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鱼过年

小时在乡下老家，每逢过年都要把年初在汪塘放养长大的鱼逮上来分之。这是当年乡村孩子们一个难忘的节日！

记得那时我家房前和屋后分别有一大汪塘，属于生产队所有，一到开春，生产队就找几个壮劳力挑着水桶到外乡渔场购来鱼苗投放在两个汪塘里。有时放学路过汪塘，正赶上大人们在投放小鱼苗，小伙伴们都围在水边，仔细观赏着一尾尾小鱼在清澈见底汪塘中自由自在遨游。偶尔会发现几条漂浮在水面上不幸夭折的鱼儿。 望着由近向深水游去的小鱼和泛起点点的漪涟，天真无邪的我们，脸上挂满了笑容，渴望鱼儿快快长大。

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汪塘里鱼不断增多，有时竟能逮到八、九十来斤的鱼王呢!每年腊月二十四左右，队里开始起塘逮鱼。由于本村没有会撑船捕鱼的人，都要到外村请来捕鱼高手，刚好我们放寒假在家，就早早在村头等待，汪塘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只要看到肩扛大木盆手提撒网的打渔人，就立即奔走相告，嘴里不断地嚷嚷：“来了！来了！打鱼人真的来了。”

那时天气比现在要寒冷，气温在零下十几度。起塘的头一天下午，要把水面冰层击碎，以免结冰过厚无法起塘。只见捕鱼人用细长的竹杆乒乒乓乓击打着汪面上的簿冰，然后穿着胶靴站在大木盆中间作为船来使用，收拾好网，用竹杆撑进汪的中心停稳，再拾起撒网，向有鱼的地方抛去。继而扽一扽纲绳，弯着腰慢慢地收起网提在木盆中，解网取鱼，那鱼在盆中活蹦乱跳。渔夫观看一会，留大放小来年有鱼。捕鱼人全靠平时积累的经验， 一个技术娴熟的人，水花看的准，网撒的圆、撒的远。网落入水中后，就知道这一网中鱼的多少和大小。打鱼人一网网的撒，我们就睁大眼睛瞅着条条大鱼。撒到哪个方向，我们这些孩子就紧跟到哪里观赏。汪塘边寒风凛冽，有时还飘落雪花，冻得孩童们鼻子象红萝卜似的，但心里热呼呼的。倒是后来参加工作了，我方领悟出纲举目张的真正含义。

刚开始撒网时，汪里水面没多大的动静，随着几只网和竹竿拍水慢慢朝一个方向推进，到了尽边的那一刻，汪塘里就翻腾起来了。鲤鱼以跳龙门的姿势腾空而起，溅起很高的水柱；青鱼在水里不停的翻滚扑打着水花；草混鱼“呼呼”窜动，刚窜至边岸的鱼就不动弹了。调皮的孩子急忙去抓，鱼又突然

蹦落入水中，孩子们来不及止步，也就趴入水边。此时连岸上的大人们也跟孩子们一样，手舞足蹈地“哦哦”喊着，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村民们全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

记得有一年，天气特别冷，天空还飘着雪花，村里一改往常撒鱼的习惯，想在宅后汪塘辙水拿鱼，真不凑巧水泵坏了，只好又到东村请来打鱼老林头，当老林师傅撑着大木盆至汪中，举起网撒向远处时，不知是冷的缘故还是用力过猛，刹那间身子失去平衡，网未及落入水中，他和大木盆一同翻入水中。岸边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呆了，等他游到岸边时，本家大哥前去把他拽上来，挽扶他到邻居家换件干衣服，并喝了两口老白干酒，脸上顿时红润润的。我凑到他面前问他冷不冷，他強打精神却说不冷，看来常听大人们讲鱼头有火的这句话真的不假。

下午，一筐筐鱼儿被抬上了岸，准备开始分鱼了。那时村里分鱼不是用秤，而是用古老传统抓阄和抽签的办 法，你甭说用这种方法，大家都很满意，比现在有些分配方法要高明得多。假如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每次分鱼都由有权威、办事公道老贫农做主。只见他笑吟吟地走上前，将旱烟袋插在腰间，袖子挽了挽，与其他人一起点清鱼的总数量，大鱼小鱼搭配，分成个个鱼堆，再按村里每户人 口的多少，同样人口在一起分堆而至。那时新上任的小吴会计非常认真， 按人口比例写好一式两份的号数，分别贴在鱼堆上，同时留下一联号数，揉成 一团，让有孩子的人家先抽，对上号后，那堆鱼就是他家的了。每次抽签或抓阄，我都与邻居小伙伴二拽一同去抽抓。虽然，每堆鱼大小差不多，但我俩总想抽到看中的那一堆……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每户人家的灶台上都弥漫着浓浓的鱼香。晚餐桌上，窑黑大碗盛着鲜鱼，任你品尝这一年一度的鲜鱼佳宴啊!家中大狸猫和邻居小花猫不停在桌底蹿来蹿去，挣抢吃人们吐下来的鱼刺，不时发“喵喵”对峙声。那个年头，猫比现在的猫要馋得多，无论把鱼放在什么地方，它都能找得到，竟然野猫也前来凑热闹！为此，夜间还得起来赶几次猫。一天夜晚，我正睡得香甜，被野猫碰掉盆声惊醒，哥哥也催我赶快下床打猫。未及点灯，我就翻身跳下床来，一脚踩碎了床边的尿罐，脚被扎伤流血，疼痛难忍，此时野猫也逃之夭夭。

次日，家家户户都把洗净的鱼挂在屋檐下晾干，有的把鱼用盐腌起来，而那用红纸裹着的即是年夜饭桌上必不可少的 “喜庆有鱼”了。瞅着这些鱼，村民们心里都热腾腾的：当新年的脚步悄然迈进农家的门槛时，顿时树上高音喇叭传来《东方红》的乐曲声，鞭炮声也随之而来，整个村庄热闹非凡，沉浸在节日快乐中。

时空变幻，“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能猫的兴起，各显神通，养肥了猫逃跑了鼠。那鱼也变成网箱养之，“新添水槛供垂钓，故着浮槎替入舟” 倒是钓鱼人多了起来。这一晃几十年过去，当年小伙伴已过不惑之年，撒鱼人早以作故，那两只猫也不知去向。倒是天气比过去暖和了，但人们脚穿皮棉鞋，身着南极棉，经常发出冷呀的叹气声。老猫后代过上悠闲自得的生活，托着肥胖身躯在豪华的房间中踱来踱去，时有蹲在席梦思床一角，眯起双眼在沉思着……满桌的鱼肉它视而不见，老鼠的“吱吱”声充耳不闻，父辈挣抢鱼刺场面不复存在，竟成老鼠知心朋友了。忽然主人丢在床上的手机响声惊醒了那只白猫，它漫不经心走向手机，用前爪挠翻了手机，仿佛在看远方发来的微信……变了，变了，一切都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