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想起

说也奇怪，这几年省城南京，每当夏日蝉多出洞，树上知了共鸣。此时，本该我们苏北蝉鸣大作，声震云天。可是竟然乡村也少见幼蝉爬行，更谈不上知了的鸣噪了。昨天又与家人联系让其捉点蝉邮来，准备煎炸一番，给小外孙子品尝一下，顺便让他了解一下有关蝉的一点知识。二哥告诉我们是：今夏未见蝉行，知了鸣叫声比去年还少。县城市场上有卖的也不多，那也是人工种养的从外地倒卖过来的，田野自然生出的蝉基本看不见了。小时一同摸蝉的乐趣一去不复返了。二哥手机里传出一席话，令人眼前一亮，浮现少时与小伙伴们一起捉蝉的情景。

那时天气好像比现在还热，乡村周围有许多大柳树，竟连田间坟旁、沟边、河畔也栽植了大小树木，绿阴树影，野草丛生，为蝉成长过程创下了生存空间。当一场夏雨过后的傍晚，宅前房后的树下幼蝉，就会从洞穴里伸出前爪，扒开薄土把头探出，看到了一缕光线，这光线终结了漫长的黑暗，即将迎来了蜕变，自由的飞鸣。当它敏感觉察到周围动静，仿佛天还亮，于是就退回洞里，等了一会认为天暗、安全了，然后缓慢爬出洞穴，向着大树方向快速爬去。岂料，被早早守候在此的大人、小孩逮个正着。有时这些可爱的精灵也会“戏弄”我们孩童。只见它刚从洞中伸出前爪，眼疾手快我们飞奔去抓，刚一伸手蝉就退缩至洞底。伙伴们用食指迅速插入深深洞穴中，总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我们只好耐心的守在洞旁，等待它慢慢的爬出来。但心急我们再次把指头插入洞中，反被蝉前爪挠了几下，那“痒痒”味道令人开心无比。许是洞中过闷，急于看见光明，这蝉也会用爪夹住我们指头，我们就顺势将它提出洞口收入囊中。有时为了节约时间，个别人干脆用锨铲去树下一层薄土，洞穴显现，让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天渐渐黑了，塘边、岸畔的树下的幼蝉纷纷出洞。小伙伴们也手持竹棍吃着煎饼走出家门，前往金蝉出没的地方摸“姐儿猴”了。记忆中的汪塘四周长满了大小柳树和荆棘，地下爬出的蝉猴都会往树上或庄稼茎叶上爬。我们都会及时赶到将其捉拿“归案”这些幼蝉爬行的速度有所不同，有的爬的快有的慢，但到了树干上都会加速拼命的爬。蹲在树下静静而听，那爬行的“迟迟”声由远至近，由弱到強极具音乐感。这些小家伙有的爬到树根部、树干中间、枝杈上都被我们发现。高处我们用竹棍勃下，有时会爬上树捉住它。那时我们摸蝉全靠听力及借助月星光亮去发现它。家里有手电筒家庭并不多，即使有手电的家庭也不让孩子们随便拿着乱照，生怕浪费电石。漆黑之夜我们就用手触摸树干将其拿下。

记得一次，我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的将手电筒带在身边，小伙伴二拽高兴的手舞足蹈。有了手电筒我俩在汪沿每棵树上几乎照了一遍，确实收获不少，提袋里很快装满了乱爬的蝉。走着照着忽然电量不足，电筒不亮了，我们只好凭着感觉继续触摸树皮上的爬行的蝉。当听到树干上方蝉的抓爬声，二拽急忙脱掉鞋子攀爬树上用手去抓，只听“啊”的一声他从树上摔了下来了。原来他抓摸到一条正在食蝉的蛇，慌张中他的腹部被树皮擦伤流血，脚底也扎入一根荆刺。由于惊吓他开始发烧、做恶梦，双眼呆滞，无精打采。他奶奶问明此事后，此日清晨在小路口旁烧了点纸，嘴里并不断的祷告着。说也奇怪，自奶奶祷告后，二拽竟然奇迹般退烧了，很快恢复了正常精神状态，自此以后他也不敢黑天再爬树了，但在白天他捕蝉的积极反而更高。

我们将每晚捉来的幼蝉放入陶盆中，观看它们缠爬一起形态，有的挣脱同伴的缠绕，奋力攀爬至盆沿时又突然掉下来了。我们心想自然被捉住了，做出这些努力都是无用之功，是徒劳的。看着这些可怜的蝉猴们在想：也许它们并不知道将大祸临头，它们机敏避开了天敌，但未能躲过我们孩童的手中。当然其本能的挣扎也是无可厚非的。闪现一点怜悯之心，只能是“鳄鱼的眼泪”吧？食欲盛旺的促使，我们只能

将蝉用水冲洗干净，掐掉四爪再放上些盐，只是一会功夫，刚刚乱抓乱爬的大昆虫就此“偃旗息鼓”了！等待它们将是熥、煎、炸等致命的“大手术”。经过一夜的腌制的蝉体，呈现出特有暗黑液体，竟然还发现一只裂开了肩背，这是死前的最后挣扎与抗争，它对生命艰难追求，令人感叹。

