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教官”是李福江的绰号。
“教官“李福江长得又细又长,瘦巴拉几的,头上的头发稀疏,稀稀拉拉的露着头皮 ,尖嘴猴腮,鼻子尖尖着,两腮往里陷,陷出两个坑。从来不穿短裤,因为腿细又没腚,好穿杭绸,往往是一身,米黄色,穿布鞋,里富呢的,牛皮底子,一走路“咯吱咯吱”响。 他拉着孙书记回办公室谈工作,忘记不了给孙书记带吃的。他分咐苏师傅把知了猴和猪头肉带着酒送到孙书记办公室,苏师傅谁的也不听就叫李福江的,为什么?“教官”嘛就有这种本事,据说苏师傅是他的徒弟,厨艺就从他那儿学的,李福江的厨艺了得?
他原是市饮食服务公司的专业厨师,他老婆也是厨师,他的家居住在新华路汽车站南邻东方红照相馆对面,开着一家小饭馆,楼上楼下一座小楼,改革开发了,饭馆能开了,生意非常火。
二
李福江调到煤建公司是因为他改灶节能被市里树为典型,“文革”时期也搞节能工作,在煤建公司组建了个节能办公室,李福江被任命为节能办公室主任,严格的讲他是市里的人可在煤建上班,慢慢的也就容入煤建公司了。
他们节能办公室在煤建公司有一间房,在市经委也有一个位置,李福江隔三差五的也去市经委坐坐班。反正是公家的事,领个工资,上个班。改革开放了他就想着把自己的技术变成经济效益,可公私关系又不好处理,这个阶段正是公不公私不私的,说也说不清楚。 孙书记不愿意管他这一块,一是因为这个机构是市经委的只是放到煤建公司。二是节能不节能的与煤建关系不大。孙书记讲了“你们都节能了,不烧煤,少烧煤了,还要煤建公司做什么?”李福江就跟孙书记理论“节能是国家提倡的,我们推广蜂蜜煤,推广蜂蜜煤炉,实际上也是给煤建增加效益,一吨混炸,碎煤多少钱?一吨蜂蜜煤多少钱?再说蜂蜜煤里掺多少土?”孙书记觉着有道理,不反对了,当然在支持上还不是很积极。
三
来到孙书记办公室,李福江把孙书记安顿好,让他坐在滕椅里,给孙书记点上烟,冲上茶。孙书记喝茶时苏师傅把猪头肉,知了猴,酒送来了,李福江挟一块猪头肉填到孙书记嘴里,喊着“孙大爷,孙书记,你老吃着喝着,看俺给你变个戏法。”
李福江像“教官”一样拿出教具:一块蜂蜜煤,一盒火柴,一个用粗铁丝弯成的圆型架,另外还有一个一边略粗一边略细的喇叭筒。他说:“请孙书记看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了。”孙安广书记喝口酒,啮着牙,裂着嘴,用鼻子“哼”了一声。
李福江拿起一块比八公分高的蜂蜜煤薄了三分之二的蜂蜜煤,用两个指头夹了举到胸前,前翻身后翻身让孙主任看过,问“这是不是一块蜂蜜煤?一块比正常的蜂蜜煤薄的蜂蜜煤?”孙书记点了点头。李福江就把蜂蜜煤放到支架上,拿过火柴盒打开,那是一盒宾馆里的那种火柴,火柴杆相对的大一些,划燃了,红红的火苗伴了一丝蓝烟儿。他说“孙书记看好了,我要用一根火柴把这块蜂蜜煤点燃。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李福江又重复了一遍“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就去用火柴去点燃蜂蜜煤,他从边沿上开始,一根火柴集中在一个点上,那个被点燃的点在慢慢扩大,这时李福江就拿过喇叭筒罩在上面,喇叭筒很快冒出烟来。然后,李福江又拿出一块正常的蜂蜜煤放到喇叭筒里垒在着火的点火饼煤上面,再过了一两分钟,那垒在上面的蜂蜜煤就着了。
演示完毕,李福江就对孙书记说:“孙书记看到了吧?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这是我们研制成功的点火煤饼。推广蜂蜜煤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点火难的问题,只要解决了点火难问题,推广起来就好多了。你知道吗?蜂蜜煤点火大都烧好多劈柴点起来很麻烦,而且封火不好容易灭掉,灭掉了再点,太费事了。我们经过几个月的研制终于搞成功了点火煤饼,你说是不是可喜可贺?”
