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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建勇(岁月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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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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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黑大碗

不知怎么搞的,这几年家中用的餐具坏了买,买了新的又砸,早已更换好多次。上星期天,爱人叫女儿刷洗餐具,女儿一不小心,把一摞细瓷碗弄砸了,只好再到陶瓷店购买些。我又忍不住唠叨起来:“这碗砸了也不心痛,这人哪,过去粮食不够吃,饭碗却偏偏越大,相反现在吃的好,这饭碗就越来越小了。”他们都不在意的听着、笑着,随便的应付老人们的感叹!快节奏的工作日,哪有闲心怀这个旧呢?

那年,回乡下老家,在宅后菜园地帮助二哥挖一条淌水沟时,竟意外的挖出一只以前我们经常使用的黑釉陶碗,俗称窑黑碗,孩童们又叫窑黑大碗,它一下子唤起我许多关于碗的记忆。

“窑黑子”原是旧时对下井挖煤工的别称。因其矿底环境卫生条件差,人从井口岀来全身沾满煤泥、黢黑,仅能见到忽闪的双眼,看着这灰色的世界。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在我们老家,窑黑子所表达的意思是粗陶大碗。窑黑子大碗口径约为二十公分左右,除了正反面的碗底为黄褐色的、未施釉子外,其余的部分都涂了一层略闪亮、光滑的黑釉。

据说,此碗是运河畔窑湾哪里土窑所产,经过手工拉坯成型,晾干施釉,高温烧制,开窑时乌黑发亮并散发着烫手的热量,故叫窑黑碗。又因碗的釉色与挖煤者有其相似之处,因此又与“窑黑子”相提并论了。久而久之农家把黑碗又叫“窑黑子”了。

听街道卖瓦罐盆者说:在制陶业中最容易烧制的就是粗陶大碗。因而这种碗在市场上卖的最便宜。此外,在饥饿困苦的年代,营养不良的缘故,人们都很“能吃”。一顿饭喝三大碗稀粥或吃两碗煮熟的山芋,是很平常的事。记忆中的当年,生活苦涩而甜蜜;生活虽然清贫但精神十足。

我们这些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走过来的人都尝过真正受苦挨饿的滋味,也做过兄弟之间争抢食物而碰砸饭碗粗陋之事。

当时并未真正落行计划生育政策,每户农家的孩子都不少,正应了一句话:越穷越生孩子。我家也和其他人家一样,兄弟姊妹六七个,除了哥姐在外地上学外,在家的兄弟都很小。虽然不能干活,但吃起饭来不算少,有时一锅稀饭倾刻间就被喝完,母亲老是“唠叨”能吃不能干,吃了上顿无下顿,眼下日子可总么办呢?而大人们,只好等着下顿饭再吃。每天饭前我们站在锅台旁,把眼盯住放在锅台边大点的黑碗上,都想用大的黑碗能够多盛些饭(并不是每次都能端到大黑碗)。端上碗后, 立即掀起锅盖子,用勺子在稀饭锅内捞起稠一点的盛在大碗里,然后狼吞虎咽一番,以饱暂时之口福。正因如此,有的拿到勺子,就没有碗,有碗就没有勺子,兄弟间常闹得面红耳赤。回忆起来,当时稀饭才叫真正的稀饭,不像现在稀粥这样稠且均匀,有时只是些粗粮面粉,且撂的又少,大米煮稀粥更是罕见,因此烧成的稀粥或菜稀饭都很稀薄,盛在饭碗里能见影子。即使是这样,我们吃起来仍很香甜,总有吃不够的感觉。说起来也很奇怪,那个年头粮食越不够吃肚子就越想喝,长期吃稀饭使农村孩子们腹部渐渐变大“鼓鼓”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记得一次,父亲在集镇工作好长时间未回家,这次回家母亲特地做了较稠的稀饭,铁锅内还为刚挪步小弟缝制纱布袋装上点大米而一同煮熟的米饭。我率先拿起窑黑碗,用勺子捞起纱布袋放在碗里,急忙解开袋口,那雪白冒热的大米饭呈现在我们兄弟几个面前,少有的饭香 味浸入我的心脾,大家都聚精会神看、闻了又闻我碗中的米饭就是不敢吃,用 "垂涎三尺"这词来形容当时情景也不过分。由于手小又端的是大黑碗,也不知是谁碰撞我一下,就听"当啷"一声,盛着米稀饭黑碗掉在地上而 "粉身碎骨"!我的脚也被烫伤。随之而来挨了二哥一巴掌,又遭到大人们的强烈遣责。我顿时感到伤心委屈,心中暗想:等长大学会制碗挣钱,要买很多的黑碗来弥补。从那以后,我也失去使用黑陶碗的权力,改为使用小木碗了。

