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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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晓斌
1
来到御足轩门前时，那黑脸保安正站在门口拍视频，只见他拿着手机从左往右慢慢地移动，好像每一辆车，每一个人，每一块石头，每一片落叶，每一个影子也不能漏掉，在快转到右边底角时才发现了殷秀刚:他正带着一种愤怒的表情朝他摇摇摆摆地走来，像背负重荷。便停止拍摄，“你又来干啥？”他惊讶地问。
“找肖菊。”殷秀刚在他面前停住。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她不在这里！”
“她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这要问你自己呀，她是你老婆。”
“我知道她在这里，我才来找她。”
“那是以前，自你把她带走后，她再也没来了。”黑脸保安提高了声音。
“不，她干妈又叫她回来了。”殷秀刚摇摇头说。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让我进去找找，没找到我就走。”殷秀刚边说边朝门前走来，刚走上第一个台阶，便被黑脸保安拦住了:“你不能进去。”
“为……为什么？”殷秀刚说：“我今天非……非进去不可！”说完，身体摇摆了一下，接着又摇摆了一下。这是喝了半瓶二窝头的带来副作用。
“你现在连消费的资格也没有，怎么能进去？”
“我要找老婆。”
……
这时候，又从里面走出来了两名白脸保安，都是大块头。“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人凶巴巴地指着他问。这两保安他见过，是室内保安。
“找肖菊。”殷秀刚带着满嘴的酒气说。
“你这个酒鬼，找错了地方——快滚！”另一名保安推了他一下，他身体一歪，便跌倒在地。干脆就地打起滚儿来，一边滚一边喊：“肖菊……肖菊……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快出来，我被人打了。”滚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应声，便停下打滚儿，仰面躺在那儿，翻着白眼，一个劲儿地喘气。
两大块头保安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咧嘴大笑，一个说：“滚呀！继续滚呀！你怎么停下来了？！”
“最好滚到马路上去。”另一个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说。
殷秀刚突然感到这样躺着不妥，这不是让他们笑话吗，这是小孩撒泼儿时才干的事，还是站着好呢。可还没有等他从地面上爬起来时，却看见楼上的一个窗口探出一男一女两个脑袋。他隐隐约约地感觉那女人就是肖菊，便又大声喊起来：“肖……肖菊，我看见你了。”两个脑袋又迅速缩回去了，关上窗门，拉下了窗帘。
“我看你是找死吧？”一个大块头保安，踢了殷秀刚一脚。
“走，把他扔到那边去。”另一个大块头保安指了指马路对面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在这里会影响生意。”拍视频的黑脸保安也点点头附和道。
于是，那两个大块头保安便一人提手一人提脚把殷秀刚抬起来，快速地朝马路对面走去。一开始，殷秀刚挣扎了几下，也无济于事。便放弃挣扎。身材廋小的他像一只包囊一样，很快地被他们仍在马路对面的空地上。
“你要是再敢去闹事，我们会把你扔进大海！”临走前，那踢他的保安朝他恶狠狠地扔了句。御足轩离海边并不远，开车去也不过三五分钟。
可殷秀刚没听见他说什么；他们把他扔在地上时，脑袋碰到石头上，昏死过去了。
2
当殷秀再刚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又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酒意退出。他慢慢地想起昨天晚上去御足轩找肖菊的过程，想起那从窗口探出来的两个脑袋，其中一个跟肖菊很像；也想起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保安，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把他抬到马路对面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把他弄回出租屋。后来，当他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婴儿床时，突然明白了，一定是肖菊把他弄回了出租屋，因为除了他，也只有肖菊有钥匙，这也证明肖菊就在御足轩。可又能怎么样呢，她是铁了心不会回来的，把儿子也带走了。他去找她好几次，连面也没见到。留给他的只有一张放在婴儿床上不到半岁的儿子的照片。也许是肖菊故意留下来的，算是留给他一个安慰和纪念吧。
殷秀刚拿起儿子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那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都像自己；而那对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又像肖菊。完全承继了他们夫妻的优点。他也怀疑过这儿子不是自己的骨肉。毕竟，他把肖菊从御足轩带回来不久，她就怀孕了，以至于他怀疑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他曾带着试探性地问肖菊，我咋这么准，一炮打响了？肖菊问他是啥意思，要是嫌她的话，又何必带她回来，还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准备离开他。毕竟他们没有结婚，没法得到法律的承认和保护，分手也很容易，没有束缚。他赶紧给肖菊下跪，又朝自己脸上甩了几巴掌，给她赔不是，这才把她留下来了。殷秀刚明白，若是肖菊走了，再也不可能有女人跟他了，他不但穷，个矮，还三十八岁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毫不犹豫地把肖菊从御足轩带回家。
肖菊是一个同事介绍的。她是广西人，二十七岁，离异。长得有几分姿色，在御足轩上班有好几年了。
算来殷秀刚来沙井打工也快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只换过一个厂。那是一家玻璃厂，只干了半年，然后，他一直在这家五金厂上班，也没打算跳厂。五金厂不大，总共也只有三四十人，做大大小小的铁箱子。殷秀刚是电焊工，负责给铁箱子焊接。当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老魏。老魏是广西人，比他大两岁。他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他老婆在工业区的另一家电子厂打工。他们在厂外租房住。在厂里他俩关系最好。休假时，老魏常邀请殷秀刚去他家喝两杯。一开始他不想去，不想打扰人家。后来见老魏确实是一片诚心，才买上一些熟菜：如卤肉、鸭舌、烤鸡什么的，或提上两瓶啤酒去了。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爱喝啤酒，不喝白酒。喝酒只是一种形式，谈心才是目的。俩人都善于说话，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庭琐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当然，谈得更多的还是打工的事。
有一次，老魏问殷秀刚：“除了穷，你又不傻；除了矮了点，你长相也不差，还有几分像刘德华，为何不找个女人结婚呢！这些工厂有那么多女人，你就一个也看不上吗？”殷秀刚知道老魏夫妻就是在打工时认识的，像他们这样成为夫妻的人还有很多。可自己打工了十多年，却还没找到女人，实在是对不起爹娘，也浪费了这一米六多的个头。
老魏的话让殷秀刚有些尴尬。在比现在年轻十岁时，也有不少媒婆给他做媒，他甚至还跟邻村一个女孩订了婚。说来那女孩还是挺不错的，读了高中，长得也耐看，就是左撇子。因这个原因，他觉得她是个残疾人，不要了。却忘了很多女孩也因为他的身高不够格，也把他当二等残废。后来也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再后来在打工时也交往过几个女孩，但时间都不长，在花掉了他一笔钱后，便以各种理由离开了他。现在年龄大了，而像他这般年龄还没结婚的女孩也找不到了；倒是有几个离异的女人有过这个意思，可他却不敢，怕受骗！他见过也听过几次这样的事儿，有些女人假称离了婚，最后转走了男方的存款一走了之，回老家去了，连她的家址也不知道，还有些女人是真离异，也打算跟男方过，但对他管得很死，还没住到一块，就立下规定，每月工资必须上交。零花钱也限制的很紧，让男方受不了，知难而退。
然后，一晃快到四十岁了，他也看开了，结不了婚，就一个人过，再说也不是他一个人：牛顿也打了一辈子光棍，诺贝尔也打了一辈子光棍，连美国第十五任总统布坎南，英国的女皇伊丽莎白一世，越南建国主席胡志明，明朝下西洋的郑和也终身未娶呢！这是他听说的。那是几年前，另一个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同事告诉他的。那同事读了不少书，特别对古今中外名人轶事很感兴趣。随便提一个，也能头头是道。
对于老魏的问话，殷秀刚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大概这辈子与女人无缘，不过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他仍不忘安慰自己。
“你傻啦？有女人跟没女人完全不一样，没有女人就没有家，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的狗。”老魏喝了口酒，接着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女人咋样。”
殷秀刚怔了一下，说：“你开玩笑？有哪个女人愿意跟我过呢！”
“不是开玩笑！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是有女人愿意的。”老魏认真地说。
“真的，那你给我介绍一个。”殷秀刚两眼发光。
“哪天我把她叫来你们先见见面。”说完，老魏一口气喝完啤酒，然后摇摇啤酒说：“这酒瓶太小了，就装这么一点酒，不过瘾！——”
“我再去小卖部买两瓶。”说完，殷秀刚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3
殷秀刚跟肖菊是在万福广场见面的。这是老魏特意的安排。老魏的意思是这是福永最大的露天广场，也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如果你们都有那个意思，就可以请女孩去对面那个“情人”的饭店吃个饭。如果都没看中对方，你可延东路回来，她可以延西路回去，当不认识行了。
然后，老魏又毫不隐瞒地告诉殷秀刚，肖菊是个离过婚的女人，有个孩子跟前夫过。在御足轩上班。
“御足轩是干啥的？”听了老魏的介绍，殷秀刚有些不解。
“是个足浴城。御足轩是它的名字。”老魏又解释道。
“是专门洗脚的吗？”殷秀刚似懂非懂地道。
“也可以这么说，其实就是保健会所，项目不少：足浴、指压、推油、踩背、火疗、干湿蒸……”老魏说。
这到没什么，洗脚跟剃头一样，都是服务行业，不同的是一个弄脑袋，一个弄脚。有上下之别，没贵贱之分。”殷秀刚心想。便答应先跟肖菊见个面。
“我是洗脚的，你不介意吗？”见面后，俩人都对对方比较满意。待老魏给他们相互作了介绍，又找了个理由走后，肖菊毫不隐瞒地殷秀刚说。
“没关系，那是工作。”殷秀刚说。
“我是离过婚的。”肖菊又说。
“我不在乎。”殷秀刚又摇摇头。
……
后来，殷秀刚带着肖菊去商场买了一件衣服，是一件红色裙子，花了好几百元，但殷秀刚一点也没犹豫；之后，又去“情人”饭店吃中饭后，才各自离去。
此后，两人也开始了正式交往。
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殷秀刚带着肖菊去莲花山玩，刚到山脚下，碰到一个以前那家玻璃厂的同事，两人很高兴，聊了几句后，当殷秀刚给他介绍肖菊时，那同事脸上便显得不自然了，他有些吃惊地望了他一眼，又认真地望了肖菊一眼，说：“哦，是她——恭喜你们！”肖菊别过头，没有理他，脸色隐隐不安。
这一切，殷秀刚都看在眼里，“你们以前认识吗？”他问。
“不认识。”肖菊突然生气地对他说：“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认识她。”那同事笑眯眯地对殷秀刚说：“她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还没待殷秀刚再说点什么，肖菊便撇开他们独自朝山头上走去。
“下次再聊吧。”他朝那同事挥了挥手，急忙追上去。
当他追到肖菊时，发现她脸色很难看，尽是忿忿的神色；再回头望，只见那同事还在那里望着他们，表情诡异，让他心里很不安，他觉得他们有什么隐瞒着他。
因为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他们游玩的兴趣大减。殷秀刚几次有意想说几个笑话给肖菊听，可也没让她笑起来，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对于他的问话也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后来他也只好不开口了。就这样他们把这座山迅速地转了一圈后又下山了。
