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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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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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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婚俗

乡村婚俗

辛淑英

说到中国的传统婚俗,人们会想到那三拜九叩的繁俗礼节,历经千百年的传承,其场面仍是浩繁。

记的那时一进腊月门,村子里办喜事的就多起来,一家喜事百家喜,整个村子轰动。小孩子更爱热闹,跑人家里看备好的喜房,雪白的墙壁上挂满喜庆的《百子嬉戏》画幅,花格子顶棚扯满大红拉花,花花绿绿的帐子、帘子摆放着。我们会不知羞涩,美滋滋得想自己也快快长大,好娶个媳妇,嫁个女婿。

眼看日子逼近,喊全村女人来帮忙,剪了大红双喜字、窗花贴上去了。置办的家具摆满一屋子,三转一响,大立橱,小衣柜,梳妆台,沙发,茶几,八仙桌子加条几,后来又加上冰箱,彩色电视。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结婚境况。那些物件上都贴上大红喜字,连门后的扫把,扫床的笤帚都用红线扎成,缀着红樱穗子,滴滴流流,似一团燃烧的火苗。

新郎官别提多美,怀里似揣个蜜罐,脸红润光亮,逢人便笑,嘴角咧到耳垂再也合不拢,那些没找媳妇的毛头小伙看着干眼馋,心不知急成啥样?那些过来人抽着喜烟,把新郎官说道一番:当父母的多不容易把自己拉扯大,结了婚就是大人,以后要懂得孝敬他们,帮衬弟妹。新郎官傻笑,两手在胸前搓悠,红脸应诺着“叔叔(大爷)说的是。

喜房里的铺床有讲究,这是婆家的事,要有两铺两盖,大伯哥来铺床。长兄如父,寓意自己已婚,懂得持家过日子的道理,给兄弟们带个好头。没有哥哥的,由姊妹替代。公公不随便出入喜房,媳妇进了门更不许,多年的习俗,礼贤辈分之间的相互尊重。

姑娘家的忙碌一点不比男家少。喜房里婆家准备的大件,娘家要做一些细软活计。门庭虽不披红挂彩,但闺女要出嫁的好消息早传遍乡邻、亲戚家里。他们早早来“添箱”。添花花绿绿、龙凤呈祥的锦绣被面、被单,床罩,喜鹊登梅、鸳鸯成双的枕巾、枕套,镏金边的细瓷茶具,红绿双配暖瓶。出嫁时把这些“添箱”带到婆家去。新娶的媳妇家好多来看热闹的,她们见了那些“添箱”不住地夸口说真好看。新媳妇咋见得“生人” 面若桃花,含笑,温软的话语向她们说着是谁、谁送的,面子上又添了一层光彩。

“添箱”的物品自然不够结婚后过日子用的。那时,要出嫁的姑娘,心眼特向着自己和婆家。早早请有名的裁缝,缝制结婚穿的嫁衣。小袄或夹衣上云盘扣子朵朵,领边、袖口、衣襟边滚金丝线;裤子卡腰,显出撩人心魄的腰窝。再多做几身好料子的衣物,好多鞋和鞋垫,和男人的一起都做了,棉的单的都有。那鞋面的纹理、针脚大小精细,雪白的千层鞋底,机子镟出来的一样齐整。做的这些活计,将来几年都穿不完,到时候好腾出手来和男人齐劳动,拉扯起孩子来,哪有功夫再做针线,想得远去了。这让娘看了,娇啧得骂:“死妮子,这还没出门子呢,心向着婆家了!”姑娘装没听见,温软柔滑的手抚摸着衣裤鞋袜,贴在热辣辣脸上亲。尤其男人的,葱白手指捏起,看也看不够,心越发慌乱,镜子里一看,脸成红布了。

扎头的红头绳子,大红镂空流穗盖头,别头发的卡子,绞脸的红丝线,红边框的镜子,梳子,描眉的笔,口红,洗脸盆,洗衣盆,香皂盒、香皂,擦脸毛巾,这些细软用品,姑娘都备全乎。

