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胸前有一颗朱砂痣,红色,十分醒目。
爹娘说是胎带的。
打小就一直长在她身上,就像头发长在头上,眼睛长在鼻子上,雪儿对这颗痣早已熟视无睹了,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因为一个陌生女人的出现,这颗痣竟让她陷入了一次痛苦的抉择。
那天,雪儿刚从山上割完牛草回来,汗泠泠的,额头上贴满了浸湿的头发,刚进家门,就看家见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和雪儿娘年龄相仿,但皮肤很白,气质优雅,不像乡下粗手粗脚的女人。
这时,雪儿娘刚从菜园子回来,手上拿着一把青菜,青菜上还带着泥土和水珠。
雪儿娘见有家里来人了,急忙撇下手中的青菜,热情地和那女人打招呼。
那女人有点慌张,但很快便将情绪平复下来,朝雪儿娘点点头,然后便坐在了一条靠近屋门的木凳上。
雪儿娘拿起茶壶,正准备倒水,那女人却先说话了。
女人直截了当,说,我是来找雪儿的。
女人的话十分谦卑,像是掺了泪水。
雪儿娘心头一悸,该来的还是来了!
雪儿并不是雪儿娘亲生的。雪儿娘清楚记得,那是一个风雪的夜晚,门外的狗一直在吠,雪儿娘对雪儿爹说,深更半夜的,是不是有啥事,就让雪儿爹起床看看。雪儿爹打开门,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正想缩回去,却突然发现门前有一个用小棉被裹着的包袱,雪儿爹蹲下身,仔细一看,原来小棉被里裹着一个初生的婴儿。雪儿爹撩开被头,看见了一张粉嫩的小脸,雪儿爹急忙抱起,回到屋里。
小棉被里除了放有十元钱,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婴儿的生辰八字,雪儿爹娘明白这是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孩子。
雪儿爹娘很恩爱,遗憾的是,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孩子。如今,有人突然给自己送来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喜从天降,夫妻俩兴奋得一夜没眠。
是个女孩,爹给她取名叫雪儿。
夫妻二人视之若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攥在手心里怕碎了,比亲生的还亲。
雪儿一天天长大,乖巧伶俐。娘下菜园子的时候,把她带在身边,娘收拾园子,她就在一旁沟垄里玩耍,捉蚂蚁,逮蚂蚱,寻蝈蝈,太阳暖暖地照着,日子像一匹无拘无束的野马。爹下田的时候,有时也带着她,犁田翻出的泥鳅、黄鳝,就顺手带回来,用笋叶包了,配上作料,用笋绳密密绑了,浸上水,放在灶膛燃亮的灰烬里烧,烧熟了,掏出来一打开,一股笋叶的清香和着鳝肉的浓香顷刻扑面袭来,雪儿便用小手一段段拈了,送到嘴里,小脸绽开了花,一旁的爹娘脸上也绽开了花……
原本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熟料今天这个女人的出现,让一切变得灰暗复杂起来。
这个女人是雪儿的亲生母亲。
比照之下,除了雪儿和这个女人长得十分像外,更要命的是这个女人能准确地说出雪儿的生辰八字,并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雪儿胸前的那颗朱砂痣。
雪儿的亲娘是公职人员,城里人,至于当初为何抛弃雪儿,雪儿爹娘不想问,雪儿亲娘好像有难言之隐,也没说。
雪儿爹娘心中难舍,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毕竟人家是亲娘,尽管当初残忍地遗弃了雪儿,如今要找回自己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啊!
雪儿爹娘觉得再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就将一切都告诉了雪儿。
雪儿爹娘让雪儿自己抉择。
雪儿对那个女人说,感谢您给了我生命,还记得来寻我!但要让我跟您走,我做不到,也绝不会做!
女人听了雪儿的话,知道雪儿心意已决,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女人回头对小雪说,有一天你做了母亲,也许就能理解我的心了,多少个煎熬的夜晚,今天能见到你,我也算知足了。
说罢,扭头走了。
雪儿好像听到有泪珠砸在地上的声音……
雪儿望着女人,不,亲娘的背影,蓦然感觉胸前的那颗朱砂痣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