在准备去饭馆时，肖菊突然对殷秀刚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殷秀刚愣住了，“为什么？就因为我以前的同事说的话惹你生气了？”
“不是，我们不合适！”肖菊低下头淡淡地说。
“那就是你嫌我又老又穷又矮小？”殷秀刚沉下脸。
“不，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比我更好的，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我真的爱你！请你相信我，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殷秀刚指天发誓道：“我要是欺骗了你，就会遭雷劈的！”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声说：“如果你听到有关我什么谣言的话，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请你相信我，不管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不会追究，我只在乎你我的未来。”殷秀刚诚恳地说。
肖菊低头想了想，说：“让我再考虑几天吧，你也不要来找我。”
殷秀刚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
4
说是这样说，但肖菊反常的表现，还是让殷秀刚心里不踏实，不是对她的感情真实的怀疑，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他相信她不是欺骗他，是真想跟他过日子的。只是他很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除了她是个离异的女子，肯定还有别的什么让她很顾虑，显然是她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而她这个秘密显然被以前的那个同事知道。譬如：她是个埋名隐姓的逃犯呢！他还真能接受她吗？为解开他的困惑，他曾想找老魏再了解一下，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肖菊真有什么不好的一面，他也早告诉了他，不想告诉他再问也没用，他也不会告诉他的。怕是还会让他生气，讨他一顿臭骂，自讨苦吃。他觉得还是找以前的那位同事了解也许更好些。
那个星期天，没有加班，殷秀刚便坐公交站来到了他以前打工的工业区，很快地找到了那叫李二狗的同事。他正好也没加班，在宿舍里跟同事打牌，见他来了，感到有些惊讶。虽然他们曾是同一个班组的同事，也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关系很一般。当殷秀刚说是特意有事来找他，又让他有些意外，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见面。再说殷秀刚都离开这个厂快三年了。
“哎呀，真是稀客！你找我有什么事？”李二狗并没有离开牌桌，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说，又继续打他的牌。
“麻烦你出来一下，我真有事找你。”殷秀刚指了指门外说：“就问你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你可别这么说，毕竟我们曾是同事呢，人走友情还在吗？！”李二狗说完，把牌扔下，对牌友们说了句：“对不起，朋友来了，我先出去一下。”
俩人便来到走廊尽头，殷秀刚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嘴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如此反复几次，让李二狗不耐烦了，“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吗，这里没有他人。”
“哦，是这样……我……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你真认识肖菊吗？”
李二狗愣住了，“肖菊？哪个肖菊……我不记得。”
“就是我女朋友，那天我们去凤凰山游玩时与你相遇，你说你认识她。”
“啊，我记起来了——”李二狗摸了摸脑袋说：“你为这事而来？”殷秀刚点点头。
“我只是说面熟哦，可没说认识她！”李二狗眨了眨眼说。
“你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你可能认识她。”
“这有什么奇怪？世界这么大，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呢！”
“那个跟肖菊长得像的人跟你很熟吗？”
“不，不太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李二狗的话让殷秀刚有些失望。接下来，他不知该说什么，又跟李二狗闲聊了几句后，便告辞准备回去。
“等等……她是不是在御足轩上班。”李二狗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
“对，肖菊是在那里上班。”殷秀刚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她的……你去洗过脚？”
“没有，是介绍人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李二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你们是玩玩吧？不是来真的吧？”
“我们是有结婚的打算——”殷秀刚认真地说。
“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李二狗说完，转身就走。
“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更多的了解她，结婚毕竟不是儿戏。”殷秀刚忙拦住他。
“看在我们曾是同事的份上，我就不瞒你了，在那里上班的女子，都是身兼特殊服务的。”李二狗只好停下来。
“什么特殊服务？”
“陪男人睡觉！”
听了李二狗的话，殷秀刚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你开玩笑吧——肖菊不是这样的人。”过了好一会，殷秀刚才突然沉下脸说了句。
“信不信由你！一年前，我被朋友拉去消费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肖菊接待我的。她的身价也比较高，一次收一千多呢！”李二狗皱了皱眉头说。
“你别说了，我不信！”殷秀刚瞪了李二狗一眼吼道，然后生气地甩手离去。
“我本来不想说，是你要我说……唉，这是你们的事，你自己去考虑吧，跟我没关系！”望着殷秀刚离去的背影，李二狗冲他无奈地大声道。
可殷秀刚没有听清他的话，他脑袋里乱了，眼前不断地变换着镜头：一会儿出现肖菊笑眯眯的样子，一会儿又出现她为他人服务的样子。想得他脑袋胀痛，快要爆炸了似的。终于，他忍不住地张开双臂朝天空大声吼了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5
自那天分手后，俩人一直没有见面。要不要继续跟肖菊交往下去，殷秀刚犹豫了好几天后，最后还是决定去御足轩找她。他想只要肖菊愿意跟他过日子，他就不去追究她以前发生的一切，也不许她再在这里上班。
那天当殷秀刚去御足轩的时候，也是那黑脸保安在门口玩手机。看见殷秀刚走来，以为他是来洗脚的，很客气地把他带进大堂，“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洗脚的。”他忙跟黑脸保安解释道。
“你别开玩笑了，来这里都是找人洗脚的，哪有找人不洗脚的？”黑脸保安愣了愣，又笑着说。这时候，那个在大堂前台里的黄毛女孩指了指柜台上的一个红皮册子对他对说：“这里是每个洗脚妹的价格表，有她们的照片和代号。你可以随便挑选。”
“不，我不洗脚，是来找人的。”殷秀刚又摇摇头说。
“你找谁？你以为这是你家里，来去自便。”一个坐在大堂一角沙发上的大块头保安突然走过来大声问他，脸色铁青。
“找肖菊。”
“你找她干啥？你认识她吗？”
“我们是朋友。”
“除了客人以外，不许任何人来找她们，这是御足轩的规矩，你可以在她下班之后找她。”
“我不知道有这规矩。那我还是等她下班后，再来找她吧。”说完，殷秀刚转身准备离去。
“来了就个洗个脚吧！还有各种按摩保健项目，保证会让你满意！”那保安拦住他，“如果你需要的话，还有特殊服务。”
“什么特殊服务？”殷秀刚装作不解。
“就是她们可以陪你睡觉。”
“我不需要。”
“你还是个男人吗？——算了，不需要也行！”保安从柜台上拿起红皮册子推给他说：“你选个妹子给你按摩推个油吧，你要找的肖菊也行，但她价格不低。”
“不洗脚不行吗？”
“当然不行，进来哪有不洗脚按摩的？除非你留下进门费和咨询费！否则你别想这么快走掉了。”
“你还是洗一次脚吧，还免费按摩呢！保证会让你爽死了。”这时那黑脸保安也插话道。
瞧他们这架势，殷秀刚知道，他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可又不愿白给他们钱。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那就洗个脚吧。”便接过大块头保安推过来的红皮册子，翻了翻，发现每个人的价格确实不一样，不仅跟技术服务项目档次有关，还跟年龄长相服务时间长短有关。从五百元到一千元不等，还有注明不含特殊服务，特殊服务的价格也跟年龄长相时间长短有关，价格最低每小时八百至三千元不等。百分之三十上交，剩下的归技师。在快翻到最后时，他才看到二十四号，那是肖菊的代号。照片上的她看上去更年轻漂亮些。
肖菊给客人洗脚的价格是每小时八百元。不含特殊服务。殷秀刚地咬了咬牙，又指着肖菊的代号对前台里面的女孩说就她吧。付钱后，那女孩按了下桌台上面的一个按键。另一个大块头保安很快地从楼上走下来，把殷秀刚领到二楼六号门前，拍了拍门。房门很快地打开了，肖菊走了出来。“这个客人是专门来找你洗脚的。”说完，保安便离开了。他在走廊尽头的沙发上坐下来。看来他是专门为客人领路的。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正是肖菊，俩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来了？”半晌，肖菊才皱着眉头问。
“我是来看看你。”小菊穿着的工作服有些暴露，让殷秀刚有些不敢直视。
“呵呵，专门来找我洗脚吧！要不要需特殊服务？！”肖菊脸上露出讽刺之色。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你，来看看你。”殷秀刚忙解释道。
“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段日子不要来找我吗？——”
“可我做不到，你在心里再也拔不出来了，像树一样，根扎得很深！”
“就算这样吧！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就从事这行，不仅给人洗脚按摩，需要的话还会提供特殊服务。”说到这里，肖菊一脸冷漠地看了殷秀刚一眼，接着说：“你还愿意找我做老婆吗？”
肖菊的话让殷秀刚怔了怔，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地告诉他。但他很快地点点头说：“只要从今天起你不再干这行，离开这里，我愿意，也不在乎你以前的事情。”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也愣住了，她以为殷秀刚会甩手离去，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想要她。便缓下脸，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叹了声说：“来吧，这一关迟早要过。”
“我只洗脚哈，也是被他们要求的。我本来只想来看看你……”殷秀刚迟疑了一下，才朝房间边走解释道，脸上异常兴奋。
6
第二天，肖菊辞去御足轩的工作，进了殷秀刚打工的厂，在包装部上班，给产品贴标签。虽然工资比御足轩少许多，但工作也轻松，也比较满意。俩人在外租房住，过起了所有夫妻一样的生活。不久肖菊怀孕了，殷秀刚便让她辞工了，好好在家养胎，他的工资也够养这个家。期间殷秀刚提出想带她回老家举办婚礼，但被肖菊拒绝了，她说结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俩人的感情好不好，能不能把爱情进行下去，能不能把家庭维持下去。听了肖菊的话，虽然让他觉得不解，但也觉得有些道理，像他这样快四十岁举办婚礼的人，村里还真没有呢！有最多也只是领个结婚证，相互请亲戚吃个饭而已。
又过了大半年，儿子出生了。殷秀刚自然是万分高兴。原以为这辈子打光棍的他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但找到了老婆，还有了儿子，自然对肖菊也更顺从，也更疼爱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爱她胜过爱自己！她的命比自己的命金贵！
但让殷秀刚没想到的是，生下孩子后，肖菊也发生了变化，不但人廋了，也对他越来越挑剔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法让她满意；一开始他以为刚生下孩子的女人都是这样，性格会有所改变，过一段时间会恢复的。便尽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不管有理无理任她指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像仆人伺候主人一样。此时，他是仆人，肖菊是主人。可过了几个月还是这样，没有如他所愿，达到他的期望。再争吵时，他不得不偶然回敬几句，没想到这更让肖菊生气了。不但经常抱着孩子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晚饭也没做。殷秀刚心里虽有不快，但也没说什么，便自己动手做饭；——平日上班早餐在路边买：包子、油条、煎饼、稀饭……有什么吃什么，也不挑食；午餐在厂饭堂吃，也是最便宜的。只有晚餐才回家吃，鱼肉是少不了的。只是他做饭的时间要比肖菊多花一半时间。