眼瞅着出嫁日子逼近,赶个好天气,娘喊了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来套被子。套十铺十盖或十二铺十二盖,有的更多,一辈子铺盖不完。被子四个角放进些钢镚,花生和大枣,寓意富贵美满,早生贵子。那些婶子大娘都是心灵手巧,身子骨硬朗,家里儿女、男人齐全,生活中没有染指、性情淳朴和善的女人。姑娘和娘一边参与做活,递针线,还要备好一桌子饭菜。婶子大娘们有说有笑,开着姑娘的玩笑,姑娘的脸羞怯,红一阵,白一阵满溢幸福的光彩。

结婚的头一天,男家挂起高音喇叭,喇叭里放着充满喜庆的歌曲、戏曲的音乐,村民们竖起耳朵听,喜庆渲染得心里也乐呵呵的,赶紧过去随份子,问主家忙得咋样,要不要帮忙?主家热情相迎,递烟敬茶,分派点活儿让他们做去。有的不请自到,那都是更亲近的人。婚礼酒席准备二三十桌,院子里盘大锅,煎炸卤炖,几个厨子提前忙活也忙不过来,所以帮下手的人越多越好。整个村子里飘着浓浓的香气,热闹喜气冲天。

唱主角的新郎官反而没事人一样,他哪经历过这重大浩繁的场景,不知所措地随着忙碌的人群跑进跑出,都笑他,他也笑,一脸傻痴,其实心早醉了。

出嫁的闺女娘家就没那么多喜气,爹娘显出难受的样子了。古语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可养了这么些年的孩子,一晃成了人家的人,心里舍不得,这爹娘的心里凄惶得有被掏空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婆家迎亲的队伍就到了村口,接连放着震天的两响炮,炮响一声接着一声地向家门口逼近,家人这才慢腾腾开门迎客。族里长辈引男家人进收拾整洁的屋里敬烟喝茶,闲扯些时令话题。看时间不早了,婆家人催促着该发嫁了,娘家长辈人说不慌不慌。闺女被逼得开始让自己的小姐妹们帮着梳妆打扮,有经验的嫂子或姐姐会在一旁指点着这么做,那么做,随交代一些初到婆家的规矩,句句都是滚烫的贴己话。

娘端出一碗亲手擀的、爹烧火煮好的面让闺女吃。这是离别面,意思是常来常往,闺女哪吃得下?泪流满面。泪像断线的珠子碰啪得往下滚落,想着这就要做媳妇了,不知道将来过的怎样?公婆好不好?男人好不好?小叔子、小姑子们又如何?心里没底,有所惧怕。娘哭,爹也抹泪,弟妹一旁也跟着哭。家人越是劝说吃点,姑娘越是哭得凶。送亲和迎亲的族里女长辈笑着说:“好了、大喜日子,金豆子,银豆子给娘家掉得差不多了,该走了,以后常来家里看看就有了。”姑娘这才隐忍着泪花喝了几口娘递上来的面。娘松了抓着闺女的手,别过脸。闺女哪舍得挪开娘的温热胸脯,靠在娘的肩上嘤嘤又哭,听娘再交代几句贴心窝话,猛然转身,上了婆家迎亲的车。爹娘和兄弟姊妹跟到大门口,姑娘在车里扒开车帘子看。车走远了,又随想起平常爹娘的疼爱,手足的情分,泪不觉又弄花了粉扑的脸蛋。

婚车到村口暂停,放炮。接媳妇的和看热闹的村民早在门外等候了。就见大伯哥从人群里出来,他喜笑地拿一把红纸捆扎的谷桔杆,谷秸杆前端缠绕一挂千头的大红鞭炮,燃放后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围着婚车转一圈,鞭炮燃放完,其意为“燎轿”。这风俗到今天一直在鲁西乡村的婚礼上延续,寓意深刻,新媳妇红红火火中迎娶进门,作为长兄的要给兄弟带个好头。

燎完“轿”安说新媳妇该下车了。可故事来了。新媳妇的娘家侄子或侄女挡在车门口不让下,小孩子一脸的稚气和执着,在生人面前也不怯场,这都是大人事先指派交待的。围观看热闹人群哈哈大笑,主家会意,包了大红包让接媳妇的递上去,孩子得了红包才会欢喜地放行新媳妇下车。

