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里,下了一场小雪。
第二天早晨,薄薄的一层,覆盖了整个山村。山村的早晨,是寂静安宁的。田野上,小路上,偶尔留下小狗小猫印上的花朵或枫叶,有几趟车辙从从村里延伸出去。
东方刚刚露出红色的朝霞,一缕缕炊烟伴着云雾升起,这冷暖相间的颜色,围绕着山水,树木和农家小院。
婆婆一早起来,到灶间生火。头天夜里,就洗净地瓜,芋头,放在大锅里,大白菜只需切成大块儿,放在盆里,少加点油盐即可,如果想吃肉,可以另外炖一盆肉,还有一盆公公爱吃的小干鱼。灶头里码放着公公劈好的木柴。
火苗在锅底跳跃,婆婆又动手和苞米面,待锅里温度升起来,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抓起一团苞米面,在两个手掌之间一挤,麻溜的往锅边一贴,眨眼的功夫,黄澄澄的饼子在锅边围了一圈。盖锅继续烧火,婆婆把锅底下填满柴火。然后喂鸡喂鸭,等待公公回来吃饭。
公公是腿脚勤快的人,每天都早早起来去”逛坡“,去田野里转转,一年四季,都坚持这个习惯。小狗摇着尾巴,跟在公公身后,行走在一片片未被雪完全覆盖的的麦田。
太阳升起来之前,公公婆婆坐在热炕头上吃早饭。几样小菜,一口小酒,最暖心养胃,莫过于这种家常便饭。
这应该就是冬天该有的样子。
婆婆已经八十多岁,身体虽时有微恙,但从不拖累儿女照顾。洗衣做饭日常家务,做得井井有条,最令我佩服和难忘的,当属婆婆做的美食。
春天,吃了一冬的大白菜不再受青睐,随着气温的升高,窖藏的大白菜也开始腐烂。农村人家家有菜园,最不缺的就是大白菜,有的人家吃不完就扔掉了,有的人家干脆让白菜烂在了地窖里。
婆婆开始着手做一种叫做“白菜头”的美食。公公把地窖里的大白菜全部挖出来,放在玉米秆支起来的架子上,扒掉烂叶子晾晒。婆婆把外层的大点的白菜叶子用开水焯了,软软的做皮儿,把白菜心剁碎,加猪肉做馅儿,白菜叶包白菜馅儿,一个个包好摆放在盘子里。另外用面和水调成面糊,大锅里烧热抹油,包好的“白菜头”均匀的蘸上面糊,放在锅里煎烤,锅底煨着小火。我是极喜欢这种八印大锅的,盛东西极多。
煎制两面微黄的“白菜头”,整齐的摆放在高粱秆编制的盖顶上,一锅又一锅,一顿吃不了,下次可以加热吃。这种美食,又香又脆,既可以当菜,也可以当饭,让人欲罢不能。
婆婆隔三岔五的包饺子,包包子,烙饸饼,鲜香的韭菜鸡蛋馅儿,满足了家人的胃口。说起饸饼,还有个故事,九十年代初,我来到婆家生活,婆家人口多,种的地也多,工作之余,我也是经常跟着婆婆一家下地干活的,不过我是干活最慢的那一个,婆婆倒从不嫌弃,就当我上坡玩了。婆婆一家是勤快人,干起活来像不知道累一样,忙得顾不上吃饭,中午经常在地里吃饭。收麦子和秋收的时候,中午不回家吃饭,带点饭或者回家做了送到地里去吃,这样节省时间,干活多。
有一次全家人在地里割麦子,临近中午的时候,婆婆让我回家做饭。其实我不太会做饭,但为了回家休息会儿,我就答应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做了一个韭菜炒鸡蛋,下了一大盆子面条。当把饭送到地头的时候,面条都坨了。吃面条也是不充饥的,那天下午,他们老早就没力气干活了。从那以后,婆婆就不用我做饭了,她自己回家做,一个多小时的功夫,煎了刀鱼,做了一大摞饸饼。我真惊讶婆婆是怎么做到的,婆婆干活麻利,速度之快,是我无法想象的,直到现在,在做饭方面,我还是会请教求助于婆婆。比如煎鱼,我是经常搞不懂先蘸面还是先蘸蛋。家里来客人,煎鱼这道菜,总是交给婆婆,刀鱼,鲅鱼,鼓眼鱼,婆婆都煎得外面微黄酥脆,里面肉质白嫩,色香味俱全。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天高云淡,也是晾晒的好时节,俗称“晒秋”。从物质匮乏的年代走过来,婆婆养成了勤俭持家,自力更生的坚韧性格,一家人有了婆婆的操持,从未挨过饿。除了晒粮食,婆婆的小院里,晾衣绳上,篱笆架上,窗台上,一串串,一层层,晾晒的都是萝卜干儿,柿子干儿。茄子干儿等。这些在那些年代充饥的玩意儿,成了现在人们眼里的美食,养生佳品。
冬天的时候,婆婆家满院子晒着熟地瓜干儿,一锅一锅的煮熟,切得薄薄的,晒在铺着干净的苞米皮的架子上,上面再盖上一层网纱布。婆婆的牙口已经吃不了地瓜干儿了,但多年来的习惯一直保持着,晒好的地瓜干儿放到过年,给回家拜年的亲朋好友分享。看着一包包地瓜干儿放进亲朋好友的后备箱里,婆婆开心得像个孩子。只要人家喜欢要,婆婆就高兴。
冬日,我最喜欢吃婆婆煮的地瓜。每次回村,前脚刚进门,公公就端进来热气腾腾的地瓜:“喃,恁娘知道你回来,刚煮的,趁热快吃吧!”同样是地瓜,婆婆煮得也不一样。把每一个地瓜放在锅帮上,不能挨着水。熟了的时候,每一个熟地瓜都有微糊的一面,吃起来口感特别好,真是外焦里嫩。
婆婆的美食,数不胜数,虽不是山珍海味,但融进食物里的对家人的爱,坚韧的性格、持家的智慧却是金钱买不到的。
(青岛 徐茹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