殷秀刚记得有一次，那是生完孩子不久，正在吃饭时，肖菊抱怨说跟了他以后，她的生活质量下降了。他当时就生气了，他说难道你还想去御足轩，过以前的日子吗？那是一条堕落的不归路。没想到肖菊更生气了，她把饭碗一扔，朝他吼道：“你是什么意思？”他赶紧陪着笑脸跟她解释：“你别生气，我没什么意思。我是希望我们好好过一辈子，虽然现在生活是苦了点，但我们还在打拼，会越过越好的。”
有一天下班回家，他发现房门没关，儿子在家里饿得哇哇大哭，肖菊也不知哪里去了。电话也打不通，只好给儿子喂了牛奶，把他哄睡后，才锁上门去找肖菊，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只好回家了。没想到他刚回到家不久，肖菊才回来了，气得他拿起一只瓷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儿，又从地上反弹起来，其中一片差点撞上了肖菊的脸上，她当时就吓得不知所以，愣愣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你去哪里了？房门也不关，孩子饿得哭叫也不管，要是被人抱走了咋办？！你——你疯了吗？”殷秀刚终于忍不住朝她破口大骂。
“打麻将去了。”肖菊面无表情地说。
“打麻将？打麻将比儿子还重要吗？”听了肖菊的话，殷秀刚更生气了， “去哪里打麻将去了？”
“梅兰家。”肖菊指了指楼上说。
“是她邀你去的。”他又问。
“嗯！”肖菊点点头。
梅兰是宋大宝的女人，宋大宝是殷秀刚的上司。女人一直没有上班，三头两天地邀一群人来屋里打麻将。常吵得楼下的他们也睡不好觉。他曾委婉地跟宋大宝提出让他管管女人，少打麻将。没想到宋大宝却破口大骂：“你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还管我家的闲事？我都不嫌吵，对门的邻居也没说啥？你住在楼下凭什么？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事，干好你的工作。不要自找麻烦！”让他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只好暗自摇摇头，自认倒霉。
“赢了多少？”殷秀刚突然问。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怔了怔，说“输了三百元。”
“以后别再去他家去打麻将了。这两公婆都不是什么好人。男人在厂里欺压手下员工，女人在家里骗别人的钱。”殷秀刚叹了声说：“你只要把孩子照顾好，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再去他家打麻将。”
“嗯！不再去了。”肖菊点点头。
……
之后一切如初，像什么样也没发生一样，殷秀刚照常上班，早出晚归；肖菊也没再去楼上打麻将，在家里上上网，哄哄孩子什么的，有时也抱着孩子去附近的公园玩一会儿才回家做晚饭。
7
可让殷秀刚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肖菊居然不辞而别，把孩子也带走了。
那天下班后，他特地去超市买了一袋新鲜的水果，都是肖菊爱吃的苹果、榴莲、葡萄……以往都是肖菊自己买的。这次因为他在厂里被评为季度优秀员工。获得了两百元的现金奖励。为了庆祝自己，也让肖菊高兴一下，他将这奖金除了给儿子买了一箱牛奶，其余都买了水果。可当他兴冲冲地打开家门后，发现肖菊和儿子都不在家，以为他们又去公园玩了还没回来，便决定亲手做晚饭等他们回家再吃。
可当他走过饭桌边，却发现上面有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却是肖菊留下的分手信，只见上面写着：“老殷：我走了，你不要感到意外，也不要生气。我也早跟你说过，我们不太合适。我是离过婚，对婚姻也早厌倦了，再婚更是不敢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跟你举办婚礼的主要原因。但我还是决定试着跟你生活，去抹掉过去不堪回首的日子。可我还是感到力不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思想及心上的距离越来了越远……也许有代沟吧，毕竟我们之间相差近十岁。你也不要找我，即便找到了，我也不会回来。为了你未来的新家庭和幸福，不给你增添负担，孩子我带走了。我会比你更好地照顾他。虽然我们无缘相伴到老，但我还是很感谢这段日子，特别是怀孕期间你对我的爱和照顾，会让我铭记一辈子。祝你早日找个贤惠的妻子，有个幸福的家庭。”最后落款：肖菊，笔于二0二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看完信，殷秀刚呆若木鸡：“不可能，这肯定是她跟他开玩笑！”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把信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对她那么好，她却一声不吭地走了，再说我们都有了孩子呢！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打麻将的事吗？不可能，我跟她道歉过不该发那么大的火。毕竟我也是一时冲动，她也原谅了我，可她怎么还是走了呢！”殷秀刚感到百思不解。心里非常焦灼懊悔，他觉得不管怎样还是自己的错。
他马上掏出手机给肖菊打电话，得到电信平台的答复：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拔。过了一会儿再拨，还是关机。只好给她发了个信息过去，也没有收到回信。
这个晚上，肖菊没有回家，殷秀刚也失眠了整整一夜，没合上一眼。第二天早上，殷秀刚便给主管宋大宝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他决定去找肖菊，在路上他遇到了去上班的老魏，还没待他开口，老魏便惊讶地问：“你眼睛红了，布满了血丝，又熬夜了！唉！——做男人可不容易，白天要在厂里加班，晚上还要回家加班！要适度呀！不然身体可吃不消。”
殷秀刚当然明白老魏的话有揶揄之意，但他不能生气。便摇摇头说：“肖
菊走了，我正想找你问问她去哪里了。”
“什么？……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听了殷秀刚的话，老魏停下脚步，瞪着他惊讶道。
“昨天——我下班回家时才发现她已经走了，把孩子也带走了，只留下来这封分手信，”殷秀刚把分手信递给老魏。老魏接过来看了看，又还给他，
“唉！是不是你们吵架了，让她生气了，回老家去了。”老魏叹了声问。
“没有吵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把孩子也带走了……那是我的孩子呀！”殷秀刚激动起来，声音也变调了。
“也是她的孩子。”老魏打断他的话。
殷秀刚愣愣地望着老魏，不知该说什么好。
“孩子也带走了，这么说她真不想跟你过了，她怎么能这样呢……你还不赶快去找她？”老魏又生气地说。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
“我是找她，可不知去哪里找。”殷秀刚叹了声说。
“去她平时爱去的地方找：商场、公园及朋友家里。说不定昨天晚上她去了朋友家去了。”说完，老魏又迈开脚步，边走边说：“找到了她要告诉我，我要好好地骂她一顿。她怎么能这样呢，你们可是我介绍的，我有这个权管一下！”
“你是应该帮我一下，我可是给了你两千块介绍费呢！”看着走远的老魏，殷秀刚心想。
一直找到深夜，殷秀刚把他认为肖菊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
她的影子。殷秀说。刚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怀疑肖菊真可能回她老家去了。可是他不知道她老家详细的地址，只知道她是老魏的老乡——广西百色人。如果她真回了老家，他可以找老魏要她家的地址。怕的是她没有回老家，去了任何人也不知道的城市，那比大海捞针还难。
回到出租屋门口，正准备开门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这两
天怎么没见你老婆呢！”顺声望去，只见宋大宝的女人正楼上走下来，手里提着垃圾袋。殷秀刚不禁愣了一下，心想：“我咋忘了问她呢！……”但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又怎么知道呢，自那天后，肖菊也没去她家打麻将，平日也很少往来。现在听了她的话，他觉得更没这个必要了。
“她走了。”但他还是很不情愿地答道。
“走了还会回来嘛。看你那脸色，好像刚从民政局领离婚证似的。”
“她不回来了。”
“吵架了？！”女人惊讶道。
“没有。”殷秀刚掏出钥匙，他不想跟她聊这些话。
“那就怪了，前两天我还看见她跟一个老女人在家聊天呢，看上去挺融洽的。她是你家亲戚吗？”
“什么……老女人……”殷秀刚忙转身问：“你看见那老女人长什么样？”
“当时门半开着，我是下楼时随意望了一眼，也没看清她面容，只觉得她是个很胖的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很时髦，像个贵妇人似的，应该很有钱。”宋大宝的女人说。
“她是不是还带着耳环，葫芦状的，有鸡蛋般大小。”他急忙问。
“对呀，还带了巨大的戒指和项链，很醒目！”
“哦，知道了！”殷秀刚打开房门，走进去时，又不忘回头对宋大宝的女人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这句话能帮你找到老婆吗？！唉！——”这女人边朝楼梯下走边应了句。
关上门，殷秀刚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他脑袋里很快地想起一个人，那就
是御足轩的女老板韩梅，女孩们都称她为干妈。
殷秀刚也只见过韩梅一次，那是他跟肖菊去足浴城办离职手续时，韩梅不
舍得她离去，眼睛都红了。她一再警告殷秀刚要好好待肖菊，让她受委屈了，她不会轻饶了他；她把肖菊当亲生女儿一样，也把御足轩所有的女孩当亲生女儿一样。殷秀刚心想：如果你的亲生女人真在干这一行多好啊！起码我也会常来找她洗脚，并提供特殊服务呢！看你还会这么说吗？现在看来是韩梅又把肖菊叫回去给她赚钱去了。“这个该死的老婆子。从不安好心，尽做利己损人的事。不行我得把肖菊找回来，我不信她又会主动去的，一定是被韩梅的哄去的。”
第二天，殷秀刚便去了御足轩。就是那拍视频的保安值班。当殷秀刚跟他
说明来意。没想到他却把头摇的像拨郎鼓，“你开什么玩笑！她从良了，也生了孩子，怎么还会来这里呢！”无论殷秀刚怎么说，黑脸保安就是不让他进去。
以后殷秀刚又来过几次，他提出只要让他进去找一次，会给他一百元，也没用。保安说要是收了他一百元，被老板知道，不但因违规炒他鱿鱼，还会扒他一层皮。
明知肖菊就在足浴城，却进不了门，让殷秀刚心里充满怨恨和无奈。只好
好去找老魏，希望他能帮他劝肖菊回来。没想到老魏也拒绝了。他说你是她男人也进不了门，我更进不了。我也跟保安不熟。再说我介绍你们认识，是看在同事的份上，好心让你找个老婆成个家，但不可能为你们两公婆的私事操心一辈子吧。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再说肖菊是我的同市老乡，又不是一个县里的，我对她也不是太了解。
“那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吧，就算再帮我一次吧！”殷秀刚哀求道。
“唉！其实那天你去肖菊时，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老魏叹了声说：
“她没有回电话，只发了个信息来，说是不可能再跟你过。让你死了这个心。我觉得你们还是没有缘分，你也算了吧。这女人哪一旦决定要离开你，你是留不住的。不像鸡鸭能随便抓住绑起来。再这样折腾下去，最后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我也想好了，她要走就走吧。但是她不该把儿子也带走了。我要儿子。
他应该跟着我生活。我要看着他长大。”殷秀刚说。
“他那么小，你一个大男人能照顾好他？我觉得还是跟肖菊过好，对他成
长更有利。老魏摇摇头说。
“不行，我得传宗接代，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会被人瞧不起！”殷秀刚
说。“你要看开点，中国有两三千万光棍，也不是你一个呢！”老魏开导他：“再说孩子不在身边，你以后再找女人也方便！有个孩子拖着就不容易了，不是亲生的骨肉，后妈也不会待他好到哪里去。”
“不，我宁愿不再找女人，也要儿子的抚养权。”最后，殷秀刚坚定地对
老魏说。
老魏又摇摇头说：“唉，让我怎么说你好呢……要不我再给你打个电话问一下。”说完，老魏又拨打了肖菊的电话，但又很快地放下电话，对殷秀刚说：“是空号，我也无能为力了。”
从老魏家回来，天快黑了，殷秀刚没有去出租屋，又来到御足轩不远处的
一家小饭馆，殷秀刚点了两个菜，从来不喝白酒的他，居然又要了瓶二窝头，边吃边观察着御足轩，他期待着肖菊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买点什么，这样他就可以“抓”到她了。可是一直到深夜，除了断断续续有人开车来进了御足轩，也没看见肖菊出来。
一直到老板通知他要打烊了，殷秀刚才醉醺醺地从饭店出来，摇晃着朝御
足轩走来，他想借助醉意强行闯进御足轩。没想到他不但没有闯进御足轩，还被保安扔在马路对面了。
