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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体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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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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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碗儿

大河长歌系列散文

十大碗儿

邢体兴

黄河冲出邙山,从武陟东、获嘉南、新乡南、原阳、延津、封丘县全境这一区域,都算是黄河古道。因为“三年两决口”,这些地方无法分辩那里是河的径流?那些的是滩?那些是岸?因此,这范围内的很多地名与河、堤、岸、渡相关且重名较多。这也是黄河的遗存,都与河有关。这个区域办大事儿,流行“十大碗儿”。

虽然这些地方原本土地肥沃,但过水之后就被盐碱化。“穷”这顶帽子,戴的稳稳当当。原阳是省级贫困县、封丘是国家级贫困县,延津虽然不是贫困县,大概也只是在数字上下了些功夫。事实上,原延封仨县都穷,“花子打听要饭的”只不过穷的特色不同罢了。

字典对“穷”解析说“力在穴下,有劲使不出”。在我们老家,穷,还包括在物质上的缺乏和在精神上的窘迫和心理上的自惭形秽。因为“穷”,就表现出对物质的斤斤计较和精神心理上的自卑。自卑的人,如果再没有点阿Q的冷幽默,就仫法活了。

我们这片儿,就因“席面”嘲笑了许多年。“席”这里专指宴席,不做他解;“面”指的是办宴席人家的面子。在原阳县的广大农村,红白事,是天大的事。在这大事上出洋相,就会被几代人当谈资,随时拿来打牙祭!即便驽着“廋驴拉硬屎”,最后也大多因为捉襟见肘而贻笑大方。

我老家在解放前叫原武县,在解放后才和东邻阳武县合并,称原阳县。原武县自古就比阳武县穷,主要原因还是原武县比阳武县受黄河侵扰更多的缘故。穷的地方也要办红白事儿,就只有穷事穷办。

老听说办事用“八八席”,这我正没见过。在八十年代,我们哪里好过的时候,“大席”也就八碟凉菜,八个碗儿,两个汤,俗称“十大碗儿”。就在这热气腾腾的八个碗中,也暗藏机巧。无论是条肉、方肉只要是肉碗儿,都用清蒸垫底。这清蒸,是原阳县西的特产。红薯粉条用肉汤泡软、加红薯粉芡,浇肉汤搅拌,加佐料摊蒸笼上蒸。这东西在郑州叫“焖子”,在河北叫“皮渣”,在我们这就叫清蒸,扣在碗里给肉撑面子,叫“清蒸垫底儿”。实话说,这就是肉不够,清蒸凑。县东朋友就老拿我们的清蒸垫底儿说事儿,半真半假的话里满含不屑。我说的县东是指老阳武县及以东,同时期办喜事,他们就用“三八席”,八凉八热八个碗儿。他们有笑话我们县西“席面”的资本!这倒是真的。

从我们县西,再往西,就是武陟县了。武陟县比我们还穷,在红白事儿上,哪里就比我们更“撮”。我们称他们那儿是“西辽国儿”,原因很简单,他们那里办事儿,就是十大碗儿,其实也是八个蒸碗儿加俩汤、没有凉菜。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大席,只上筷子不上压桌(碗碟勺)。喝汤,就只能一个人端起碗吸溜一口,汤碗再转下一个人。

武陟县的詹店,是京广铁路的重要站点,也是豫北通往郑州的唯一一条黄河公路桥桥北岸的起点。所以,说詹店是个大地方,不带嘲弄色彩。也正基于此,在那个年代武陟人的“抠”,会声名远播。有人学着武陟话说:“一分钱(茄)也是钱(茄)儿。两分钱(茄)买个绿豆丸(歪)儿”。这两分钱的绿豆丸(歪)儿,为啥重要呐?因为詹店火车站的饭店,卖酸辣汤绿豆丸的多。穷人出来办事儿,自带干粮,向店家讨口热汤喝,店家一般不舍。哪怕你买一个绿豆丸,店家就得给你免费加汤,还无限续汤。也因此,就有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说法。

群星兄是武陟县岗头人,八十年代初大学毕业分配到原阳县司法局工作。他是原阳县律师事务所的领导人。我们老说他的家乡是“西辽国”“抠”。这个博学多识的律师,被我们将的受不了,就诡辩说“西辽国”不是指武陟县,说的是修武县。无论群星说的修武是不是“西辽国”,料想修武县的经济不如武陟县,恐怕是铁定的了。

新千年以来,原阳县的经济西半县明显好于东半县。由于传出新乡平原示范区要划入郑州的传闻,我老家的房价,像坐了火箭,一个劲儿的飙升,普通商品房八九千,洋房、别墅破了万还打不住。而广大的农村,基本没有了耕地,大都盖成了厂房,一时间,好像郑州的家具家饰生产厂商都搬到了黄河北。到这里,恍然都市乡村。

经济发展直接带动服务业。原阳县西的“席面”不但完胜县东,也碾压县城。八人台,八个干果鲜果、八个凉菜、八个热菜、八个扣碗儿、四盆儿大件儿(大多为炖羊肉、酥肉汤等)。办事儿的主家当然就“倍儿有面儿”。

第一次从老家吃“席面”回来,我就想,这也太奢侈太浪费了!其实,单“十大碗儿”就能饱人。

从吃不饱到吃饱,我们用了3000年,从吃饱到吃好,我们奋斗了四十年。刚吃上两天好饭,就开始糟践粮食,用我们老家的话说,这就是在“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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