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近几年的冬天,沉寂的山村期盼一场雪成了人们的梦。
小寒的初晨,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小雪。
在寒冷而又清新的空气中,脚踩着薄薄的积雪,久违的沙沙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那树枝上倒挂的雪枝,被风吹的纷纷落下。
俯首想捻起一朵雪花,她们却沾沾连连的融合在一起,齐心协力的想要覆盖住大地。抬眼望去,远山,树木,房屋,斑斑驳驳雪色,并不银装素裹。
眼前这星星点点的如霜般的雪景,使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飘着片片雪花的童年。
那个冬天,我刚刚记事。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像是要吞掉这个世界,封着薄膜的窗子似乎招架不住这般折磨。
炕炉子不是很旺,劣质的煤块冒着黑烟,把母亲呛得不停地咳嗽着,泪流满面。
我们姊妹四个围在火炉子周围,争前恐后地把手放在炉子边烘烤,互不相让,嬉戏打闹。
母亲并不管我们这个哭那个闹的,她知道孩子们是无忧无虑的。母亲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把院里的煤块装进袋子里,拎到灶旁。
冬天的夜晚总是漫长的。为了节省煤油灯钱,母亲总是早早的做好了晚饭,是用红薯面做的咸饭,里面掺杂了少许白菜叶子,就是这样的,没有半点油水的稀粥,我们也吃的津津有味。
放下筷子,各自找好自己睡觉的位置,我们一家六口挤在一铺炕上,仅有的两床旧棉被,按性别分开勉强地盖着。我们姊妹几个蜷缩在父母怀里,听着大雪飘落压枝的声音。
睡不着的时候,父亲母亲就给我们讲故事。母亲总是给我们讲她爷爷的故事。在日本鬼子扫荡我们村的时候,爷爷吓得关着门躲在屋里,日本人用手电筒往屋里一通乱照,爷爷以为日本人向屋里投放毒气,又惊又吓,得了一场病,在一个大雪飘飞的深夜,悬梁自尽了。
我们姊妹四个听着母亲讲的故事,在黑夜里瞪大了眼睛,吓的直往母亲怀里钻,越怕越想听,越听越怕,忘记了寒冷,却不能忘记日本鬼子造成的,大雪夜里的悲剧。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大亮,窗户就透着拂晓的明,院里响起阵阵扫地声,母亲趴在窗上一看……
大雪封门了,没过小腿的大雪覆盖了整个院子,看不出哪里是鸡窝,哪里是狗舍。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扫了雪,那一堆堆雪,不均匀地散落在院里,像是棉花垛沉默着。
母亲挨个叫我们起来看雪,我伸了伸腿,却觉得四肢僵硬,不听指挥,而且脸面麻木。母亲见我没吱声,闭着双眼,气若游丝,立马慌了手脚,赶忙喊来父亲,父亲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嘴扭曲了一下,想说啥又闭上了嘴,摇了摇头就出去了。
母亲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用家里仅有的两床被子裹着我。父亲和叔叔一同进了家门,叔叔抱着一领粘着的雪花的破席。
母亲见状把我搂的更紧了,大声质问叔叔要干什么,父亲蹲在炕下一声不响,一个劲地吧嗒着嘴,哆哆嗦嗦地抽着老旱烟。
叔叔低声告诉母亲,这孩子已经冻死了,用席子卷了扔到“死孩子沟”吧。
母亲紧紧地抱住我不松手,怕叔叔抢去了似的,她哭着吩咐姐姐赶快在炕下烧苞米秸子。
母亲抱着我,蹲在燃起的火堆前,暖暖的火光,把我的脸烤的通红,姐姐还在继续烧着秸秆,两个哥哥也异常的安静。
父亲还蹲在一旁抽着闷烟,他没让叔叔离开,叔叔拎着席子呆站着,好像在看热闹似的。
雪还在下着,父亲扫起的地方,又落满了雪,风刮着屋顶上的雪花,顺着被风撕裂的窗户,轻轻地落在了母亲的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腿脚变得柔软起来,终于“哇”的一声,像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母亲也哭了,父亲咳嗽了一声,朝着叔叔摆了摆手,一起出了门,院里两行脚印很直。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至今虽没大富大贵,但这雪,让我的生活多了一份记忆,回忆中已渐渐的没有了苦涩。而跟那些如雪似玉,且纯真的孩子们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开心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