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梦里笑醒,是故乡老院子中的情景,醒后的茫然,又化成那缕淡淡的乡愁。有多少年没有触摸故乡的土地,又有多少年没有喝过故乡的井水,更别说摸过鱼的小河,种过瓜的园地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却又仿佛遥不可及,就如黄昏后的牛羊,在一阵嘈杂后,融入黑夜的静悄中。
前两年村里要建新农村,我是举双手赞成,但因为俗务缠身,一直没有回去过。虽然新村建设有两年多,但我却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印象,记忆里还是年久失修的小路,荒草纵横;碎石头砌起的院墙,倒塌成了残垣断壁;曾经养猪喂牛的棚圈,也成了野兔飞鸟的巢穴;但还是感觉亲切,没有生分。
今天,村里要对旧的危房,破的窑洞,进行处理以及回填,再加上我今日也比较闲暇,就驱车一路向南,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回到我的老家——许家坬。
刚进村口,就听到机器的轰鸣,还有那嘈杂的人声及夹杂的笑声,让我的内心有种莫名的兴奋,这是生我养我的土地,就连空气中飘散的泥土气息,也是那样的熟悉。
迎面走来儿时的玩伴,他笑着和我打招呼,虽说双鬓有了白发,可笑容还是那样可掬。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乳名,我的心不由得一颤,除去父母亲,已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把我呼喊,带着那浓浓乡音,瞬间就将我融化,让我如回到了儿时的光阴。
他是村里唯一和爷爷同龄仍健在的老人,他说他在背影上就看出是我。是啊,鬓毛虽衰,乡音无改,我与这里的人,这里的山,这里的水,甚至一草一木,都有着千丝万缕无法割舍的感情。赶忙把手里的烟递了过去,他用粗糙泛黑指头还有皲裂的手,微颤地接过,我又赶忙给点上。望着他那布满沟壑且淳朴的笑脸,少了牙齿有些漏风的嘴巴,吸着微颤粗糙干裂的黑手上的香烟,我脑海里却闪现的全是爷爷的身影,同样饱经沧桑的脸庞,同样受尽磨砺的双手……
老院子前,纵横的杂草都有人高,溃破的道路几乎不能走人,院墙口的栅栏早已斜倒在地上,经过多年的风雨,它已发黑变朽,只有固定它的那四块四方的石头,依然坚挺,还在坚守着它原有的使命。
踩着交错的荒草,走进院子,儿时的画面一幕一幕在脑海里浮现,我不由得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吮着这个院子里曾遗留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闭着眼睛我都能清楚地找到每一个东西,那牛棚里牛犊的叫声,磨道里老黄牛拉磨的脚步声,猪圈里那头黑猪拱猪食槽的声,仿佛都在耳边响起。这里的一点一滴,都烙在我的灵魂上。
院子中的那棵枣树,是我儿时的期待,从枣树开花到枣红的迫不及待,从花口到半红,再到全红,每一颗都能甜到心里。爷爷好多时候都会坐在枣树下,要么用头年割来的柳条浸水后编着箩筐,要么用旱烟锅子把那旱烟抽得啪嗒啪嗒,要么拿着簸箕捡捡米,抖抖糠……
门口的石桌,也已倒塌,我忍不住又把它扶起垫好。在这个简易的石桌上,搁置了我多少时光,放学后的生字家庭,吃饭时打破的碗,都在这石桌上。旁边的风箱也已破烂不堪,记得每当暮色时分,下地回来的母亲在门里出出进进,准备食材,而饥肠辘辘的我 ,有气无力地拉着风箱,饭菜的香味让我不时地把口水咽下。
门口竖立的担杖,已经发黑发朽,就连那铁钩,也是锈迹斑斑,不知此时的它,还能不能承受住两个水桶的重量?
说到水桶,我忍不住向另一个屋檐下张望,每次挑满水瓮后,总会把那一对铁皮桶倒扣在屋檐下的石头上。轻轻地拨开荒草,石头依然在,只是我曾挑水的铁皮桶,早已被锈成了一堆糟粕,唉!就算坚硬的铁,也经不住时间的流淌。
机器的轰鸣声 ,惊醒了我的记忆。勾机师傅问我,现在能不能开始,我突然有些犹豫,那份不舍是那样浓烈。可谁也阻挡不了历史的步伐,更迭是在所难免,纵有万般不舍,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机器加大马力,机械臂开始勾耙,尘土飞扬中,墙倒了,棚圈倒了,树倒了,石桌也倒了,门窗倒了,窑洞也倒了,倒掉的是爷爷和父亲曾经的心血,倒掉的是我儿时的牵挂,倒掉的是我记忆的根。
老院子,就这样没了。看着一地的石块瓦砾,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样。记忆虽在,可却如浮萍,找不到了承载记忆的所在。
故乡的山还是那样亲切,故乡的水还是那样甘甜,可故乡的老院子却只能成了记忆里好不了的伤疤,每当想起,都会有血在流淌。
故乡,依然还是记忆中故乡,可留在老院子的情感,却找不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