8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儿子，要回儿子的抚养权。”放下儿子的照片，殷
秀刚对自己说：“既然肖菊不肯出来见我，我可以去法院告她，也要找回儿子。”但又很快犹豫起来，他担心他们没有领结婚证，法院不会管这事儿，更不会把儿子的抚养权判给他。但这犹豫一瞬间又消失了。他觉得他应该试试看。除此之外，他怕是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儿子，要回儿子。
可是还没待殷秀刚去法院，老魏却找上门来了。
老魏来的时候，殷秀刚正在修改上诉书。这上诉书他写了七遍，写了两天，
还不满意。他觉得应该多写点自己的痛苦和肖菊的无情，这样对自己更有利。
“你是不是报案了？”一进来，老魏便黑着脸问他。
殷秀刚一脸茫然，“报什么案？……我还没有去法院呢！你看这上诉书还
没写好呢！”他朝老魏扬了扬那写得满密密麻麻的字的信纸。
老魏没有看他的上诉书，只是又问了句：“你真没有报警？”
“没有啊，我报谁呢？我没有丢失什么！也没人寻仇啊！我也没得罪谁！”殷秀刚摇摇头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他又问老魏。
老魏盯了殷秀刚好一会儿，才绷着脸说：“昨天晚上，美人鱼足浴城被查
封了，所有人员都被关进派出所了。”
“这是怎么回事？肖菊也被抓了吗？”殷秀刚愣好一会儿，才急忙问。
“有人报警了，说御足轩经营卖淫的非法活动。”老魏说。
“肖菊……她没事吧。”殷秀刚又有些心虚地问。
“她死了，死在派出所！”老魏又叹了声说。
“死了，不可能……你怎么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呢！”殷秀刚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肖菊死了！”老魏又说，脸色非常悲伤。
“不，我不信——”说完，不待老魏再说什么，殷秀刚便撒腿朝门外跑，“你跑什么，难道真是你报警吗？”老魏在他身后大声道。
“我要去派出所领肖菊回来。”殷秀刚边跑边答：“她是我老婆，也是你
老乡，你不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派出所比较远，要经过御足轩才能坐公交车去，有五六站路程。当殷秀刚
一口气跑到御足轩门前时，他便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群人正在仰着脖子朝楼顶上观望，议论纷纷。在御足轩门前放着宽大的气垫，鼓鼓的，足有一米的厚度。几个警察在旁边守着，其中一个警察正拿着喇叭朝头顶上喊：“你快下来，从楼梯间走下来，不要站在那上面，掉下来可没命了。”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在楼顶边沿上不停地来回走动，还不时地朝楼下的人群挥手大喊：“我要讨回公道，我老婆昨晚死在派出所里……她死得太冤了。”也许是距离太高，下面的人群也听不太清楚。他身后还有两个警察，几次试图找机会将他拉回来，但被他发现了，又做出欲跳楼状，吓得他们又退回去了。
“多可怜啊，他老婆死在派出所，是她半夜里，用发夹刺破了自己的喉咙，
流了一地血，没有抢救过来。”他听见一个胖老太太对另一个廋老太太说。
“是呀，听说她刚生了个儿子，还不满周岁呢！”那个廋老太太回道。
“活该——都有老公孩子了，还干这事挣钱！”两个老太太身后的一个中
妇女慢悠悠地说。
“听说是他老公报的警。”一个老头带着帽子的插话道，“因为这女人不
但跟别人生了孩子，还在御足轩从事卖淫的勾当呢！”
“啊，是跟别人生的孩子？！”那两个老太太同时惊讶答。其中一个张大
没门牙的嘴巴，露出一个核桃般大小深不可测的黑洞。
“你们都在胡说，他们是离婚好几年了，但这男人一直要求复婚，可女人
不同意。”一个年轻的男人严肃地对她们说。
“你才胡说呢！”一个矮个子女人反驳道：“他们根本没离婚，男人爱家
暴，这女人受不了才跑了，跑来深圳打工好些年也没回去呢！我认识她，我们一起打过麻将。”
……原来你跟她是牌友啊，难怪你对她那么了解！火气那么大。又有人冲矮个子女人大声道。惹得大家一阵哄然大笑。
矮个子女人瞪了那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身走了。
大家的议论都被殷秀刚听进耳朵里。他脑袋不由地发出“轰”的一声响。
他想起了老魏说的话，难道他们说的就是肖菊。不，肯定不是，肖菊是离过婚的女人。除了我，她怎么会还有老公呢！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死的不是肖菊，是其他女人。老魏说过他们都被抓走了，可足浴城里可有三十多个女孩呢。这么一想，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带着些许欣慰朝楼顶上望去。
那人一直在楼顶上大喊大叫，在边沿上走来走去，却一直没有跳下来，让
殷秀刚觉得索然无味，刚准备离去时，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宋大宝。
“这两天你没去上班，也没补假，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特地来找你呢！没想到居然是你老婆，唉！——她还这么年轻，太可惜了！”宋大宝的声音大了些，旁边的人都听见了，他们都从楼顶上收回目光，转身带着狐疑的目光望着他。让殷秀刚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原来你就是这个女人的情夫呀！你要对她的死负责！”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对他说。
“这么说，那个小孩也是他生的？”一个年轻女人盯着殷秀刚说。好像不太相信。
“这是肯定的。这个女人跟他老公感情不好，但还没有离婚。女人要离婚，她老公不肯，就这么拖着好几年了。”这男人答道。
“你怎么知道呢？”年轻女人又问。
“这个……我认识她，她在御足轩上班。”男人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便支支吾吾地说。
那年轻女人笑了笑，没再做声。
“放屁，你们都是放屁……”殷秀刚突然拨开人群，边跑边骂道。
“你……你跑什么，又不是你杀的人！她也不是你老婆！你们只能算是临时夫妻。”宋大宝在他身后喊道。
“你们都是放屁，死者不可能是肖菊！”殷秀刚没有理会他，继续边跑边
叫。待他跑到那几个警察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他小心翼翼地问其中一个警察：“那死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那警察怔了怔，满脸狐疑地问他。
“我有个朋友，听说她在派出所出事了，我想证实一下。”他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死者叫肖菊，广西百色人。”警察瞪了他一眼，接着大声说，“是自杀
的。”听了警察的话，殷秀刚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宋大宝追上来了，看见躺在地上的殷秀刚，便生气地踢了他一脚，骂了句：“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说完，便蹲下身去背起殷秀刚。没走几步，却听见殷秀刚嘴里蹦出一句：“儿子，我要儿子，要儿子抚养权！”殷秀刚脑袋搁在宋大宝肩膀上，说这话时是闭着眼睛。
简介:徐晓斌，江西湖口人。农民工。在深圳打工多年。初中学历，偶有写点诗文自娱自乐。在一些小报小刊发表过简单的诗文。
地址：广东省惠州市大亚湾西区格蓝云天4栋2单元503邮箱徐晓斌（收）。电话18998134161邮箱723532496@qq.com邮编516200
抚养权
文/徐晓斌
1
来到御足轩门前时，那黑脸保安正站在门口拍视频，只见他拿着手机从左往右慢慢地移动，好像每一辆车，每一个人，每一块石头，每一片落叶，每一个影子也不能漏掉，在快转到右边底角时才发现了殷秀刚:他正带着一种愤怒的表情朝他摇摇摆摆地走来，像背负重荷。便停止拍摄，“你又来干啥？”他惊讶地问。
“找肖菊。”殷秀刚在他面前停住。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她不在这里！”
“她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这要问你自己呀，她是你老婆。”
“我知道她在这里，我才来找她。”
“那是以前，自你把她带走后，她再也没来了。”黑脸保安提高了声音。
“不，她干妈又叫她回来了。”殷秀刚摇摇头说。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让我进去找找，没找到我就走。”殷秀刚边说边朝门前走来，刚走上第一个台阶，便被黑脸保安拦住了:“你不能进去。”
“为……为什么？”殷秀刚说：“我今天非……非进去不可！”说完，身体摇摆了一下，接着又摇摆了一下。这是喝了半瓶二窝头的带来副作用。
“你现在连消费的资格也没有，怎么能进去？”
“我要找老婆。”
……
这时候，又从里面走出来了两名白脸保安，都是大块头。“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人凶巴巴地指着他问。这两保安他见过，是室内保安。
“找肖菊。”殷秀刚带着满嘴的酒气说。
“你这个酒鬼，找错了地方——快滚！”另一名保安推了他一下，他身体一歪，便跌倒在地。干脆就地打起滚儿来，一边滚一边喊：“肖菊……肖菊……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快出来，我被人打了。”滚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应声，便停下打滚儿，仰面躺在那儿，翻着白眼，一个劲儿地喘气。
两大块头保安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咧嘴大笑，一个说：“滚呀！继续滚呀！你怎么停下来了？！”
“最好滚到马路上去。”另一个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说。
殷秀刚突然感到这样躺着不妥，这不是让他们笑话吗，这是小孩撒泼儿时才干的事，还是站着好呢。可还没有等他从地面上爬起来时，却看见楼上的一个窗口探出一男一女两个脑袋。他隐隐约约地感觉那女人就是肖菊，便又大声喊起来：“肖……肖菊，我看见你了。”两个脑袋又迅速缩回去了，关上窗门，拉下了窗帘。
“我看你是找死吧？”一个大块头保安，踢了殷秀刚一脚。
“走，把他扔到那边去。”另一个大块头保安指了指马路对面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在这里会影响生意。”拍视频的黑脸保安也点点头附和道。
于是，那两个大块头保安便一人提手一人提脚把殷秀刚抬起来，快速地朝马路对面走去。一开始，殷秀刚挣扎了几下，也无济于事。便放弃挣扎。身材廋小的他像一只包囊一样，很快地被他们仍在马路对面的空地上。
“你要是再敢去闹事，我们会把你扔进大海！”临走前，那踢他的保安朝他恶狠狠地扔了句。御足轩离海边并不远，开车去也不过三五分钟。
可殷秀刚没听见他说什么；他们把他扔在地上时，脑袋碰到石头上，昏死过去了。
2
当殷秀再刚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又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酒意退出。他慢慢地想起昨天晚上去御足轩找肖菊的过程，想起那从窗口探出来的两个脑袋，其中一个跟肖菊很像；也想起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保安，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把他抬到马路对面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把他弄回出租屋。后来，当他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婴儿床时，突然明白了，一定是肖菊把他弄回了出租屋，因为除了他，也只有肖菊有钥匙，这也证明肖菊就在御足轩。可又能怎么样呢，她是铁了心不会回来的，把儿子也带走了。他去找她好几次，连面也没见到。留给他的只有一张放在婴儿床上不到半岁的儿子的照片。也许是肖菊故意留下来的，算是留给他一个安慰和纪念吧。
殷秀刚拿起儿子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那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都像自己；而那对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又像肖菊。完全承继了他们夫妻的优点。他也怀疑过这儿子不是自己的骨肉。毕竟，他把肖菊从御足轩带回来不久，她就怀孕了，以至于他怀疑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他曾带着试探性地问肖菊，我咋这么准，一炮打响了？肖菊问他是啥意思，要是嫌她的话，又何必带她回来，还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准备离开他。毕竟他们没有结婚，没法得到法律的承认和保护，分手也很容易，没有束缚。他赶紧给肖菊下跪，又朝自己脸上甩了几巴掌，给她赔不是，这才把她留下来了。殷秀刚明白，若是肖菊走了，再也不可能有女人跟他了，他不但穷，个矮，还三十八岁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毫不犹豫地把肖菊从御足轩带回家。