那时有的家庭并不是每人一只碗,也不是专碗专用而是一碗多用。每年中秋节和春节及平时亲戚上门,邻居间互相借碗、盅、碟等餐具临时之用是经常的。而当 时大多数农户都是使用粗陶或木制类碗具,直到80年代初有的才丢掉粗陶大碗,取而代之是白细瓷碗走上餐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还有一年中秋节晚上,秋风阵阵,天高气爽,浩月高挂,星辰闪闪,为了圆月,家中多烧了几个菜,母亲叫我到邻居家借一个碗来用,回来的路上由于过于高兴跑的过急,被一块砖头拌倒,随手将碗抛到很远而摔碎。我哭着跑回 家,幸而因为是佳节,父亲没有对我发火,次日将家中的碗还给人家。直至今日,当时情景还历历在目。

初中刚毕业那年,我曾参加了一段时间兴修水利的劳动并参与宣传报道工作。因离家较远吃住都在工地上。工地上的伙食要比家里要好,以馒头及山芋混合着大米做的“山芋米饭”为主。因吃饭实行“自助餐”的方式,为了能吃的快吃得饱,开始打饭时,我就打了冒尖的一大窑黑碗山芋米饭。谁知,当我吃完了,再去盛第二碗饭的时候,锅里仅剩下一些黑的硬锅巴。好朋友告诉我说:打第一碗饭时,要少打一点。吃完后打第二碗的时再多打些,这样就不至于饿肚子了。我私下总认为,这样做确有些不妥、不地道,可为了“咕咕”叫的肚子,我也不得不如此行事。“可叹”的是,大家都很聪明,大都采取此方式,只能看谁吃饭的速度了。好在当时河工生活很宽裕,头几天的民工拿着黑大碗抢着吃饭,但慢慢的胃口适应就不在想多吃,也不想再挣抢用窑黑大碗盛饭了。

岂料七十年代中期,通过两年农村劳动锻炼,经推荐、选拔、考试,我被录取江南一所陶瓷专科学校就读,从而对陶瓷行业有了全新的理论认识。当然,对窑黑大碗的制作工艺也得到进一步的了解。感受到从土器到陶器;从陶器到炻器;从炻瓷到瓷器;这一路走来,经过先人们漫长“温度、淬炼”终于成就了“瓷之国”古老辉煌!在邳州陶瓷厂工作期间,去湖南、山东等陶瓷产区考察学习回厂,我制定岀制陶工艺流程:从泥料选择到坯、釉料配比、拉坯成型、干燥、施釉到入窑烧成,我亲自动手,把关每道工序,终于烧制成功一批黑釉大碗和黑釉炻瓷。同时购买了一些黑碗带回家让左邻右舍使用,圆了当年“暗想制造碗”的美梦!

旧社会奶奶曾端着窑黑大碗去外乡讨过饭,到吃不上水饺的春节,母亲用窑黑大碗,盛满了大米粥“敬天敬地”;又到母亲端着盛满好吃的食物的窑黑大碗,挪着小脚送给亲近的左邻右舍;再到兄弟们争食摔碎黑碗——我亲自烧制黑碗……这窑黑大碗,承载着艰辛的岁月,承载着亲情,也承载着满满的乡愁。

仿佛一切都在变。生活条件好了,精米细面取代了粗茶淡饭,美味佳肴取代了盐豆子咸菜;尽管大腹便便的人逐渐增多,可人们的饭量却越来越小。副食多了,一顿饭只喝一小杯绿豆羹,只吃一个披萨,或一只茶叶蛋,谁还再用窑黑大碗啊?窑黑子——带着欣慰,带着无奈,轻轻地飘然而去了。

纵观乡下即使在远离交通要道偏僻村庄茶铺里,黑陶大碗也已不见踪影,而换上精美的玻璃杯和盖碗。从高级宾馆饭店到家庭餐桌,碗也有了许多分类;灯瓷、细瓷、精陶,即使是黑碗,那也是特制具有光泽的黑釉瓷作为上品而供人欣赏。碗又有它的分支;什么饭碗、汤碗、菜碗、茶碗……真正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碗的家族。 这种分法也许不够确切,但过去"借碗使用","一碗多用"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作为人们物质生活的重要见证,碗类的变迁,也在悄然述说着新中国人民日常生活水平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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