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遇

人的一生，短而长，所经的人与事，简亦繁。最后沉淀下来的，如双手攥水，或流或洇，只剩若无的水渍，但又能湿润多久？

几十年的人生历程，如内流河，从父母那为源始，渐渐汇集、壮大、消耗、蒸发，最后湮灭于无。期间所经的人和事，或历历于目，或忘于踪无。但有些际遇，却镂刻于心，注铸于脉。

初秋的一天，我只身进山，想淘洗下被俗尘浸染许久的疲惫身心。从市区向郊野行去，繁华、绿野、丘陵、壑川、峦岗等景色递次。随着景色的变换，身心也如萎蔫的青草渐浸于水，慢慢充盈、鲜绿了起来。那如画的田野，起伏的山峦，清澈的溪水，零星散落于山坳坡岭上静谧悠闲的山村，那鸡鸣、偶尔见到生人的犬吠，那篱笆上的豆秧瓜秧，缀满或黄或红或紫或白的五彩缤纷的小花，仿佛一堵堵碧绿鲜艳的花墙… …

越往里走，山道越窄。蜿蜒小径的两边，象绣上似的布满各种野草和各色野花。涉过一条小溪，钻进了一片葱郁的山林。林中凉爽惬惬，寂静幽暝。林间的草和外边的不一样，外面是矮而匍，里面的是细高且密。趟草而行，如踩软甸，但也有心悸，怕一脚踩上什么团蛇之类的东西。阳光从树冠隙间斜射而下，氤氲着水汽形成如虹般道道光柱，又如光剑。鸟儿也不怕人，有的就在你眼前的树枝上歪头瞅你，或唧啾不止，抑仰婉转，煞是好听……

钻出山林，眼前豁然开朗。前方一山峰巍峨，峰前一缓坡，水草丰美。正疑惑此高处哪来水渍，突然从草丛嗖地蹿出一野兔，吓我一跳。及至前，一片碧绿中布满亭亭白花，原来此片是野韭菜花，而在韭菜花坡地上方，有一石罅，汩汩水出，形成一米见方之水坑，清澈无比，掬饮甘冽清爽。水坑满而溢入缓坡，故形成一片葳蕤鲜美之地……

抬头前望，嶙峋怪石叠垒矗上成峰，陡峭欲倾。右侧悬崖峭壁雾涌幽幽。拣碎石扔之，叮咚碰撞之声很久。本想探身下望，又恐跌落谷壑而命亡！天湛蓝，三两朵白云飘浮，峰黛峻默苍苍。

稍事休息，决定攀峭而爬，登顶而望。

从所站处至峰顶，目测垂直高度约二百来米，看似不甚太高，但爬至一百多米时，便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身体也倍感疲惫，手、腿也被峋石划开几道口子，抬头上望，陡度越来越大，难度越来越高。很多岩石仿佛直逼头顶，使心脏噗噗乱跳。

本想畏难而退，但见一苍鹰在峰峦间展翅而翔，偶尔吼叫一声，峰谷回响萦萦，是笑我怯懦，还是鼓励我坚持而上？

擦把汗，心一横，去他去，上去再说！

抠缝援隙，抓枝蹬楞，经过两个多小时，终于翻爬至峰顶。

俯卧峰顶岩石上，咚咚心跳如鼓，真想趴那大哭一场。

歇了一会，稍微平静了一下，翻身坐起。四周望去，众峰高低错落，谷壑纵横；条条岭脊如刀削斧剁而成，云雾缭绕下森林葱郁。望远苍黛茫茫，一往无际，除了山还是山，仿佛掉进了山的海洋… …

在这天地之间，峰峦之上，人是如此渺小。想红尘之中，芸芸众生间，恩怨情仇，功名利禄，又是多么可笑。忽然间我羡慕起了这身下峦石，亿年间，屹天地不倒，与日月为伴；濯清露，沐岚风，阅亿年流云而倜傥… …

嗟乎，站起身，仪式般面对群峦，想大呼，却无声，眸子己湿… …

夕阳照在脊岭上，照在峦峰上，也照在我单薄而挺立的身躯上。

此刻整个世界是那么静谧，那么清澄，那么空冥而壮美，但这壮美却只让我一人独赏！

感谢大山，感谢天宇，感谢上苍馈赠给我的这次与天地的际遇… …

    2019-9-26日于青云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