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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瑞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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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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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奶奶家的那些事

吃过晚饭,手机响了,一看大姐来电,”三妹,你知道吗?西屋奶奶去世了。”

    

“西屋奶奶去世了!”我重复着大姐的话,语气里不自觉的流露出叹息与感伤。

     

西屋奶奶,是我们小时候在老家生活的西院邻家老太,这个老太,和我家奶奶一起,见证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的出生与成长,在陪伴我们慢慢长大的日子里,西屋奶奶,给我们这帮孩子带来了多少温馨的回忆。

       

我从记事起,西屋奶奶就是60多岁的老人了,她个子不高,红润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最引人注目的是,右眼上边的疤痕,看上去很不协调。满头的银发用簪子在脑后绾起来,常年一身黑蓝色的大襟衣裤,用黑布绑着裤腿,给人一种老练利索的感觉。

     

西屋奶奶时不时地迈着她的三寸金莲,在她家和我家成一条直线来会走动,远看像个陀璇儿,多数时候她是过来帮着我奶奶照看我们。


那个时候,生活质量不好,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西屋奶奶是个勤快的热心人,来我家时,经常会给我们带点吃的,有时也和我家奶奶一起,活点白面,做成几个像手腕大小的圆环状面食,那时叫“鼓锥”(音),放在灶堂的火堆里转动着慢慢烘烤,等到烤成金黄色时,整个屋子里便飘荡着甘甜的熟麦面香味儿,馋的我们直咽口水。两位奶奶怕我们着急,烧面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快熟快熟,锅门口了有两条小馋鱼儿。这句顺口溜,往往引得我们遐想半天,便也耐住了性子等待。

      

听我家奶奶说,西屋奶奶是个童养媳,她是有名字的,她叫王淑花。因为娘家太穷,西屋奶奶十岁时便做了童养媳,十六岁时和大她十几岁的男人圆了房,成了我邻居西屋爷爷的媳妇儿。

      

因为是我家多年的西屋邻居,西屋奶奶便成了她的代名词。她与邻里关系非常好,与我家奶奶更是相好,一年的日子里,她几乎每天都要来我家串门子。我经常看到两位老人在一起嬉笑打闹的场景,像两个开心的老顽童。我们一家人也没有拿她当外人,见了就像自家亲人一样。

        

西屋奶奶性格开朗,对人热情。相反,西屋爷爷却是个不愿说话的人。记忆里,他一副颤巍巍的样子,手里拄着拐棍,满头的白发,颤颤的白胡须,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脑海中竟没有他说过的只言片语。


我只见过西屋奶奶的一个儿子,人憨憨的,黑黝黝的脸上长着一个奇大的嘴巴,而且嘴唇还特厚,因为姓郭,大伙都不喊他的名字,送个外号,郭大嘴。时间久了,他也很坦然的接受这个称号了。郭大嘴是村里的热心人,谁家有红白喜事,场面事都是请他去操持,西屋奶奶有时候便帮着儿子打打下手。

       

据说,西屋奶奶还有一个大儿子,大儿子皮肤白净,长相特好,只是不知怎么沾染了赌博恶习,不务正业。在某天清晨,在一个水库边上,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于是就有了各个版本的猜测和传闻。


我也是偶然听到了这些事情,半信半疑,不过,我从来没有问过西屋奶奶这件事,心里对奶奶多了一份同情。我宁愿相信,她根本就没有过这个儿子,那些传闻只是子虚乌有的谣言罢了。

       

已经记不清西屋爷爷是怎么去世的了,只记得西屋奶奶嚎啕大哭的模糊场面。爷爷走后,留下她陪着单身的大嘴叔艰难度日。

      

也许因为家贫的缘故,也许因为大嘴叔长得丑,老大年纪了,还是老光棍一条。好在娘俩性情都比较开朗,日子看着过得倒也舒心。

         

每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左邻右舍的几户邻居吃过晚饭就聚在一起纳凉。大嘴叔不知怎么就学会了拉二胡,而且唱的也好。于是,寂静的夜空里,悠扬的二胡声,伴着他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演唱,听的我们都不愿回家睡觉。


