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树
辛淑英
五月前后开花最盛的树,莫过于女贞。
走在街头巷尾,措不及防被花香扑个满怀。人被熏醉了,才抬头仰望那一棵棵开满银白或米色小花的树,但也仅是看一眼,因没有大红大紫,不会驻足长久。
的确,人们从醉目的春天的繁花一直看到夏,又有了玫瑰花,海棠花,栀子花,令箭荷花等灿然绽放,无不以艳丽芬芳夺人眼目,激起无尽遐思,应和了“不但春妍夏亦佳,随缘花草是生涯”的诗意盛景。相比同时节的女贞花稍逊色了些,繁多的枝桠高擎着一穗穗圆锥状花序,犹似密密麻麻绿白相间的小珍珠,看谁争得阳光熏风多些。碧翠的叶子呢?隐在花簇后头甘当护花使者。
这使我想起开在深秋的桂花,一簇簇小花精致地贴缀在枝叶间,秋凉中没有它花作陪衬,氤氲的香气,清可洗尘,浓郁远溢;女贞花本性纯朴,敞亮着绽放,恍如窦娥的六月含冤白雪罩了整个树冠。若花喻人,桂花是远离尘嚣的闺中女子;女贞应是经得风雨最能吃苦耐劳的村姑。
传说中女贞确实是女子的化身。说的是叫贞子的女子嫁了一个农夫,日子虽然清苦,两人十分恩爱,结婚三个月时丈夫被抓去当兵。三年后,似晴天霹雳,听到丈夫战死的消息。后来被证实消息是假的,但思念丈夫心切的女贞从此郁郁寡欢落下了病根,半年后生命如灯盏将灭,便托付家人在她死后的坟上栽上一棵冬青树。冬青树果然活了下来,几年后枝叶繁茂开花结果。回来的丈夫听人说起贞子死的原委,天天到坟上痛哭,哭了一场又一场,悲痛仿佛化作的河流涌流不止。身体哭坏眼睛将哭瞎,受病痛折磨和在饥饿难耐时,遂捡起树下冬青果吃,久之,悲痛似乎得到欣慰与满足。人们才发现冬青果的药性。《本草纲目》中“此木凌冬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贞女状之”冬青果正名女贞子。《本经》记载:女贞子安五脏,强腰膝,明耳目,养精气,除百病。多么好的生命树。一则资料还说:明朝,杭州城一徐姓官员令城内居民在门前遍植女贞。想那花期时定是香了一座城池,而万木凋零的凌冬,满城碧青,是那徐姓官员最想看到的罢?
冬青,女贞,蜡树,女桢。一种树赋予如此多的美名,令人惊叹。但我更喜欢女贞。女贞,女贞,像呼唤邻家女子过来玩,一时欢乐满满,随着衣袂窸窣,带有馨香的女子翩然而至。岁月里,亭亭玉立的女贞便是一棵棵美丽的常绿树,当春日百花吐露芬芳,不慕其艳,默默接受阳光雨露的抚慰,每一片叶子上展露出生命的光彩。炎夏到来,行道上车辆滚滚,人们行色匆忙,空气中增了几分炎热。女贞的树冠茂密,透露下来的缕缕阳光在地上闪耀,带给人们一些清凉。等蓄积的体能爆出一树粉云的繁花,散发出月桂或丁香般馥郁的香气。三者虽同属木犀科,可桂树要等到秋月才“天香云外飘”,此时丁香也“玉尘飞”过,唯女贞绽开,月夜黄昏,漫步树下自然心情舒爽。待花瓣飘散过后,青实累累变黑,凌冬叶子仍碧翠,多有“凌然”之气”。南朝词人有“北风凉,雨雪霏,京洛女儿多妍妆”此境况中的女子如冬青。晏叔原有“莫似花开还谢,愿芳意、且长新”。“芳意长新”的女子并非都生长在深闺,还可以是平民百姓家,比如女贞。
我上班途道两旁也植有女贞,每次经过树下思绪盈盈:多好的女儿树!不以娇柔于世,不以硕大立身,洁身自好,清幽静美。
鸟儿们爱树,女贞伸展的枝叶供它们可作短暂的休憩,鸣叫中引来更多鸟儿,灰的、黑的、花的、大的、小的,它们跳跃着,一会儿到这枝,一会儿到那枝,有的钻进碧叶中纵情歌唱,声音特好听。
兴盛的时代,有这么些鸟儿陪伴,女贞永不再寂寞,岁月流年,也一定有了更充实和饱满的自身,把爱不断地赠予人间。好神奇的女儿树,每次经过时我总要多看几眼,才恋恋不舍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