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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建勇(岁月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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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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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树下蓦然想起

那天,我从省城返回县城家里。次日清晨漫步于云河岸畔,阵阵槐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慢慢举目树上观看:那一朵朵一串串的槐花在碧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洁净、清爽并不时的散发沁人心脾幽香;那洁白、紫红、黄色相聚的花串在晨光微风中浮动,仿佛向晨练者招手致意。惬意中的我蓦然想起古人所写《槐花》的诗句:“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槐花很普通,一到了夏天,乡野或街道两旁都常见。它颇有梨花的洁白清素,却并无梨花的芳名。梨花让人生怜,是养在闺阁里的女子,矜贵得很。而槐花却是活泼中透着几分野性,清新而又生机勃勃,十分接地气。槐花开了,夏天的气息也浓了,我们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又不挑拣环境的花儿,说开它就开了,一开就是一大片,雪白又热闹。开放的五月间,到处荡漾着洁白的槐花,点缀着夏天。槐花郁郁葱葱,芬芳飘香,醉了千家万户。即使是花落了,也会随着碧波漂浮,芬芳一直漂到海角天涯去。槐花其色纯白,而香气扑鼻,赢得了少男少女的喜爱。槐花开了,为大地增添了几分热闹,也成为夏天当之无愧的主角。槐花点缀的夏天,竟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还有一首“日出柴门尚嬾开,绿荫多处且徘徊。槐花满地无人扫,半在墙根印紫苔。”意思是:太阳出来了,懒懒地推开柴门,在绿阴浓密处徘徊。满地的槐花,也没有人打扫,堆积在墙根,映衬着紫色苍苔,一派闲适之意。槐花虽然寻常,却也美丽动人,又何须扫去落花呢?淡淡的朝阳下,一地洁白的槐花,会不会与梨花满地有异曲同工之妙?槐花也是值得人们怜惜的。

夏天的时候,哪里不见槐花呢?无论是得意,还是失意,槐花,总是亲切地向人问好,让人感到,哟,这花真是不赖,未必要去名苑才能看到。谁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夏天就无花可看呢?恰恰正是槐花飘香的季节。那一簇簇、一串串,点缀在茂密的绿叶间,白得耀眼,繁得热闹,它们争相开放,都是为了向大地展示他们最后的美丽。

槐树是中国本地物种被称为国槐,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来历。槐树与古代中国的官职和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周代,官员太师、太傅、太保三公朝见天子和处理民间诉讼时,均站立在三棵大槐树下,这象征着槐树与高级官员的关联。

槐树又被视为吉祥的象征,人们认为槐树能够带来财富和好运,因此有“门前一棵槐,不是进宝就是招财”“宅院栽棵槐,神鬼不敢来”的说法。同时,槐树还被认为是科举中第的吉兆。槐树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还有着思乡的象征之情。据说明朝初年,朝廷组织了大规模移民迁徙,在迁移之前必须到大槐树下集合训话后,人们才走向漫漫迁徙路,每到岔路口就栽种一棵槐树,安定新家后,大家更会在路口及周围栽种槐树,以寄托对故乡的思念。

槐树在植物王国中并非独一无二,还有一种与槐树相似的树叫做刺槐树,原产于北美。为了区分这两种树,人们通常将原产于中国的槐树称为“国槐”,而将刺槐称为“洋槐”。国槐略应早于“洋槐”。槐树之所以被称为国槐,不仅是因为其在中国文化中的特殊地位和象征意义,还因为其与古代中国官职的关联以及其在中国文化中的深厚底蕴。非洋槐或者刺槐能比的,因为洋槐自北美传入中国的时候已经是19世纪下半叶的事了,故民俗有云“门前种棵槐,财运自然来。”后来洋槐树传植我国,因其适应性強,在贫瘠之地也能生长,且花香能食,填补国槐花小难食的不足,但国槐果粒大加盐腌制作下饭之菜。在物质短缺的贫困年代,尤其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槐花、槐叶还是救命的口粮,在欠收的年景,帮助祖辈度过了饥荒,被老百姓称为“救命树”因此在乡村,农家院落,宅前房后,汪塘岸畔,竟连墙角旮旯那些不起眼地方也植上了槐树。挺拔的身影,婆娑的姿容,荫护着寻常百姓家。那精灵鸟儿也常在槐树上筑巢鸣啼。有树就有村有村必栽树。树是乡村里最高的。有的树高过了房顶与炊烟。所以树和烟囱是乡村立起来的标志物,为远行者树(竖)起了一座灯塔,那袅袅炊烟就是灯塔发出的光和热。每次从外归来,远远看到村头盛开的大槐树双眼就更加清澈明亮了;看到炊烟时,心里一股甜蜜感油然而生。

