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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建勇(岁月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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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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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村庄

    算来我又多年未回乡下老家了,此次路过集镇有了回家的念头。刚踏进老家院内,二嫂就回过身:“吱呀”一声关上了大门。二嫂关门的动作娴熟自然,自然得就象在省城关闭我家铁门。

  在城里人们归来,各进各门,各过各的生活,就连同住一幢楼层的对门姓啥也不太清楚,偶尔见面也不互相搭理,真应了那句话“老死不相往来”,这些我已习以为常。而在农村,乡亲们从小就在同一片蓝天里长大,同在一块土地上耕耘,祖祖辈辈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纯朴的生活,何必进了家门就立即关门闭户呢?以前在农村白天只要有人在家根本不用关门,即使晚间有的院落大门还是虚掩着。我示意把门打开,二嫂却说还是关上吧,我对二嫂的言行有些不解和纳闷。这大白天就关起大门,总感觉心里不舒服,显得院落冷清,甚至开始有了责怪的情绪。

  次日早饭后,我从家里向村西方向走走,想看看这个承载我儿时记忆的村落有什么变化。记忆中的村庄,绿树环拥,屋舍俨然。虽没有江南水乡优美,  但算得上民风淳厚,空气新鲜,房屋也错落有致,而且处处洋溢着房搭山,院挨院,门连门,吃饭就串门的和谐气氛。出门相见不是二叔,就是表大爷。见到孩子时摸摸头,抱起娃娃亲亲嘴;见到嫂子辈蹭一蹭开个玩笑;路过学校就能听到朗朗读书声;农忙季节碰面说上几句庄稼话再各奔田间;农闲时喝上几杯小酒,趁着满嘴酒香背起粪箕带着小狗逛向沃野。

  然而,走过了好几户人家,我既没有遇到二叔,也没看见表大爷和青年人灿烂的笑脸,更没有听见儿时伙伴的召唤。家家大门紧闭,竟连鸡犬之声也少有耳闻。来到启蒙时的小学,却见校内空无一人,有的教室已经坍塌,杂乱之物零落满地,当年景象荡然无存。整个村庄像一位孤独的老者,假寐于午后的阳光之下。

  村里先前的一些情况我是略知一二。刚实行土地承包制时,一度调动村民生产积极性。大家整日忙于田间地头,辛勤的汗水获得粮食年年丰收。解决了温饱问题的村民,其他方面也得到了改善。随着改革形势不断向纵深发展,  影响农村每个角落,村民经济意识的觉醒,不再满足于现状。青年男女纷纷外出打工,就连半老头也跟上发展步伐,融入打工潮之中。村里留下老人孩子及病残弱者,有的全家都外出打工,空旷的院落已长满野草。

  邻居二狗家已在苏州郊区落户,年初回村又带走一批年青人在那里经营蔬菜、养殖业,唯有农忙季节他们才赶回村抢收抢种,等粮食进仓种子下地又折回城里。有人嫌往返路费开支过大,经济不合算,干脆让别人带点钱回家,由家里人请人帮助收种了事。因此,人们与土地逐渐疏远了。当然每年春节他们都返回家乡,这时村里才热闹欢快起来。小孩子在尽情玩耍,青年人聚起互说收入和所闻趣事,老人们则喝茶饮酒说古道今。

  我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看边回味着往事,终于来到一个喧闹之处。这是近年才铺筑的一条水泥路,是把那些男女青年带走又送回的公路。公路平坦而又宽阔,以平直的姿态贯穿村庄东西。往来车辆不算多,偶尔一辆轿车疾驶而过,卷起尘土随车而行。公路一侧古槐树荫下,坐着几位老人,还有两三个孩童在撒尿堆土而玩。

  岁月蹉跎,老人虽然有些面熟,但如何称呼竟一时想不起来,而那几个孩子更辨别不出是谁家的孩子。老人各自抽着烟,彼此也不交谈,只是看着眼前的公路,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就那么在烟雾里虚着眼坐着。而孩子们则手执小木棍靠近路边,睁大眼睛盯住过来的车辆,似乎眼前的这条路是从他的心中穿过。 把心带走了,我的到来打破树下的沉寂。