《妹妹找哥泪花流》、《牡丹之歌》等,是他拿手的曲目。等他不唱的时候,大人们就抽着旱烟在啦闲话。这时我们就缠着西屋奶奶讲故事听。每次讲到可笑的地方,她先笑的流眼泪,每晚的故事内容基本都是相同的,但我们还是喜欢听,那个时候没有太多好玩的去处,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有时她的瞎话儿会吓的我们气都不敢喘,就是上个茅房也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突然有一天就听说大嘴叔娶媳妇了。在娶媳妇那天,全村人都去了,把大嘴叔家的门挤坏了,还把新买的结婚大镜子挤碎了。大喜的日子,气的大嘴叔开了粗口。我也跟着看热闹去了,只看到院里屋里人挤着人,西屋奶奶则站在堂屋里,一边开心的笑着招呼客人一边抹着高兴的眼泪。

      

后来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去看媳妇了,因为大嘴叔娶了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领结婚证时是女人的姐姐替着照的结婚照。女人的姐姐很漂亮,在结婚照上,大嘴叔的嘴咧的更大,那是美的,那是高兴的。

       

大嘴叔娶来的媳妇儿不仅精神有问题,身体也有残疾,个子矮小,口眼歪斜,说话含混不清,是那种看一眼后悔一辈子的模样,那时的我是绝不敢直视。


虽是这样的儿媳,西屋奶奶对她像对自己的孩子那般,吃饭时帮她把饭菜弄得碎碎的,怕她噎着,做饭的时候手把手教她烧火,闲下来便和她一起坐在门口捡麦子。她一个上午捡不了几根麦穗的,西屋奶奶没有嫌弃她,总是面上带着微笑。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大嘴叔媳妇儿也没能生个一男半女的。后来,她娘家来人把她接回去了,估计怕她在这边受委屈吧!


大嘴叔又成了光棍,媳妇儿走的那天,西屋奶奶眼睛哭的通红……

     

一个深秋的晚上,我突然听见西屋奶奶趴在墙头上大声呼叫我母亲,并且声音里带着兴奋。我母亲没有在家,我急忙跑了过去,一进门就看见西屋奶奶端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一个裹得严实的小花被子。


西屋奶奶抿着嘴笑着。嘴里念叨,“看,你小叔在门口捡个孩子。”她说这话时,声音是抖动的,眼睛时刻盯着小花被里的孩子。


孩子的脸冻的通红,却也很是招人喜欢。我母亲也赶过来了,母亲上了炕,轻轻地打开被子,还是个女孩,里面包着50元钱,一袋奶粉,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孩子的生日,我记得很清楚,是农历8月15日生的。

      

这个孩子给西屋奶奶一家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欢乐。大嘴叔很快给孩子起了名字……

       

几年以后,我们的老屋卖掉了,父亲又去村子别处盖了新房子。西屋奶奶的邻居变成了别的人家。但我们对她的称呼一直没有变,见了面还是亲切地喊她西屋奶奶。

         

再后来,我们都进了城,成家立业。回老家看望父母时,多数也会过去看看西屋奶奶,顺便给她带点吃的用的。


这时的她,身体每况愈下,眼神模糊的已看不清我们是谁,我们就趴在她耳边大声说出我们的小名。然后她会惊喜地拉着我们的手,使劲睁大眼睛,哆嗦着说:是大嫚啊!是二嫚啊!看我这死眼神,连孩子都认不出了,在外面过的好吧?我们含着泪连连说着好!

       

父母搬到城里以后,我是极少回老家的,偶尔回去一趟,却在匆忙中与她的老屋擦肩而过。只是从姐妹们口中了解到,她已经老了。

       

随着时光匆匆的流逝,有关西屋奶奶的印记,都被岁月厚厚的风尘掩盖在我记忆的深处,如不提及,便不会主动想起。

       

当听到西屋奶奶离世的消息时,突然感到那层岁月的尘土竟会轻而易举地被拂去。她的生活轨迹也就及时在我的脑海里浮出。此时我的心情是久久不能平静的,她陪伴我们成长,带给温馨与快乐,看着我们走出山村,而她却历经沧桑,在将近一个世纪的人生旅程中,竟也是原地踏步,终于也没能走出家门一步。

         

西屋奶奶,一路走好!(许瑞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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