记得少时的家乡的前后院子里植了许多树:有茶树、枣树、榆树、椿树及洋槐树。隔壁邻居二老爷家门前长着一棵百年老国槐树。这树主干并不高但分枝很茂盛。硕大的树冠覆盖大半个宅子,许多老人孩童都愿在此逗留闲聊。二老爷腰带别着一杆长长的旱烟袋,几乎每天都会在树下蹲坐“呑云吐雾”一番,并讲述村上以前所发生的人与事及古老民间笑话。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名著中的精彩章节都在此树下传播至村外。而顽皮的我们也常在此奔来跑去,上树耍闹,有时端着饭碗蹲在树杈上,一不小心饭碗落地,令人啼笑皆非。

每年春末,槐花都会次第地展开新颜;我家那几槐洋槐仿佛备足了营养,玉竹般的花蕾不时裂着小嘴提前几天绽妍,而那棵国槐也不甘寂寞,尽管稍晚几日,依然争奇斗艳。微风徐来,阵阵清香弥漫宅院每个角落。而那辛勤的蜂、蝶也在白嫩的花瓣中飞来舞去。煽情蝶翅在迷恋着花蕊,“嗡嗡”的蜂鸣唱着夏天的快乐。此时校园中我们被飘浮槐花的香味所迷恋无心听课,焦急期待着下课铃声。终于盼到铃声响起,“儿童散学归来早”的我们纷纷来到槐花树下,指点着千姿百态绿叶,嗅嗅洁白下垂的蓓蕾,深深呼吸着浓郁香气,令我们陶醉如入梦幻。绰号叫“以色列”(因其手脚常年有裂纹)的淘气包站在高高的板凳上,轻轻捉住落在花丛中的蝴蝶,当他伸出另一手去掐一只正吮吸花蕊蜜蜂时,刚刚接触到蜂翅的瞬间,他“啊”的一声从凳上跌倒,原来他被马蜂蛰了,他那老裂手顿时红肿起来。他又撸了一把槐花搓搓吐一口唾液覆在红肿处,他感觉疼痛好多了。

记得那时的乡村大人小孩都喜欢种植槐树,大人们喜欢槐树,因为槐树木质好,成材后用斧锯顺一顺可作柁与檩条之用;小孩子们喜欢槐树,因其会开花好看,闻着香吃着甜,在青黄不接时可以饱腹一顿。只是槐树开花晚些,让人等待着急。当春风送暖,院子里的其它树木早已是你追我赶,缠斗芳菲了,而槐树却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无动于衷,仿佛刚过去的冬日太寒了,把它冻得麻木了,早春的那点儿阳光根本唤不醒它。直到阳光灿烂五月,彻底沐浴了它的全身,它才慢慢地苏醒过来。它这一醒来便不得了;“呼啦啦”树上开满了花。那一簇簇,一串串,一团团,一嘟嘟,转眼间爆炸似的;像爆炸的玉米花,如柔情白絮,被人挂在了树枝上。它花白,白的素雅干净;它花香,香味郁浓,香中带甜。一株开满花的槐树,能让整个院落温馨生辉;一树槐花的幽香气,便让整个宅院沉浸在氤氲香之河、甜之水中。

槐花好看好闻好吃,但并不好摘。因其它长得高不好攀爬,即便好容易上去,又因它长满了刺,让人无从下手。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我们这些小伙伴们。大人们早为我们准备好了工具。那是一根细长的木棍前端上面,绑上一根较粗的铁条,铁条的顶端回弯一个钩。这样,举着木杆就能轻而易举的够着槐花了。我们高高地举着木杆,钩住一串肥硕的槐花,向一边轻轻地扭,不必太用力,槐树枝脆,扭了几下,只听“嘎巴儿”一声,一串肥嘟嘟像羊尾巴似的槐花应声而落。有时我们将筐篮系好绳子,另一头系在腰间,象猫一样“蹭蹭”几下就爬上大树上,那美味花朵任凭我们采摘,装满了筐篮后,再把篮子续下来。来来去去只一会功夫这棵树的花枝就被基本擗完,仅留下破损叶子在有气无力的晃悠着。于是我们又爬上另一棵树上,尽管肚皮被树干磨破,手脚也被槐刺扎伤刺破流血,但小伙伴们也不畏惧,因为那槐花的无情魅力令我们冲动、向往。

记得一年夏天,我们在槐树下调侃,本家大嫂因宅院未栽槐树,也想捋些槐花改善一下伙食,以解孩子们口中之馋。只见她爬上半塌墙头上,双手举着竹竿钩子一端,朝着远处我家那大串槐花钩拧过去,但钩子未能够着,她又憋足了气,胸部向前探着,用力将钩子伸向槐花,岂料她用力过猛憋气收腹,所谓布条裤带忽然松开,裤子瞬间褪脱下来,走光于众目睽睽之下。说时迟那时快,她甩掉竹竿来提裤子,竹竿头正巧砸在一孩童的头部,随即她从墙头上摔下,胳膊跌破她顾不上疼痛,急忙提起裤子朝家里跑去。看着她狼狈羞答的身影,小伙伴们由惊呆到“哈哈”大笑!从此,“掉裤嫂子”外号在村里传开了。并经过众人口中传述又演绎岀一段精彩传奇故事。每当遇见她时小伙伴们都“哈哈”笑着,她更知道我们笑的意思。久而久之她逐渐淡定,她先朝着笑她的孩童瞅乜几眼,然后也笑了起来!

