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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体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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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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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嘴儿记

偷,是一个贬义词;即便孔乙己遇到偷这字儿,也窘迫辞穷。

“偷嘴儿”在我老家,大概有两层意思。一是男女有不洁之事;二是指好吃懒做的主儿。这里,我说的是第二种偷,此“偷”,与风月无关。

六十年代生人,大约都有“偷嘴儿”的历史;即使意志坚强之人,也不敢说没有过“犯意”!事实上,那就是个缺吃的年代。

家中兄弟姊妹,我是老末;在我们老家叫“末墩”或“老小孩儿”。我和我大侄女没差几岁。

最早的一次“偷嘴儿”,是偷吃嫂子的芝麻盐。

七十年代,家有孕妇,都要准备两样东西;一是黄酒。用黍酿,味道和醋差不多。孕妇生产后,用黄酒和红糖,给产妇养血。二是芝麻盐。是把生芝麻放到锅里干炒,把熟芝麻和盐,放到蒜臼里確碎,放到罐头瓶里,给产妇就饭吃。大嫂怀孕,娘及早就开始了准备。虽说这些材料简单,可在生产队所有制的时期,弄这些东西,还是蛮有些难度的。

在农村孕妇生孩子,一个月都不出房间,所有男人也都不进这房间;吃饭靠送,俗称“坐月子”。

娘给嫂子准备下这黄酒和芝麻盐时,我是看在眼里的;闻着炒芝麻的味道,就知道那无疑是世间美味。大嫂生产后,就渴盼她出“月子”;那芝麻盐的香味儿,老在勾引着馋虫。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趁嫂子熟睡时,蹑手蹑脚的潜入房间;打开罐头瓶盖,那香气顿时溢出。原本,我只打算就瓶沿儿添两口,尝尝作罢。但第一口下去,就没能忍住,一气吃了半瓶子。

自然,这就成了我的“污点”!娘,没少拿这事敲打我。

有了“污点”。自己反倒“破罐子破摔了”。春节来客掂的方酥、圆酥、糖扁食儿、金谷条、饼干、罐头,我是断不会放过的。一过正月十六,娘会将这些点心盒子放进柳条蓝子,拿绳儿吊到房樑上;这当然难不倒我!小方桌上面摞大凳子小凳子,晃晃悠悠爬上去;先把点心盒子顺边扣个口子,小心翼翼的往外掏,装满上衣口袋后,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去躲个清净的地方,享受这“偷”来的美味。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毫无悬念的被揭穿了。

娘要大哥去医院瞧病人,当卸下蓝子,发现那些果匣子虽然包装还支棱着,里面差不多都让我给掏空了。娘生气的把果匣子都打开说:“本想你饿很了再给你吃,这还没出正月儿,你就快偷完了;不藏了,吃完了算”。我对自己的胃功能向来自信,这次可能吃了太多的饼干、方酥,晚上吐的一塌糊涂。

年龄稍大一点,就不再满足祸祸家里啦。

立爷是我们队的瓜匠,老头耿直,队里的财产,他把的很严。据说,立爷看红薯母,大伯家的二哥,饿的实在扛不住,去偷吃;被立爷打坏了腿。为对付立爷,我们是挖空了心思。

正午的阳光,毒日头直射下,庄稼都打蔫;周边的庄稼,把瓜地围成了长方形,瓜地西侧是宽阔的大河,瓜棚在瓜地的东南角,从瓜棚南侧的谷子地匍匐前进,逼近瓜棚。立爷正在午睡,溜进瓜庵,把事先准备好的干蒺藜放进他布鞋里,撒在地上。之后,就蹦皮三跳的跑进瓜地,无论西瓜、倭瓜、酥瓜、菜瓜、牛角蜜、红到边、噎死狗儿,逮啥摘啥,光捡插棍儿的摘。当然,就把立爷聒嘈醒了。老头儿下床穿鞋,被蒺藜扎脚,光脚下地还被扎脚,等他处理好蒺藜,我们也满载而归的蹦进河里,游到河西,去享用那些或熟或不熟的瓜种了;眼看,立爷站在河边,跳着脚的骂!

我们大队有十个生产队,差不多每队都栽果树;只有六队的苹果园,垛围墙。这根本难不倒我。苹果什么时间开花、什么时间挂果,什么时间长乒乓球大小,统统逃不过我的法眼。待苹果比乒乓球大一些,就开始偷。背心掖进裤衩,束紧裤衩的腰带,离果园土墙八九米远,飞奔向墙;一跃,就上了两三米高的土墙;跳进苹果园,无论大小,揪拽下来就往背心塞,直到自己变孕妇模样。

因为这些酸涩的苹果蛋儿,也有“走麦城”的时候;看果园的为防我们,在墙上地上撒满了蒺藜,蹦进园子,就被活捉。

七队的柿子、八队的梨、十队的杏、桃,都是没有围墙的;这些果实,就等于给我栽种;割草回来,去洗澡的路上,都会给我带来偷吃的乐趣。

农村有“前不栽桑,后不栽柳,中间不栽鬼拍手”之说。保记哥家的老院房后,就长了一棵桑树;这数的年龄无从考证,我们俩小孩儿都抱不住。我上这树,如履平地。桑葚由青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黑,每一个成熟的阶段,我都了如执掌。保记哥家的大娘七十岁,腿脚硬朗;她看我早晨爬上树,就搬把椅子看着树上的我,我在树上边摘边吃,纯甜的桑葚,吃的我背心前胸一片黑红。吃饱了,大娘还盯在那里,她就是不挪窝儿。她不走,我也不敢下来呀,就开始摘些没熟透的桑葚,往背心里塞,背心装满了,大娘还在那盯着我;上午头了,她也不去做饭,就一个窝窝头,一棵大葱对付。我在树上,就往她座的方向要撒尿,她就骂我,反正就是不离地儿。这次,大娘逼的我在树上吃了一天的桑葚,吃的我直跑肚拉稀。自此,我再也没敢爬上她家这棵老桑树。

“偷嘴儿”,在我的童年是屡屡犯科,成了我给乡亲们留下的“污点”。很多叔伯,在我成年后谈到我,还数落:“晓兴这货,没有他不偷吃的”。

“偷嘴儿”的恶习,大概是因为我所生长的那个年代太缺吃的了;乡亲们对我们这些孩子,也是格外的宽容;我至今也没有为自己的“偷”感到丑陋,更没有为那时候的“偷嘴儿”而感到羞愧。

每年大年初一,去给村里的老辈人拜年,进了叔伯家才被告知:“你XX大爷、XX叔不在了”。今年,我已五十五岁;善良的乡亲,能谈论我“偷嘴儿”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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