在滚烫的油锅里，当第一只蝉入锅时，瞬间爆发出“劈里啪啦”的油花声，接着一只接一只追随前者，淹没了声音。它们被铲子翻来覆去，炸来炸去，压扁呈黄，散发出蓬松酥脆的香气味。当餐桌上摆放这一美味时，使我们味觉大开，食欲大增，仿佛味蕾在口中爆发，如烟火般绽放，丝丝入扣，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倾刻间，一大盘酥脆可口的香蝉一扫而光。高兴之时，大人们也要享受一番。晚上月亮升空，繁星点点之时，劳累一天的大人们做在桌旁，举杯食蝉，听着阵阵知了声，仰望月空，令人陶醉，遐想无限。

每当此时，孩童的我们都高兴万分，有时也会蹭上一杯酒，让老人讲蝉在地下存活的故事，说实在的话他们也讲不清倒不白，后来长大了才慢慢从书本中了解到蝉的成长一般规律。那时仅知道炸蝉好吃，解馋、解饿，蝉鸣好听，蜕变好玩罢了。并不知道它含有丰富高蛋白的营养成份，也不知道蝉壳有宣散风热、透疹利咽、退翳明目的功效，更未想到后来成为餐桌上必备的美味佳肴。

许是求知欲与贪玩促使，我们把摸来的蝉留下七八只，放在院内矮树下让其自由爬行，观察其行踪、蜕变、羽化过程。得到自由聪敏的幼蝉们，很快找准了方向，陆续爬上树干至枝叶。有只因前爪轻伤连续几次爬到树干上就掉下来，它并未气馁继续攀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也有的蝉在树干中间就停止不前了。无论这些蝉在树上哪个枝条方位中，它们的前爪均牢牢抓住一方位不放松。这爪点是支撑着全身与蜕变过程支撑点，牢固程度如“入木三分”一般。抓牢后的蝉纹丝不动，静等着时间与微风的“考验”。此时，我们有意触碰它，它仍旁若无人“岿然不动”。我们借助灯的光线，倒像“守生婆”般在等待蝉的自然蜕变。

在微风中时间终于到来了。只见一只蝉艰难晃动几下身躯，耳闻“叭啦”声，蝉头间裂开一条缝隙，随之抖动着嫩绿的蝉首从夹缝中缓慢露出真容。此刻，持续抖动，裂缝愈来愈大，嫩蝉上身显现，绿嫩的翅膀随身而出，稍候，嫩蝉以高超的技巧，惊人的迅速，仰首后翻，倒挂金钩于壳间，随之俯身爪扒壳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幼嫩的身体渐渐变暗，双翅“母液”逐渐消逝，翅膀纹路显现呈暗，趴在壳上静静的等待龧光的飞翔。这羽化是一个神奇而壮观的过程。又是艰难、痛苦而快乐的过程。在裂缝中，我们可以看到将要羽化的成虫。体液的涌出，它的腿和翅膀逐渐展开。用它的腿紧抓蛹壳，通过身体的扭动，一点点地抽出自己的身体。经过不懈的努力沉重的蛹壳终于被完全脱离，成功地羽化了它。在广阔天地自由飞鸣的梦想成真。岂料，那只前爪受伤的蝉也经几翻努力，奇迹般的蜕变成功，不过那只嫩嫩前爪残缺一点。

暑假期间，孩童们常聚一起玩耍，几乎每天清晨早起去捉蜕变未飞的稚嫩的知了。在树上、草丛、玉米、黄花等茎叶上，都能见到它们待飞的身影。甚至在乘凉小床腿，板凳上都留下“金蝉脱壳”的痕迹。那嫩白胖的知了在周围绿叶露珠间，显得特别好看逗人喜欢。每当抓护一只知了心中舒畅无比，相互攀比看谁眼疾手快，捉的多。即使鞋子、裤角被露水打湿也全然不顾。总觉得精神十足，有种摸不完的姐儿猴，抓不完的知了，百听不烦的蝉鸣，检不够的蝉壳的感觉。那时除了抓知了之外，我们还顺便检拾遗留的蝉壳，聚在一起卖给收购站。一个假期收获颇丰，既完成了勤工俭学任务又缴上了学费，一度减轻了家庭经济负担。