那时我们把钩擗下槐花枝放在院落台阶上并精心的摘捋槐花。不一会儿,就捋满了一篮子。我们把槐花交给母亲,然后站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给我们做槐花饭。母亲将槐花濯洗干净,用双手把槐花揉成团用力挤出水后散开晾一晾水份,然后和面与槐花一起拍成饼下锅并随手盖上锅盖,然后用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坐下稍作休息。母亲做饭的娴熟动作是她长期料理家务日积月累的结果,令孩子们钦佩尊爱。看着母亲的疲惫的面容,我也帮忙拉着风箱烧火,并侧耳听锅里发岀的水的声音。不一会儿,锅里就升腾起大团大团的热气,随之,槐花的清香便溢满了整个小屋。槐花软嫩,槐花饭易熟。母亲用铲子铲给我们兄弟姐妹一人一块,虽然很热我们也顾不上烫手,一边倒着手,一边吹着气,冲出了大门,在外面显摆喷香的菜饼,让小伙伴们眼馋。此时母亲总会将菜饼分给未有槐花的小伙伴们,让我们共同分享快乐时光。

那时,母亲人刚到中年,在孩子们眼里很年轻。中年的母亲似乎什么都会做,什么事都难不倒母亲。尽管家里贫穷,她用野菜变着花样也能做岀几道菜来。如槐花季节,除了用槐花做贴饼外,还将槐花制成饽饽头或将槐花与玉米面、少许麦面拌和蒸熟任我们挑选食用。她还把剩余的槐花在热水中汆一下,并迅速捞岀晾干,以备今后做菜汤菜稀饭之用。母亲能把看似稀松平常的菜蔬,做得花样翻新,滋味十足,让我们兄弟姐妹渡在那个饥馑的年代。

记得“文革”初期,大队在村头槐树下组织召开社员大会,传达批判有“右”的倾向言论。大队书记针对群众口头中依然使用“洋”字阐明了观点。他说什么“洋火、洋钉、洋油、洋烟、洋布、洋胰子、洋槐树”等等这些习惯叫法,理所当然改一改了。新中国已成立十几年了,这些日常生活用品都由我们自己制造岀来的,更不能“崇洋媚外”,洋人统治我们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今后要把“洋”字去掉改成火柴、铁钉、香烟、煤油灯等。这时他看了看正在盛开的槐树,并強调洋槐树要改名为刺槐树或叫槐花树,同时要与本槐有所区别。说也奇怪,也许是那时群众有觉悟性,自开会后,群众真的逐渐改掉“洋”字了!而且延续至今。

“文革”结束后,我从江南求学归来,母亲依旧忙里忙外,为我准备槐花饭。俯仰闲聊之间,忽然发现母亲苍老了许多,原先满头的黑发,竟然在头顶有了一圈刺目的白,和正在盛开的槐花一样的颜色。

只是槐花落了,明年还会依然地开,而母亲的青春却再也回不来了。我感叹这时光的不公,为何让母亲如此衰老?

在县城住了几天后,我又回到乡下老家,力求追寻少时的情景。刚已到村头,觉得村庄很宁静,寂寞的令我大吃一惊;并未看到想象中的槐树盛放的花朵与纷飞的蜂蝶,更未嗅到扑面而来的淡淡清香……诧异中的我急忙来到河边举目远眺,高大岸土已被转填高速路基,槐树也被砍伐,那道美丽风景线也随之不见踪影。“近来人事半消磨”唯有眼前小河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真的!一切都在变,但小河水仍悠悠向南流淌。此时我有些迷茫。

当年小会计,如今吴总觉察我的心情也有所感叹!从他们口中得知:二十多年前,群众生活初步得到改善,为了争取利益最大化,逐步砍伐长势慢且经价不高桑、楝、槐等杂木树,统一栽上长得快价值高的意杨树。每到春夏交替之季,满天的白絮代替了槐花飘香。那刺痒的白絮无孔不入,落满了院落,凝聚着麦穗,让人有种窒息感。这几年通过更新换代树种,飞絮的污染得到了治理。倒是县城不知什么时候,引进了一种开紫色槐花树。初时,人们见了有色的槐花,也想尝一尝它的味道。有人说这种紫色的洋槐花有毒不能吃。所以,这种花便高高地绽放在街头巷尾,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景。

说话间我们来到村上仅存一棵国槐树下,细小略黄的花瓣落满了地,那花香味依然如故,但当年老者大多驾鹤西去了。夕阳余晖中沉思的我,眼前仿佛闪现慈母的笑貌与小伙伴们淘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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