婚礼开始,先鸣炮。院子里挤满看热闹的男女老少,他们都希望第一时间里看到流苏盖头下新媳妇的长相。《百鸟朝凤》曲调的高音欢鸣中,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一般主持婚礼的人是村子里有头脸的人,在他时儿严肃,时儿搞笑的腔调中,新媳妇新郎开始拜堂。主持人高声喊:“一拜——”这“天地”故意暂不喊出,可这对新人已对着天,迫不及待地跪拜下去了,不用说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轰然大笑,笑声还没止,主持人高亮的嗓音又随之喊出:“二拜高堂!”此时男家的父母早已正襟坐好,接受一对新人跪拜。

婚礼的热闹高潮是夫妻对拜。主持人开始拿腔就谐,包括和新郎官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朋友,围观的人群,都起哄,让一对新人大谈恋爱经过,第一次约会在什么地方?谁先亲谁的嘴?什么感觉?他们被问得羞怯扭捏地笑,就是不说,可不说是不会放过的。盖头下新娘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新郎只好嗫嚅着腔调谈了恋爱经过。主持人毕竟是受着主家重托,既要让婚礼办得热闹,又要不失礼俗,他会装腔制止那些闹婚礼的人群。围观人群中虽然还有不依不饶的的说笑高喊,可心里已放过一对新人了。

的确,光看一对新人拜天地还不算太过瘾,得“抢火烧”。大红枣裹上面,放锅里蒸熟,就是所谓“火烧”。结婚喜庆,因枣的甘美,火红,与“早”谐音,意蕴丰富,鲁西人喜爱,从古自今的喜事上,自然少不了它。后来才合了花生,糖果,桂圆,一起抛撒向欢乐的人群。有的站高处故意往一对新人身上,人群的头上抛撒,人们暂时不闹婚喜了,都抢开了“火烧”,他们手向空中伸,高喊抛撒“火烧”人的名字往自己跟前抛撒,没接着滚落到地上的,立马就有人弯腰捡起。老少都喜欢吃,仿佛那抢来的“火烧”比平常的好吃、香甜百倍。闹完了,笑足了,抢够了,新娘子才由娘家送亲来的长辈搀扶,呵护着入洞房。结婚三天里闹新房的人很多,也不分男女老少和辈分,喜剧性的越演越热闹,三天后,这喜庆和热闹才渐渐消退,新媳妇入随婆家的生活习惯,有些不适应,但一切都得强忍着。盼得回娘家的日子,见了爹娘,兄弟、姊妹将婆家的事细说个没完,当天还得回婆家。

新媳妇都很有礼貌,嘴甜、见人笑或说话,干活也卖力气。她们尊重族里的长辈,孝敬公婆。公婆对新娶进门的媳妇也都知热知冷地疼着,可是日子一长,过着过着双方的感情就变了味儿,就像同唱着一个曲,唱着唱着就分了调儿。毕竟过日子不是像唱曲那么简单,破的是其初和谐美好的心意。

媳妇在娘家过习惯的生活方式,不知不觉也会带到婆家来。婆婆过惯了自家的日子,看媳妇不顺眼,相互间就有了抵触的情绪。这中间受夹板气的自然是儿子,如果儿子很懂得调解,做事圆滑,这个家会和美地过下去。可是,在乡村里,这样的家庭并不多见。而多数的家庭都是在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中过着。是做儿子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亲?也不全是吧!一个男人,一旦成了家,就得担负起对家庭的责任,所以他得用心去经营自己的小家。看起来他对父母感情淡薄了,可心里也会纠结,只能一心拉扯着儿女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后才能孝敬父母,这也没错。可是媳妇就不会那么心细,一旦婆媳之间有了口角和烦恼,这辈子就有了解不开的恩怨。等到自己的孩子长大,也熬成了婆婆时,才知道当年的婆婆多不容易。古语说,娶进一个好媳妇,能带一群好子孙,也是有道理的。

不记得是谁还说过这样的话:“所谓人类的幸福,不过是那痛苦的大戏剧里,不时发生的插曲罢了。”明白了这一点,再看乡村人的那些繁琐的家庭事,就不再是事了。现在生活好了,乡村人多数都住了楼房,而婚俗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故事还挺多,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放到下一回再说罢。

2016年6月25日修改、2019年8月28日再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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