肖菊是一个同事介绍的。她是广西人，二十七岁，离异。长得有几分姿色，在御足轩上班有好几年了。
算来殷秀刚来沙井打工也快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只换过一个厂。那是一家玻璃厂，只干了半年，然后，他一直在这家五金厂上班，也没打算跳厂。五金厂不大，总共也只有三四十人，做大大小小的铁箱子。殷秀刚是电焊工，负责给铁箱子焊接。当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老魏。老魏是广西人，比他大两岁。他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他老婆在工业区的另一家电子厂打工。他们在厂外租房住。在厂里他俩关系最好。休假时，老魏常邀请殷秀刚去他家喝两杯。一开始他不想去，不想打扰人家。后来见老魏确实是一片诚心，才买上一些熟菜：如卤肉、鸭舌、烤鸡什么的，或提上两瓶啤酒去了。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爱喝啤酒，不喝白酒。喝酒只是一种形式，谈心才是目的。俩人都善于说话，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庭琐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当然，谈得更多的还是打工的事。
有一次，老魏问殷秀刚：“除了穷，你又不傻；除了矮了点，你长相也不差，还有几分像刘德华，为何不找个女人结婚呢！这些工厂有那么多女人，你就一个也看不上吗？”殷秀刚知道老魏夫妻就是在打工时认识的，像他们这样成为夫妻的人还有很多。可自己打工了十多年，却还没找到女人，实在是对不起爹娘，也浪费了这一米六多的个头。
老魏的话让殷秀刚有些尴尬。在比现在年轻十岁时，也有不少媒婆给他做媒，他甚至还跟邻村一个女孩订了婚。说来那女孩还是挺不错的，读了高中，长得也耐看，就是左撇子。因这个原因，他觉得她是个残疾人，不要了。却忘了很多女孩也因为他的身高不够格，也把他当二等残废。后来也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再后来在打工时也交往过几个女孩，但时间都不长，在花掉了他一笔钱后，便以各种理由离开了他。现在年龄大了，而像他这般年龄还没结婚的女孩也找不到了；倒是有几个离异的女人有过这个意思，可他却不敢，怕受骗！他见过也听过几次这样的事儿，有些女人假称离了婚，最后转走了男方的存款一走了之，回老家去了，连她的家址也不知道，还有些女人是真离异，也打算跟男方过，但对他管得很死，还没住到一块，就立下规定，每月工资必须上交。零花钱也限制的很紧，让男方受不了，知难而退。
然后，一晃快到四十岁了，他也看开了，结不了婚，就一个人过，再说也不是他一个人：牛顿也打了一辈子光棍，诺贝尔也打了一辈子光棍，连美国第十五任总统布坎南，英国的女皇伊丽莎白一世，越南建国主席胡志明，明朝下西洋的郑和也终身未娶呢！这是他听说的。那是几年前，另一个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同事告诉他的。那同事读了不少书，特别对古今中外名人轶事很感兴趣。随便提一个，也能头头是道。
对于老魏的问话，殷秀刚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大概这辈子与女人无缘，不过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他仍不忘安慰自己。
“你傻啦？有女人跟没女人完全不一样，没有女人就没有家，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的狗。”老魏喝了口酒，接着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女人咋样。”
殷秀刚怔了一下，说：“你开玩笑？有哪个女人愿意跟我过呢！”
“不是开玩笑！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是有女人愿意的。”老魏认真地说。
“真的，那你给我介绍一个。”殷秀刚两眼发光。
“哪天我把她叫来你们先见见面。”说完，老魏一口气喝完啤酒，然后摇摇啤酒说：“这酒瓶太小了，就装这么一点酒，不过瘾！——”
“我再去小卖部买两瓶。”说完，殷秀刚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3
殷秀刚跟肖菊是在万福广场见面的。这是老魏特意的安排。老魏的意思是这是福永最大的露天广场，也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如果你们都有那个意思，就可以请女孩去对面那个“情人”的饭店吃个饭。如果都没看中对方，你可延东路回来，她可以延西路回去，当不认识行了。
然后，老魏又毫不隐瞒地告诉殷秀刚，肖菊是个离过婚的女人，有个孩子跟前夫过。在御足轩上班。
“御足轩是干啥的？”听了老魏的介绍，殷秀刚有些不解。
“是个足浴城。御足轩是它的名字。”老魏又解释道。
“是专门洗脚的吗？”殷秀刚似懂非懂地道。
“也可以这么说，其实就是保健会所，项目不少：足浴、指压、推油、踩背、火疗、干湿蒸……”老魏说。
这到没什么，洗脚跟剃头一样，都是服务行业，不同的是一个弄脑袋，一个弄脚。有上下之别，没贵贱之分。”殷秀刚心想。便答应先跟肖菊见个面。
“我是洗脚的，你不介意吗？”见面后，俩人都对对方比较满意。待老魏给他们相互作了介绍，又找了个理由走后，肖菊毫不隐瞒地殷秀刚说。
“没关系，那是工作。”殷秀刚说。
“我是离过婚的。”肖菊又说。
“我不在乎。”殷秀刚又摇摇头。
……
后来，殷秀刚带着肖菊去商场买了一件衣服，是一件红色裙子，花了好几百元，但殷秀刚一点也没犹豫；之后，又去“情人”饭店吃中饭后，才各自离去。
此后，两人也开始了正式交往。
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殷秀刚带着肖菊去莲花山玩，刚到山脚下，碰到一个以前那家玻璃厂的同事，两人很高兴，聊了几句后，当殷秀刚给他介绍肖菊时，那同事脸上便显得不自然了，他有些吃惊地望了他一眼，又认真地望了肖菊一眼，说：“哦，是她——恭喜你们！”肖菊别过头，没有理他，脸色隐隐不安。
这一切，殷秀刚都看在眼里，“你们以前认识吗？”他问。
“不认识。”肖菊突然生气地对他说：“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认识她。”那同事笑眯眯地对殷秀刚说：“她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还没待殷秀刚再说点什么，肖菊便撇开他们独自朝山头上走去。
“下次再聊吧。”他朝那同事挥了挥手，急忙追上去。
当他追到肖菊时，发现她脸色很难看，尽是忿忿的神色；再回头望，只见那同事还在那里望着他们，表情诡异，让他心里很不安，他觉得他们有什么隐瞒着他。
因为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他们游玩的兴趣大减。殷秀刚几次有意想说几个笑话给肖菊听，可也没让她笑起来，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对于他的问话也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后来他也只好不开口了。就这样他们把这座山迅速地转了一圈后又下山了。
在准备去饭馆时，肖菊突然对殷秀刚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殷秀刚愣住了，“为什么？就因为我以前的同事说的话惹你生气了？”
“不是，我们不合适！”肖菊低下头淡淡地说。
“那就是你嫌我又老又穷又矮小？”殷秀刚沉下脸。
“不，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比我更好的，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我真的爱你！请你相信我，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殷秀刚指天发誓道：“我要是欺骗了你，就会遭雷劈的！”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声说：“如果你听到有关我什么谣言的话，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请你相信我，不管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不会追究，我只在乎你我的未来。”殷秀刚诚恳地说。
肖菊低头想了想，说：“让我再考虑几天吧，你也不要来找我。”
殷秀刚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
4
说是这样说，但肖菊反常的表现，还是让殷秀刚心里不踏实，不是对她的感情真实的怀疑，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他相信她不是欺骗他，是真想跟他过日子的。只是他很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除了她是个离异的女子，肯定还有别的什么让她很顾虑，显然是她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而她这个秘密显然被以前的那个同事知道。譬如：她是个埋名隐姓的逃犯呢！他还真能接受她吗？为解开他的困惑，他曾想找老魏再了解一下，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肖菊真有什么不好的一面，他也早告诉了他，不想告诉他再问也没用，他也不会告诉他的。怕是还会让他生气，讨他一顿臭骂，自讨苦吃。他觉得还是找以前的那位同事了解也许更好些。
那个星期天，没有加班，殷秀刚便坐公交站来到了他以前打工的工业区，很快地找到了那叫李二狗的同事。他正好也没加班，在宿舍里跟同事打牌，见他来了，感到有些惊讶。虽然他们曾是同一个班组的同事，也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关系很一般。当殷秀刚说是特意有事来找他，又让他有些意外，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见面。再说殷秀刚都离开这个厂快三年了。
“哎呀，真是稀客！你找我有什么事？”李二狗并没有离开牌桌，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说，又继续打他的牌。
“麻烦你出来一下，我真有事找你。”殷秀刚指了指门外说：“就问你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你可别这么说，毕竟我们曾是同事呢，人走友情还在吗？！”李二狗说完，把牌扔下，对牌友们说了句：“对不起，朋友来了，我先出去一下。”
俩人便来到走廊尽头，殷秀刚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嘴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如此反复几次，让李二狗不耐烦了，“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吗，这里没有他人。”
“哦，是这样……我……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你真认识肖菊吗？”
李二狗愣住了，“肖菊？哪个肖菊……我不记得。”
“就是我女朋友，那天我们去凤凰山游玩时与你相遇，你说你认识她。”
“啊，我记起来了——”李二狗摸了摸脑袋说：“你为这事而来？”殷秀刚点点头。
“我只是说面熟哦，可没说认识她！”李二狗眨了眨眼说。
“你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你可能认识她。”
“这有什么奇怪？世界这么大，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呢！”
“那个跟肖菊长得像的人跟你很熟吗？”
“不，不太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李二狗的话让殷秀刚有些失望。接下来，他不知该说什么，又跟李二狗闲聊了几句后，便告辞准备回去。
“等等……她是不是在御足轩上班。”李二狗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
“对，肖菊是在那里上班。”殷秀刚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她的……你去洗过脚？”
“没有，是介绍人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李二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你们是玩玩吧？不是来真的吧？”
“我们是有结婚的打算——”殷秀刚认真地说。
“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李二狗说完，转身就走。
“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更多的了解她，结婚毕竟不是儿戏。”殷秀刚忙拦住他。
“看在我们曾是同事的份上，我就不瞒你了，在那里上班的女子，都是身兼特殊服务的。”李二狗只好停下来。
“什么特殊服务？”
“陪男人睡觉！”
听了李二狗的话，殷秀刚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你开玩笑吧——肖菊不是这样的人。”过了好一会，殷秀刚才突然沉下脸说了句。
