嘴吃饭,解决吃饭问题自然落在母亲身上。母亲做完早饭,喂完鸭鹅猪鸡,便穿梭在田间地头、河滩林边,选好要开垦的荒地,插上棍子做好标记。

等到开工时,母亲站在地头,巡视着茅草的种类及长势,抓起铁锹掀开草皮,锹尖滑动着卷成卷儿的草皮向前滚动。站定,握紧锹把,深深地切入土中,翻开松软湿润的土地,屈膝蹲下,抓起一把黑土在手中捻动,土坷垃顺着指缝簌簌下落。母亲喃喃着:地气不错,可种玉米!

也有时,母亲一锹下去,撞击在圆石上,擦蹭着尖锐的摩擦声。我们姐弟几人断言:土少石多,纯废体力。母亲摇摇头:不可妄下断言!人有人性,地有地气!换了几个地方,连续挖下去,欣喜地喊着:地气稍欠,石头挺多,但土层深,都是沙壤土,适合种黄豆哩!

下赌注一般,我们持着怀疑的态度在母亲的指挥下挥汗如雨地劳作:搂草松土,推走石砾,深挖细耕,平整地头,土地在大家的精工细作下褪去了荒芜,一根根长短合适、粗细适宜的土垄从地头蔓延至地稍。撒下种子,施下肥,额头、脸颊流淌的汗珠在土地传递的一股股凉爽的气息里消弥,身心被地气包围、浸润、抚摸,顿感丝丝凉爽与快意,那是劳动的欢愉和地气赋予的神清气爽。

说也奇怪,无论是大豆还是玉米,被母亲选中的土地,无论面积大小,也不论作物品种,都好似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呈现一派蓬勃生机:墨绿的玉米叶分层错落,葱绿的玉米秆鼓着劲地疯长;大豆叶子翠绿欲滴,浓密的叶片盖住了黑黝黝的土地,生命力十足。

包括墙角,母亲瞅准了,种下芸豆,豆秧钻出地面迎着风开长,母亲将削好根部的架棍扎入土中,横纵搭好芸豆架。甚至山上挖回来的细辛、山芹菜根,母亲都会根据地气选择合适的地段栽种下去,这些生灵施了肥水一般,兀自生长。

母亲说,人会喘气,地也会喘气。人喘气活着,地也喘气活着,都不喘气了,那就死了。人喘气不匀了要生病,地喘气不匀了,活脱脱一团死面团一样,就不爱长庄稼。人活着种地,地活着养人。

站在地头看着茂盛的庄稼,我揣摩着“地气”的涵义,分明感觉到这些肥沃的土地从肚脐眼冒出来一涌一涌的清气,在风的吹拂下,在烈日的暴晒下,在地面忽高忽低的荡来荡去,飘溢在山川河流之上。

父亲下葬的茔地母亲三年没敢去,却一遍跟着一遍打听周边的河流水势、树木种类,山势走向,尤其是询问父亲下葬的地儿土质如何,我一一回答,末了,我告诉母亲清明时冒着大雪栽种的红松长势正旺,母亲噙着泪,吁了口长气:地气好,地气好,旺着孙子孙女嘞!

慢慢感到,所谓地气,就是母亲、父亲以及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乡人对故土的依恋、熟稔和对庄稼及土地的认识和通透。熟悉了地气就有了底气,有了行走在大地之上的最踏实的豪迈,这是从脚底漫溯而来的一种能量,支撑起和我一样祖祖辈辈离不开土地的人的腰杆和头颅,在天地之间不惧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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