那时农村未有什么娱乐活动，作业写完后，随着大人田间割草劳动。闲暇之余变着花样去捉蝉、戏弄，让其飞鸣。常用小竹竿或细木棍一端缠上一根细枝条，将其圈成圈后，再缠上蜘蛛网去黏小金姐儿（蟪蛄），被黏住的金姐儿拼命挣扎鸣叫也只能束手就擒。当然这个圈子是套不住大知了，它双翅煽动力极強，会穿破蜘蛛网而飞逃。我们又想起一招：抓取适量的麦粒放入口中，反复咀嚼至柔软面筋，将黏糊面筋缠绕在竹竿前端细枝条上，再轻轻举起竹竿，朝着树上的知了双翼慢慢黏粘。有时那知了并未发现翼端被黏反而向前移动，等它发现时已黏住，已经无法飞起，只能抖动爪子鸣叫着被擒拿。相对来说，那雌知了好黏，黏它时一般不向上乱爬，直至双翅完全被黏一起，才动弹了一下。而一口面筋仅能粘上一二个知了就失去黏度，只好重新换上新的面筋继续粘缠下一只。有时也会有意外收获，竟然粘住了“伏郎”的寒蝉，它的叫声尖锐、悲催，试图挣脱黏筋，梦幻着“伏凉”的尽快到来。

在树阴下，我们仔细观察蝉体的独特设计，寻思着它们如何能够在炎热的夏日中自由地翱翔呢？那蝉的头部明亮而光滑，双眼黑亮且坚硬，那紧闭的发音器及如同钢针般“雌尾”令人惊讶！还有那蝉的翅膀颜色如同苍天，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它如此亮丽，令人忍不住用目光追随它的每一次飞翔。我们将那只“伏郎”迎着阳光看，犹如小的绿色宝石，闪闪发光，它的身体线条流畅，翅膀薄如蝉翼，振动着翅膀，似乎在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与无奈。此时，顽皮小伙伴二拽忽然夺走我手中蝉，将其双眼掐瞎随即甩向空中，只见那只蝉哀鸣着上下翻动一下迅速飞向远方……

二拽在班里学习成绩并不突出，但心灵手巧，常利用旧的书报，叠纸飞机、小动物等。他还找来树的枯枝叉用胶胎条作拉簧，自制弹弓，经常瞄准目标顺势将“弹丸”射出，命中率几乎百发百中。因此，每年蝉鸣，是他大显身手的用武之地。弹弓打树上的知了，更不在话下。他小褂兜里装了不少小石子及其它硬粒丸。只见他乜斜树上正鸣叫的知了一下，用力拉紧弹弓的皮筋“弦”，然后将弹丸猛的发出，一只只伤残的知了落下。有的哀鸣，有的抖着单翅，有掉下就一命呜呼。家中的那只花猫也跟着凑热闹，抓上一只慢慢的品尝一番。

记得一次，我们发现大田间一棵大柳树上好多的知了唱着情歌、缠绵相恋。因其周围未有树木，许多的知了从远处飞来求爱。树上热闹非凡。我们把此信息告诉上中学的本家小叔，小叔让小伙伴们到社场搞些麦瓤子，准备夜晚点火照明使用。吃过晚饭后，我们几个跟着小叔身后，此时田间漆黑一片，静悄无比。心里有所胆劫我们，壮着胆扒开高大玉米棵来到坟旁的柳树树下，把麦草放下，取出火柴刚想划着点火，忽然“喵”的一声吓我们一跳。只见一只野猫从坟旁窜过，原来它也在此觅食。我们点燃麦草，顿时照亮漆黑的田间，树上的知了纷纷飞落火堆周围，有的落入火堆扑扇几下翅膀就气绝身亡。有的鸣叫着在火堆旁飞来撞去，那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树上二拽依然摇晃着树枝，直至知了全部落下他才返回地面。篝火渐渐熄灭，我们将知了抓住，一只只装入蛇皮袋里，知了在袋子里拼命的互爪鸣叫、扑打着双翅忘想逃跑。

如此蝉鸣声，白天我们感受是一首美妙的情歌而夜半坟边的蝉叫分外瘆人。此时，我们都不希望听到这撕心裂肺的鸣叫，袋子放下鸣声全无，旷野一片寂静，刚提起袋子又蝉声大作，我们只好提着这些鸣叫战利品返回，刚到村头就引起全村狗的狂吠。等到我们把袋子放在院落让其安静下来，已是深夜了。

岂料，夜间袋子竟然被花猫抓开，晨起发现那只花猫正得意舔着小小舌头，小黑狗正在戏弄残伤的知了，袋中的知了飞走一半，余下正蠢蠢欲动。大人们告诉我们这些知了已变老，有的身怀蝉卵，已失去新鲜的味道，不能再吃了，必定是一只只鲜活的生命啊，干脆放生吧！听罢大人们一席话，使我们产生恻隐之心，只见小叔及二哥倒竖袋口将余下的知了全部抖落下来，重获自由的知了迅速张开翅膀纷纷飞回自然，继续唱着“知了、情郎”新生的赞美情歌。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这首绝唱依然百听不厌，更期望今人不要随意扑捉，打断延续生命尽情的歌。它不仅仅是一首情曲，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和情感的宣泄。每当我们听到这“情郎、伏凉了”夏之歌，心中泛起少时的蝉忆，就会感到一种心灵的宁静和慰藉。这如痴如醉的蝉鸣声，犹如美妙的旋律，更像流动的清泉，滋润着“夕阳”我们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