“信不信由你！一年前，我被朋友拉去消费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肖菊接待我的。她的身价也比较高，一次收一千多呢！”李二狗皱了皱眉头说。
“你别说了，我不信！”殷秀刚瞪了李二狗一眼吼道，然后生气地甩手离去。
“我本来不想说，是你要我说……唉，这是你们的事，你自己去考虑吧，跟我没关系！”望着殷秀刚离去的背影，李二狗冲他无奈地大声道。
可殷秀刚没有听清他的话，他脑袋里乱了，眼前不断地变换着镜头：一会儿出现肖菊笑眯眯的样子，一会儿又出现她为他人服务的样子。想得他脑袋胀痛，快要爆炸了似的。终于，他忍不住地张开双臂朝天空大声吼了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5
自那天分手后，俩人一直没有见面。要不要继续跟肖菊交往下去，殷秀刚犹豫了好几天后，最后还是决定去御足轩找她。他想只要肖菊愿意跟他过日子，他就不去追究她以前发生的一切，也不许她再在这里上班。
那天当殷秀刚去御足轩的时候，也是那黑脸保安在门口玩手机。看见殷秀刚走来，以为他是来洗脚的，很客气地把他带进大堂，“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洗脚的。”他忙跟黑脸保安解释道。
“你别开玩笑了，来这里都是找人洗脚的，哪有找人不洗脚的？”黑脸保安愣了愣，又笑着说。这时候，那个在大堂前台里的黄毛女孩指了指柜台上的一个红皮册子对他对说：“这里是每个洗脚妹的价格表，有她们的照片和代号。你可以随便挑选。”
“不，我不洗脚，是来找人的。”殷秀刚又摇摇头说。
“你找谁？你以为这是你家里，来去自便。”一个坐在大堂一角沙发上的大块头保安突然走过来大声问他，脸色铁青。
“找肖菊。”
“你找她干啥？你认识她吗？”
“我们是朋友。”
“除了客人以外，不许任何人来找她们，这是御足轩的规矩，你可以在她下班之后找她。”
“我不知道有这规矩。那我还是等她下班后，再来找她吧。”说完，殷秀刚转身准备离去。
“来了就个洗个脚吧！还有各种按摩保健项目，保证会让你满意！”那保安拦住他，“如果你需要的话，还有特殊服务。”
“什么特殊服务？”殷秀刚装作不解。
“就是她们可以陪你睡觉。”
“我不需要。”
“你还是个男人吗？——算了，不需要也行！”保安从柜台上拿起红皮册子推给他说：“你选个妹子给你按摩推个油吧，你要找的肖菊也行，但她价格不低。”
“不洗脚不行吗？”
“当然不行，进来哪有不洗脚按摩的？除非你留下进门费和咨询费！否则你别想这么快走掉了。”
“你还是洗一次脚吧，还免费按摩呢！保证会让你爽死了。”这时那黑脸保安也插话道。
瞧他们这架势，殷秀刚知道，他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可又不愿白给他们钱。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那就洗个脚吧。”便接过大块头保安推过来的红皮册子，翻了翻，发现每个人的价格确实不一样，不仅跟技术服务项目档次有关，还跟年龄长相服务时间长短有关。从五百元到一千元不等，还有注明不含特殊服务，特殊服务的价格也跟年龄长相时间长短有关，价格最低每小时八百至三千元不等。百分之三十上交，剩下的归技师。在快翻到最后时，他才看到二十四号，那是肖菊的代号。照片上的她看上去更年轻漂亮些。
肖菊给客人洗脚的价格是每小时八百元。不含特殊服务。殷秀刚地咬了咬牙，又指着肖菊的代号对前台里面的女孩说就她吧。付钱后，那女孩按了下桌台上面的一个按键。另一个大块头保安很快地从楼上走下来，把殷秀刚领到二楼六号门前，拍了拍门。房门很快地打开了，肖菊走了出来。“这个客人是专门来找你洗脚的。”说完，保安便离开了。他在走廊尽头的沙发上坐下来。看来他是专门为客人领路的。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正是肖菊，俩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来了？”半晌，肖菊才皱着眉头问。
“我是来看看你。”小菊穿着的工作服有些暴露，让殷秀刚有些不敢直视。
“呵呵，专门来找我洗脚吧！要不要需特殊服务？！”肖菊脸上露出讽刺之色。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你，来看看你。”殷秀刚忙解释道。
“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段日子不要来找我吗？——”
“可我做不到，你在心里再也拔不出来了，像树一样，根扎得很深！”
“就算这样吧！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就从事这行，不仅给人洗脚按摩，需要的话还会提供特殊服务。”说到这里，肖菊一脸冷漠地看了殷秀刚一眼，接着说：“你还愿意找我做老婆吗？”
肖菊的话让殷秀刚怔了怔，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地告诉他。但他很快地点点头说：“只要从今天起你不再干这行，离开这里，我愿意，也不在乎你以前的事情。”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也愣住了，她以为殷秀刚会甩手离去，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想要她。便缓下脸，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叹了声说：“来吧，这一关迟早要过。”
“我只洗脚哈，也是被他们要求的。我本来只想来看看你……”殷秀刚迟疑了一下，才朝房间边走解释道，脸上异常兴奋。
6
第二天，肖菊辞去御足轩的工作，进了殷秀刚打工的厂，在包装部上班，给产品贴标签。虽然工资比御足轩少许多，但工作也轻松，也比较满意。俩人在外租房住，过起了所有夫妻一样的生活。不久肖菊怀孕了，殷秀刚便让她辞工了，好好在家养胎，他的工资也够养这个家。期间殷秀刚提出想带她回老家举办婚礼，但被肖菊拒绝了，她说结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俩人的感情好不好，能不能把爱情进行下去，能不能把家庭维持下去。听了肖菊的话，虽然让他觉得不解，但也觉得有些道理，像他这样快四十岁举办婚礼的人，村里还真没有呢！有最多也只是领个结婚证，相互请亲戚吃个饭而已。
又过了大半年，儿子出生了。殷秀刚自然是万分高兴。原以为这辈子打光棍的他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但找到了老婆，还有了儿子，自然对肖菊也更顺从，也更疼爱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爱她胜过爱自己！她的命比自己的命金贵！
但让殷秀刚没想到的是，生下孩子后，肖菊也发生了变化，不但人廋了，也对他越来越挑剔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法让她满意；一开始他以为刚生下孩子的女人都是这样，性格会有所改变，过一段时间会恢复的。便尽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不管有理无理任她指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像仆人伺候主人一样。此时，他是仆人，肖菊是主人。可过了几个月还是这样，没有如他所愿，达到他的期望。再争吵时，他不得不偶然回敬几句，没想到这更让肖菊生气了。不但经常抱着孩子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晚饭也没做。殷秀刚心里虽有不快，但也没说什么，便自己动手做饭；——平日上班早餐在路边买：包子、油条、煎饼、稀饭……有什么吃什么，也不挑食；午餐在厂饭堂吃，也是最便宜的。只有晚餐才回家吃，鱼肉是少不了的。只是他做饭的时间要比肖菊多花一半时间。
殷秀刚记得有一次，那是生完孩子不久，正在吃饭时，肖菊抱怨说跟了他以后，她的生活质量下降了。他当时就生气了，他说难道你还想去御足轩，过以前的日子吗？那是一条堕落的不归路。没想到肖菊更生气了，她把饭碗一扔，朝他吼道：“你是什么意思？”他赶紧陪着笑脸跟她解释：“你别生气，我没什么意思。我是希望我们好好过一辈子，虽然现在生活是苦了点，但我们还在打拼，会越过越好的。”
有一天下班回家，他发现房门没关，儿子在家里饿得哇哇大哭，肖菊也不知哪里去了。电话也打不通，只好给儿子喂了牛奶，把他哄睡后，才锁上门去找肖菊，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只好回家了。没想到他刚回到家不久，肖菊才回来了，气得他拿起一只瓷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儿，又从地上反弹起来，其中一片差点撞上了肖菊的脸上，她当时就吓得不知所以，愣愣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你去哪里了？房门也不关，孩子饿得哭叫也不管，要是被人抱走了咋办？！你——你疯了吗？”殷秀刚终于忍不住朝她破口大骂。
“打麻将去了。”肖菊面无表情地说。
“打麻将？打麻将比儿子还重要吗？”听了肖菊的话，殷秀刚更生气了， “去哪里打麻将去了？”
“梅兰家。”肖菊指了指楼上说。
“是她邀你去的。”他又问。
“嗯！”肖菊点点头。
梅兰是宋大宝的女人，宋大宝是殷秀刚的上司。女人一直没有上班，三头两天地邀一群人来屋里打麻将。常吵得楼下的他们也睡不好觉。他曾委婉地跟宋大宝提出让他管管女人，少打麻将。没想到宋大宝却破口大骂：“你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还管我家的闲事？我都不嫌吵，对门的邻居也没说啥？你住在楼下凭什么？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事，干好你的工作。不要自找麻烦！”让他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只好暗自摇摇头，自认倒霉。
“赢了多少？”殷秀刚突然问。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怔了怔，说“输了三百元。”
“以后别再去他家去打麻将了。这两公婆都不是什么好人。男人在厂里欺压手下员工，女人在家里骗别人的钱。”殷秀刚叹了声说：“你只要把孩子照顾好，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再去他家打麻将。”
“嗯！不再去了。”肖菊点点头。
……
之后一切如初，像什么样也没发生一样，殷秀刚照常上班，早出晚归；肖菊也没再去楼上打麻将，在家里上上网，哄哄孩子什么的，有时也抱着孩子去附近的公园玩一会儿才回家做晚饭。
7
可让殷秀刚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肖菊居然不辞而别，把孩子也带走了。
那天下班后，他特地去超市买了一袋新鲜的水果，都是肖菊爱吃的苹果、榴莲、葡萄……以往都是肖菊自己买的。这次因为他在厂里被评为季度优秀员工。获得了两百元的现金奖励。为了庆祝自己，也让肖菊高兴一下，他将这奖金除了给儿子买了一箱牛奶，其余都买了水果。可当他兴冲冲地打开家门后，发现肖菊和儿子都不在家，以为他们又去公园玩了还没回来，便决定亲手做晚饭等他们回家再吃。
可当他走过饭桌边，却发现上面有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却是肖菊留下的分手信，只见上面写着：“老殷：我走了，你不要感到意外，也不要生气。我也早跟你说过，我们不太合适。我是离过婚，对婚姻也早厌倦了，再婚更是不敢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跟你举办婚礼的主要原因。但我还是决定试着跟你生活，去抹掉过去不堪回首的日子。可我还是感到力不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思想及心上的距离越来了越远……也许有代沟吧，毕竟我们之间相差近十岁。你也不要找我，即便找到了，我也不会回来。为了你未来的新家庭和幸福，不给你增添负担，孩子我带走了。我会比你更好地照顾他。虽然我们无缘相伴到老，但我还是很感谢这段日子，特别是怀孕期间你对我的爱和照顾，会让我铭记一辈子。祝你早日找个贤惠的妻子，有个幸福的家庭。”最后落款：肖菊，笔于二0二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看完信，殷秀刚呆若木鸡：“不可能，这肯定是她跟他开玩笑！”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把信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对她那么好，她却一声不吭地走了，再说我们都有了孩子呢！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打麻将的事吗？不可能，我跟她道歉过不该发那么大的火。毕竟我也是一时冲动，她也原谅了我，可她怎么还是走了呢！”殷秀刚感到百思不解。心里非常焦灼懊悔，他觉得不管怎样还是自己的错。
他马上掏出手机给肖菊打电话，得到电信平台的答复：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拔。过了一会儿再拨，还是关机。只好给她发了个信息过去，也没有收到回信。
这个晚上，肖菊没有回家，殷秀刚也失眠了整整一夜，没合上一眼。第二天早上，殷秀刚便给主管宋大宝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他决定去找肖菊，在路上他遇到了去上班的老魏，还没待他开口，老魏便惊讶地问：“你眼睛红了，布满了血丝，又熬夜了！唉！——做男人可不容易，白天要在厂里加班，晚上还要回家加班！要适度呀！不然身体可吃不消。”