  我靠近一位老人蹲下,仔细辨认,终于认出住在村西头的表大爷。他端详了我好一会儿,叫出了我的乳名。说起来我们有三十年没见了。我递给他一支香烟并用打火机给他点燃。此时孩子也围拢过来,我随手从衣袋里拿出零食小点分发给他们,他们高兴的手舞足蹈,童真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表大爷吸着烟指着身旁的几位老汉说,  他们是邻村留守老人,几乎每天都来此闲聊。接着他丢掉烟蒂,随手从腰间抽出如今人们很少再用的老式烟袋,并把碎烟沫塞进锃亮铜烟锅内点着,用劲吸了 一口继续告诉我,这几年村人外出务工太多了,村东头那几户举家搬走,听说工作固定,收入可观,不打算再回到村里了。原先留在家里上学的孩子们,长期与父母隔离,得不到父母的呵护,感情之间渐渐疏远,给孩子幼小心灵造成创伤。现在政策出台,可以把孩子带到身边就近上学,所以咱村里的小学校基本收不到学生,早就合并到镇小学,村里只剩下老人和一些不能带走的孩子守护着家门。如果村里有红白之事,找人帮忙做事人很难凑齐,只好到邻村请上几个人来料理,且都是些年老体弱者。

  这时他又吸了口旱烟袋“啧啧”嘴,向我叙说去年村里发生另一件事;二狗爷爷家里养了几只杂交新品种羊,当时一只纯品小羊能买上千元。一天,他把羊放在宅后路边啃草返回院内不久,有两个人骑着一辆摩托车偷偷把一只小羊装进袋中刚要起动,就被出院的二狗爷爷发现,他飞快上前抓住摩的后架,此时那辆摩托车也加大油门,猛的向前冲去,二狗爷被重重带摔地下,一胳膊造成骨折。后来他说要是年青人都在家里,小偷就不敢大白天来抢了。  闲聊间,太阳渐渐落山,晚霞呈现映红了半边天。

  晚饭后,我没有改掉以前在家饭后溜达的老习惯,同二哥往村东边转转。夜晚的村庄更加宁静,仰望天空,蓝天浮云,繁星闪烁。  突然天边闪现一颗流星,划过一道亮光随即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我们正往前走过时,倏然一只野猫从身边蹿过,令人毛骨悚然。当我驻足往前看时,一老房门缝射出微微一丝光亮,“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位佝偻老太太端着一盏灯从屋里出来。她在院内看了一周,好像是在查找什么东西,而后步履蹒跚返回屋内,  又从一扇门边探了一下头,才慢慢把门关上至熄灯。老太太的进出端着那盏近乎绝迹的油灯,让我纳闷不解。二哥看出我的心思说,这是黑蛋的外祖母,近期过来给黑蛋看家守院的,供电线短路,也没找人帮她把电送上。说着我们又到一老宅上,在星空下映入眼帘是一户铁炉大棚,我顿时想起来了,这不是斧头镰刀上印有“徐记”铁匠家吗?当年夜晚火红的炉膛旁,随着风箱抽拉忽忽喷发火熖,有节奏的打铁声溅射出点点火光的情景又浮现眼前。从二哥口中得知,  老铁匠早已作古,如今他的儿子也未子承父业,长年奔波在外谋生,房屋毁坏无人修复,宅院已濒于废墟。此时我们的说话声惊动了狗,只听“汪”的一声就戛然而止。

  白天看着老人们那孤独的眼神和孩子们的无奈,晚上看到熄灭的一丝灯光,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流袭来,从头凉到足下,让我止步退却,不忍烦扰他们,更让我凄清发怵,想要裹紧自己。

  回到家里,我学着二嫂的动作赶紧把关门上。夜深人静,二哥的鼾声穿透墙体传到院外,而我却久久难以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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