孙书记又夹了一只知了猴放到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问:“这点火饼,就叫点火饼吗?拿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给我汇报的目的是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四
李福江为啥外号叫“教官”?主要原因是他太会说教领导求得领导支持了,当年在推广蜂蜜煤时为了得到领导的支持,他去市里找市长,求市长为推广蜂蜜煤讲讲话,他想了个什么办法呢?他借了个录音机,那种半头砖样的日本进口的录音机,写好了讲稿,为了等上市长,他在市长门前的冬青树下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市长了,他便死缠软磨硬让市长照着他的讲稿讲了两句“各单位要高度重视,切实做好蜂蜜煤的推广工作。”他就拿着市长的讲话录音到处推广蜂蜜煤。先从他的老单位饮食服务公司开始,一放市长讲话,领导就表态“市长都讲了,我们办就是了。”饮食公司的灶全改成了蜂蜜煤灶,蜂蜜煤灶能用原蜂蜜煤的用原蜂蜜煤,炉眼里套上炉套,小灶一个炉眼,中灶两个炉眼,大灶三个,最大的四个炉眼,同样能用鼓风机,“呼呼”一吹,火头子照样老高。
李福江干什么都有一套邪办法,凭着市长讲话他打开了局面。这会他为了更大范围的推广,便搞起了点火饼。为做好研制他请了一个高中生做助手,家是农村的,农村户口,招工解决不了,就叫做临时工,每月二十块钱工资由他代发。
李福江向孙书记表演完点火饼,趁着书记问“我能做什么”他提出来要兴办一个点火饼,炉套,炉子的炉具厂。
孙大肚子挺了挺大肚子,又吃了块猪头肉,喝了口古渡酒,呲着牙,裂着嘴说“这可不是一句话呀,这样吧,我跟他们研究研究,行不行?”
李福江就说“你可别研究,跟谁研究?没说好话的。”李福江知道他的为人和作风在煤建公司不怎么样的,背后里说他好话的人不多。他做事是一意孤行,不大跟人搞团结。“教官教官”吗,他老是好教育别人,听到孙书记这样说,李福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对书记说“这样吧,叫小林写个新闻稿,等出了名,我去找市长批示,这样,你孙书记就跟他们好研究了。行不行?”孙书记一听马上表态“可以呀,你去把小林叫来。”
五
李福江是怎么知道我会写稿的呢?这在一个小县城是小火车拉笛一响都能听见。不谦虚的讲,我在古渡写材料那时候已小有名气,为什么从古渡纺织品公司调我到古渡煤建公司?因为我在纺织品我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半间厨房》发表在《古渡文艺》上,宣传部为我开了作品研讨会。后煤建公司缺写材料的,商业局就把我调到煤建公司人秘股写材料。李福江这种睫毛都是钻打的人能不知道?
李福江到人秘股叫我,把我吓了一跳,他只是说“林干事,孙书记让你到他屋一趟。”我跟在李福江的身后,心里不住的在想,孙书记叫我干什么呢?我刚到煤建公司没做错什么事呀?为啥不叫股长徐树荣?难道有什么保密的事?是不是李福江耍什么心眼儿?不叫股长直接叫我股长会不会吃醋?忐忑好像是我的一个特点,屁大点事就想三想四忐忑不安。这事有啥忐忑的?书记叫去,去就是了,安排什么事做就是了。年轻人哪来的那么多的忐忑?当过六年兵走过几个单位,有些社会经验就左顾右盼,过于成熟的表现。面对这个尖嘴猴腮的“教官”谨慎大于了信任,“教官”在耍什么心眼儿?书记会如何?我带着满脑子的问号来到书记办公室。
一进门我突然发现冲门口有一块木板,四四方方足有一平方米面积,为了缓解我心中的问号,我故意走上去一踩,我刚踏上木板孙书记就大喊一声“踩不得”。我赶紧下来问书记“啥玩意儿?”“防空洞”,防空洞?孙书记你咋搞的吗?放着防空洞不用干嘛蹲在水缸里解热呀?我立马就对书记说:“这个可以当空调呀?”孙书记没有听懂,用大眼珠子瞪着我问“什么空调呀?”我就跟着说“防空洞可以当空调呀,把这木板掀开就是空调,保准满屋里凉快。”孙书记站起来嚼着知了猴走到我跟前说:“那你还不赶快掀开试试?”我哈下腰去掀,李福江也跟过来帮我掀,木板被掀起来了,一股子凉气喷出来,孙书记“啊啊”的惊讶着坐到防空洞口上。“好凉快呀”孙书记如获至宝的叫着“哎呀,小林呀,你怎么不早来呢?这么点的小秘密楞没人说过,那个徐老蔫还整天为我着想呢,这么简单的事就不知道。”李福江“啊啊”着直个劲挠头,挠了半天你猜他说什么,他惊呼似的说:“这下好了,炉具厂有地点了。”这和你炉具厂有啥关系?我的脑子一时也不转圈了。
六
李福江要利用防空洞办炉具厂,要不说他是铁嘴钢牙木舌头,那话一套一套的,你听他讲“当年我们挖防空洞属于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我们现在是深藏洞,搞民营,多赚钱,孙书记呀,这防空洞闲着也是闲着,如果用来兴办炉具厂该有多好呀,这边建了炉具厂,门打开了,你屋里也有空调了,你这边凉快了,俺那边热乎了。你说呢书记。”孙书记继续吃他的肉喝他的酒,可那双浮肿的浑浊的眼在不住的眨巴。呆了一会他说:“先让小林写个报道吧,下来再说。”
孙书记的说法有道理,李福江在公司里口碑不好,要支持他就等于得罪其他人,别看在一个小公司也要考虑平衡。如果我搞了报道,点火饼出名了,兴办炉具厂就好说了。孙书记说:“你明白吧?”李福江回答“明白是明白,那就请小林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