殷秀刚当然明白老魏的话有揶揄之意，但他不能生气。便摇摇头说：“肖
菊走了，我正想找你问问她去哪里了。”
“什么？……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听了殷秀刚的话，老魏停下脚步，瞪着他惊讶道。
“昨天——我下班回家时才发现她已经走了，把孩子也带走了，只留下来这封分手信，”殷秀刚把分手信递给老魏。老魏接过来看了看，又还给他，
“唉！是不是你们吵架了，让她生气了，回老家去了。”老魏叹了声问。
“没有吵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把孩子也带走了……那是我的孩子呀！”殷秀刚激动起来，声音也变调了。
“也是她的孩子。”老魏打断他的话。
殷秀刚愣愣地望着老魏，不知该说什么好。
“孩子也带走了，这么说她真不想跟你过了，她怎么能这样呢……你还不赶快去找她？”老魏又生气地说。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
“我是找她，可不知去哪里找。”殷秀刚叹了声说。
“去她平时爱去的地方找：商场、公园及朋友家里。说不定昨天晚上她去了朋友家去了。”说完，老魏又迈开脚步，边走边说：“找到了她要告诉我，我要好好地骂她一顿。她怎么能这样呢，你们可是我介绍的，我有这个权管一下！”
“你是应该帮我一下，我可是给了你两千块介绍费呢！”看着走远的老魏，殷秀刚心想。
一直找到深夜，殷秀刚把他认为肖菊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
她的影子。殷秀说。刚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怀疑肖菊真可能回她老家去了。可是他不知道她老家详细的地址，只知道她是老魏的老乡——广西百色人。如果她真回了老家，他可以找老魏要她家的地址。怕的是她没有回老家，去了任何人也不知道的城市，那比大海捞针还难。
回到出租屋门口，正准备开门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这两
天怎么没见你老婆呢！”顺声望去，只见宋大宝的女人正楼上走下来，手里提着垃圾袋。殷秀刚不禁愣了一下，心想：“我咋忘了问她呢！……”但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又怎么知道呢，自那天后，肖菊也没去她家打麻将，平日也很少往来。现在听了她的话，他觉得更没这个必要了。
“她走了。”但他还是很不情愿地答道。
“走了还会回来嘛。看你那脸色，好像刚从民政局领离婚证似的。”
“她不回来了。”
“吵架了？！”女人惊讶道。
“没有。”殷秀刚掏出钥匙，他不想跟她聊这些话。
“那就怪了，前两天我还看见她跟一个老女人在家聊天呢，看上去挺融洽的。她是你家亲戚吗？”
“什么……老女人……”殷秀刚忙转身问：“你看见那老女人长什么样？”
“当时门半开着，我是下楼时随意望了一眼，也没看清她面容，只觉得她是个很胖的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很时髦，像个贵妇人似的，应该很有钱。”宋大宝的女人说。
“她是不是还带着耳环，葫芦状的，有鸡蛋般大小。”他急忙问。
“对呀，还带了巨大的戒指和项链，很醒目！”
“哦，知道了！”殷秀刚打开房门，走进去时，又不忘回头对宋大宝的女人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这句话能帮你找到老婆吗？！唉！——”这女人边朝楼梯下走边应了句。
关上门，殷秀刚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他脑袋里很快地想起一个人，那就
是御足轩的女老板韩梅，女孩们都称她为干妈。
殷秀刚也只见过韩梅一次，那是他跟肖菊去足浴城办离职手续时，韩梅不
舍得她离去，眼睛都红了。她一再警告殷秀刚要好好待肖菊，让她受委屈了，她不会轻饶了他；她把肖菊当亲生女儿一样，也把御足轩所有的女孩当亲生女儿一样。殷秀刚心想：如果你的亲生女人真在干这一行多好啊！起码我也会常来找她洗脚，并提供特殊服务呢！看你还会这么说吗？现在看来是韩梅又把肖菊叫回去给她赚钱去了。“这个该死的老婆子。从不安好心，尽做利己损人的事。不行我得把肖菊找回来，我不信她又会主动去的，一定是被韩梅的哄去的。”
第二天，殷秀刚便去了御足轩。就是那拍视频的保安值班。当殷秀刚跟他
说明来意。没想到他却把头摇的像拨郎鼓，“你开什么玩笑！她从良了，也生了孩子，怎么还会来这里呢！”无论殷秀刚怎么说，黑脸保安就是不让他进去。
以后殷秀刚又来过几次，他提出只要让他进去找一次，会给他一百元，也没用。保安说要是收了他一百元，被老板知道，不但因违规炒他鱿鱼，还会扒他一层皮。
明知肖菊就在足浴城，却进不了门，让殷秀刚心里充满怨恨和无奈。只好
好去找老魏，希望他能帮他劝肖菊回来。没想到老魏也拒绝了。他说你是她男人也进不了门，我更进不了。我也跟保安不熟。再说我介绍你们认识，是看在同事的份上，好心让你找个老婆成个家，但不可能为你们两公婆的私事操心一辈子吧。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再说肖菊是我的同市老乡，又不是一个县里的，我对她也不是太了解。
“那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吧，就算再帮我一次吧！”殷秀刚哀求道。
“唉！其实那天你去肖菊时，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老魏叹了声说：
“她没有回电话，只发了个信息来，说是不可能再跟你过。让你死了这个心。我觉得你们还是没有缘分，你也算了吧。这女人哪一旦决定要离开你，你是留不住的。不像鸡鸭能随便抓住绑起来。再这样折腾下去，最后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我也想好了，她要走就走吧。但是她不该把儿子也带走了。我要儿子。
他应该跟着我生活。我要看着他长大。”殷秀刚说。
“他那么小，你一个大男人能照顾好他？我觉得还是跟肖菊过好，对他成
长更有利。老魏摇摇头说。
“不行，我得传宗接代，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会被人瞧不起！”殷秀刚
说。“你要看开点，中国有两三千万光棍，也不是你一个呢！”老魏开导他：“再说孩子不在身边，你以后再找女人也方便！有个孩子拖着就不容易了，不是亲生的骨肉，后妈也不会待他好到哪里去。”
“不，我宁愿不再找女人，也要儿子的抚养权。”最后，殷秀刚坚定地对
老魏说。
老魏又摇摇头说：“唉，让我怎么说你好呢……要不我再给你打个电话问一下。”说完，老魏又拨打了肖菊的电话，但又很快地放下电话，对殷秀刚说：“是空号，我也无能为力了。”
从老魏家回来，天快黑了，殷秀刚没有去出租屋，又来到御足轩不远处的
一家小饭馆，殷秀刚点了两个菜，从来不喝白酒的他，居然又要了瓶二窝头，边吃边观察着御足轩，他期待着肖菊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买点什么，这样他就可以“抓”到她了。可是一直到深夜，除了断断续续有人开车来进了御足轩，也没看见肖菊出来。
一直到老板通知他要打烊了，殷秀刚才醉醺醺地从饭店出来，摇晃着朝御
足轩走来，他想借助醉意强行闯进御足轩。没想到他不但没有闯进御足轩，还被保安扔在马路对面了。
8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儿子，要回儿子的抚养权。”放下儿子的照片，殷
秀刚对自己说：“既然肖菊不肯出来见我，我可以去法院告她，也要找回儿子。”但又很快犹豫起来，他担心他们没有领结婚证，法院不会管这事儿，更不会把儿子的抚养权判给他。但这犹豫一瞬间又消失了。他觉得他应该试试看。除此之外，他怕是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儿子，要回儿子。
可是还没待殷秀刚去法院，老魏却找上门来了。
老魏来的时候，殷秀刚正在修改上诉书。这上诉书他写了七遍，写了两天，
还不满意。他觉得应该多写点自己的痛苦和肖菊的无情，这样对自己更有利。
“你是不是报案了？”一进来，老魏便黑着脸问他。
殷秀刚一脸茫然，“报什么案？……我还没有去法院呢！你看这上诉书还
没写好呢！”他朝老魏扬了扬那写得满密密麻麻的字的信纸。
老魏没有看他的上诉书，只是又问了句：“你真没有报警？”
“没有啊，我报谁呢？我没有丢失什么！也没人寻仇啊！我也没得罪谁！”殷秀刚摇摇头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他又问老魏。
老魏盯了殷秀刚好一会儿，才绷着脸说：“昨天晚上，美人鱼足浴城被查
封了，所有人员都被关进派出所了。”
“这是怎么回事？肖菊也被抓了吗？”殷秀刚愣好一会儿，才急忙问。
“有人报警了，说御足轩经营卖淫的非法活动。”老魏说。
“肖菊……她没事吧。”殷秀刚又有些心虚地问。
“她死了，死在派出所！”老魏又叹了声说。
“死了，不可能……你怎么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呢！”殷秀刚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肖菊死了！”老魏又说，脸色非常悲伤。
“不，我不信——”说完，不待老魏再说什么，殷秀刚便撒腿朝门外跑，“你跑什么，难道真是你报警吗？”老魏在他身后大声道。
“我要去派出所领肖菊回来。”殷秀刚边跑边答：“她是我老婆，也是你
老乡，你不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派出所比较远，要经过御足轩才能坐公交车去，有五六站路程。当殷秀刚
一口气跑到御足轩门前时，他便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群人正在仰着脖子朝楼顶上观望，议论纷纷。在御足轩门前放着宽大的气垫，鼓鼓的，足有一米的厚度。几个警察在旁边守着，其中一个警察正拿着喇叭朝头顶上喊：“你快下来，从楼梯间走下来，不要站在那上面，掉下来可没命了。”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在楼顶边沿上不停地来回走动，还不时地朝楼下的人群挥手大喊：“我要讨回公道，我老婆昨晚死在派出所里……她死得太冤了。”也许是距离太高，下面的人群也听不太清楚。他身后还有两个警察，几次试图找机会将他拉回来，但被他发现了，又做出欲跳楼状，吓得他们又退回去了。
“多可怜啊，他老婆死在派出所，是她半夜里，用发夹刺破了自己的喉咙，
流了一地血，没有抢救过来。”他听见一个胖老太太对另一个廋老太太说。
“是呀，听说她刚生了个儿子，还不满周岁呢！”那个廋老太太回道。
“活该——都有老公孩子了，还干这事挣钱！”两个老太太身后的一个中
妇女慢悠悠地说。
“听说是他老公报的警。”一个老头带着帽子的插话道，“因为这女人不
但跟别人生了孩子，还在御足轩从事卖淫的勾当呢！”
“啊，是跟别人生的孩子？！”那两个老太太同时惊讶答。其中一个张大
没门牙的嘴巴，露出一个核桃般大小深不可测的黑洞。
“你们都在胡说，他们是离婚好几年了，但这男人一直要求复婚，可女人
不同意。”一个年轻的男人严肃地对她们说。
“你才胡说呢！”一个矮个子女人反驳道：“他们根本没离婚，男人爱家
暴，这女人受不了才跑了，跑来深圳打工好些年也没回去呢！我认识她，我们一起打过麻将。”
……原来你跟她是牌友啊，难怪你对她那么了解！火气那么大。又有人冲矮个子女人大声道。惹得大家一阵哄然大笑。
矮个子女人瞪了那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身走了。
大家的议论都被殷秀刚听进耳朵里。他脑袋不由地发出“轰”的一声响。
他想起了老魏说的话，难道他们说的就是肖菊。不，肯定不是，肖菊是离过婚的女人。除了我，她怎么会还有老公呢！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死的不是肖菊，是其他女人。老魏说过他们都被抓走了，可足浴城里可有三十多个女孩呢。这么一想，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带着些许欣慰朝楼顶上望去。
那人一直在楼顶上大喊大叫，在边沿上走来走去，却一直没有跳下来，让
殷秀刚觉得索然无味，刚准备离去时，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宋大宝。
“这两天你没去上班，也没补假，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特地来找你呢！没想到居然是你老婆，唉！——她还这么年轻，太可惜了！”宋大宝的声音大了些，旁边的人都听见了，他们都从楼顶上收回目光，转身带着狐疑的目光望着他。让殷秀刚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原来你就是这个女人的情夫呀！你要对她的死负责！”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对他说。
“这么说，那个小孩也是他生的？”一个年轻女人盯着殷秀刚说。好像不太相信。
“这是肯定的。这个女人跟他老公感情不好，但还没有离婚。女人要离婚，她老公不肯，就这么拖着好几年了。”这男人答道。
“你怎么知道呢？”年轻女人又问。
“这个……我认识她，她在御足轩上班。”男人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便支支吾吾地说。
那年轻女人笑了笑，没再做声。
“放屁，你们都是放屁……”殷秀刚突然拨开人群，边跑边骂道。
“你……你跑什么，又不是你杀的人！她也不是你老婆！你们只能算是临时夫妻。”宋大宝在他身后喊道。
“你们都是放屁，死者不可能是肖菊！”殷秀刚没有理会他，继续边跑边
叫。待他跑到那几个警察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他小心翼翼地问其中一个警察：“那死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那警察怔了怔，满脸狐疑地问他。
“我有个朋友，听说她在派出所出事了，我想证实一下。”他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死者叫肖菊，广西百色人。”警察瞪了他一眼，接着大声说，“是自杀
的。”听了警察的话，殷秀刚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宋大宝追上来了，看见躺在地上的殷秀刚，便生气地踢了他一脚，骂了句：“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说完，便蹲下身去背起殷秀刚。没走几步，却听见殷秀刚嘴里蹦出一句：“儿子，我要儿子，要儿子抚养权！”殷秀刚脑袋搁在宋大宝肩膀上，说这话时是闭着眼睛。
简介:徐晓斌，江西湖口人。农民工。在深圳打工多年。初中学历，偶有写点诗文自娱自乐。在一些小报小刊发表过简单的诗文。
地址：广东省惠州市大亚湾西区格蓝云天4栋2单元503邮箱徐晓斌（收）。电话18998134161邮箱723532496@qq.com邮编516200
抚养权
文/徐晓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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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御足轩门前时，那黑脸保安正站在门口拍视频，只见他拿着手机从左往右慢慢地移动，好像每一辆车，每一个人，每一块石头，每一片落叶，每一个影子也不能漏掉，在快转到右边底角时才发现了殷秀刚:他正带着一种愤怒的表情朝他摇摇摆摆地走来，像背负重荷。便停止拍摄，“你又来干啥？”他惊讶地问。
“找肖菊。”殷秀刚在他面前停住。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她不在这里！”
“她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这要问你自己呀，她是你老婆。”
“我知道她在这里，我才来找她。”
“那是以前，自你把她带走后，她再也没来了。”黑脸保安提高了声音。
“不，她干妈又叫她回来了。”殷秀刚摇摇头说。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让我进去找找，没找到我就走。”殷秀刚边说边朝门前走来，刚走上第一个台阶，便被黑脸保安拦住了:“你不能进去。”
“为……为什么？”殷秀刚说：“我今天非……非进去不可！”说完，身体摇摆了一下，接着又摇摆了一下。这是喝了半瓶二窝头的带来副作用。
“你现在连消费的资格也没有，怎么能进去？”
“我要找老婆。”
……
这时候，又从里面走出来了两名白脸保安，都是大块头。“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人凶巴巴地指着他问。这两保安他见过，是室内保安。
“找肖菊。”殷秀刚带着满嘴的酒气说。
“你这个酒鬼，找错了地方——快滚！”另一名保安推了他一下，他身体一歪，便跌倒在地。干脆就地打起滚儿来，一边滚一边喊：“肖菊……肖菊……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快出来，我被人打了。”滚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应声，便停下打滚儿，仰面躺在那儿，翻着白眼，一个劲儿地喘气。
两大块头保安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咧嘴大笑，一个说：“滚呀！继续滚呀！你怎么停下来了？！”
“最好滚到马路上去。”另一个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说。
殷秀刚突然感到这样躺着不妥，这不是让他们笑话吗，这是小孩撒泼儿时才干的事，还是站着好呢。可还没有等他从地面上爬起来时，却看见楼上的一个窗口探出一男一女两个脑袋。他隐隐约约地感觉那女人就是肖菊，便又大声喊起来：“肖……肖菊，我看见你了。”两个脑袋又迅速缩回去了，关上窗门，拉下了窗帘。
“我看你是找死吧？”一个大块头保安，踢了殷秀刚一脚。
“走，把他扔到那边去。”另一个大块头保安指了指马路对面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在这里会影响生意。”拍视频的黑脸保安也点点头附和道。
于是，那两个大块头保安便一人提手一人提脚把殷秀刚抬起来，快速地朝马路对面走去。一开始，殷秀刚挣扎了几下，也无济于事。便放弃挣扎。身材廋小的他像一只包囊一样，很快地被他们仍在马路对面的空地上。
“你要是再敢去闹事，我们会把你扔进大海！”临走前，那踢他的保安朝他恶狠狠地扔了句。御足轩离海边并不远，开车去也不过三五分钟。
可殷秀刚没听见他说什么；他们把他扔在地上时，脑袋碰到石头上，昏死过去了。
2
当殷秀再刚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又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酒意退出。他慢慢地想起昨天晚上去御足轩找肖菊的过程，想起那从窗口探出来的两个脑袋，其中一个跟肖菊很像；也想起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保安，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把他抬到马路对面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把他弄回出租屋。后来，当他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婴儿床时，突然明白了，一定是肖菊把他弄回了出租屋，因为除了他，也只有肖菊有钥匙，这也证明肖菊就在御足轩。可又能怎么样呢，她是铁了心不会回来的，把儿子也带走了。他去找她好几次，连面也没见到。留给他的只有一张放在婴儿床上不到半岁的儿子的照片。也许是肖菊故意留下来的，算是留给他一个安慰和纪念吧。
殷秀刚拿起儿子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那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都像自己；而那对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又像肖菊。完全承继了他们夫妻的优点。他也怀疑过这儿子不是自己的骨肉。毕竟，他把肖菊从御足轩带回来不久，她就怀孕了，以至于他怀疑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他曾带着试探性地问肖菊，我咋这么准，一炮打响了？肖菊问他是啥意思，要是嫌她的话，又何必带她回来，还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准备离开他。毕竟他们没有结婚，没法得到法律的承认和保护，分手也很容易，没有束缚。他赶紧给肖菊下跪，又朝自己脸上甩了几巴掌，给她赔不是，这才把她留下来了。殷秀刚明白，若是肖菊走了，再也不可能有女人跟他了，他不但穷，个矮，还三十八岁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毫不犹豫地把肖菊从御足轩带回家。
肖菊是一个同事介绍的。她是广西人，二十七岁，离异。长得有几分姿色，在御足轩上班有好几年了。
算来殷秀刚来沙井打工也快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只换过一个厂。那是一家玻璃厂，只干了半年，然后，他一直在这家五金厂上班，也没打算跳厂。五金厂不大，总共也只有三四十人，做大大小小的铁箱子。殷秀刚是电焊工，负责给铁箱子焊接。当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老魏。老魏是广西人，比他大两岁。他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他老婆在工业区的另一家电子厂打工。他们在厂外租房住。在厂里他俩关系最好。休假时，老魏常邀请殷秀刚去他家喝两杯。一开始他不想去，不想打扰人家。后来见老魏确实是一片诚心，才买上一些熟菜：如卤肉、鸭舌、烤鸡什么的，或提上两瓶啤酒去了。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爱喝啤酒，不喝白酒。喝酒只是一种形式，谈心才是目的。俩人都善于说话，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庭琐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当然，谈得更多的还是打工的事。
有一次，老魏问殷秀刚：“除了穷，你又不傻；除了矮了点，你长相也不差，还有几分像刘德华，为何不找个女人结婚呢！这些工厂有那么多女人，你就一个也看不上吗？”殷秀刚知道老魏夫妻就是在打工时认识的，像他们这样成为夫妻的人还有很多。可自己打工了十多年，却还没找到女人，实在是对不起爹娘，也浪费了这一米六多的个头。
老魏的话让殷秀刚有些尴尬。在比现在年轻十岁时，也有不少媒婆给他做媒，他甚至还跟邻村一个女孩订了婚。说来那女孩还是挺不错的，读了高中，长得也耐看，就是左撇子。因这个原因，他觉得她是个残疾人，不要了。却忘了很多女孩也因为他的身高不够格，也把他当二等残废。后来也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再后来在打工时也交往过几个女孩，但时间都不长，在花掉了他一笔钱后，便以各种理由离开了他。现在年龄大了，而像他这般年龄还没结婚的女孩也找不到了；倒是有几个离异的女人有过这个意思，可他却不敢，怕受骗！他见过也听过几次这样的事儿，有些女人假称离了婚，最后转走了男方的存款一走了之，回老家去了，连她的家址也不知道，还有些女人是真离异，也打算跟男方过，但对他管得很死，还没住到一块，就立下规定，每月工资必须上交。零花钱也限制的很紧，让男方受不了，知难而退。
然后，一晃快到四十岁了，他也看开了，结不了婚，就一个人过，再说也不是他一个人：牛顿也打了一辈子光棍，诺贝尔也打了一辈子光棍，连美国第十五任总统布坎南，英国的女皇伊丽莎白一世，越南建国主席胡志明，明朝下西洋的郑和也终身未娶呢！这是他听说的。那是几年前，另一个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同事告诉他的。那同事读了不少书，特别对古今中外名人轶事很感兴趣。随便提一个，也能头头是道。
对于老魏的问话，殷秀刚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大概这辈子与女人无缘，不过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他仍不忘安慰自己。
“你傻啦？有女人跟没女人完全不一样，没有女人就没有家，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的狗。”老魏喝了口酒，接着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女人咋样。”
殷秀刚怔了一下，说：“你开玩笑？有哪个女人愿意跟我过呢！”
“不是开玩笑！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是有女人愿意的。”老魏认真地说。
“真的，那你给我介绍一个。”殷秀刚两眼发光。
“哪天我把她叫来你们先见见面。”说完，老魏一口气喝完啤酒，然后摇摇啤酒说：“这酒瓶太小了，就装这么一点酒，不过瘾！——”
“我再去小卖部买两瓶。”说完，殷秀刚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3
殷秀刚跟肖菊是在万福广场见面的。这是老魏特意的安排。老魏的意思是这是福永最大的露天广场，也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如果你们都有那个意思，就可以请女孩去对面那个“情人”的饭店吃个饭。如果都没看中对方，你可延东路回来，她可以延西路回去，当不认识行了。
然后，老魏又毫不隐瞒地告诉殷秀刚，肖菊是个离过婚的女人，有个孩子跟前夫过。在御足轩上班。
“御足轩是干啥的？”听了老魏的介绍，殷秀刚有些不解。
“是个足浴城。御足轩是它的名字。”老魏又解释道。
“是专门洗脚的吗？”殷秀刚似懂非懂地道。
“也可以这么说，其实就是保健会所，项目不少：足浴、指压、推油、踩背、火疗、干湿蒸……”老魏说。
这到没什么，洗脚跟剃头一样，都是服务行业，不同的是一个弄脑袋，一个弄脚。有上下之别，没贵贱之分。”殷秀刚心想。便答应先跟肖菊见个面。
“我是洗脚的，你不介意吗？”见面后，俩人都对对方比较满意。待老魏给他们相互作了介绍，又找了个理由走后，肖菊毫不隐瞒地殷秀刚说。
“没关系，那是工作。”殷秀刚说。
“我是离过婚的。”肖菊又说。
“我不在乎。”殷秀刚又摇摇头。
……
后来，殷秀刚带着肖菊去商场买了一件衣服，是一件红色裙子，花了好几百元，但殷秀刚一点也没犹豫；之后，又去“情人”饭店吃中饭后，才各自离去。
此后，两人也开始了正式交往。
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殷秀刚带着肖菊去莲花山玩，刚到山脚下，碰到一个以前那家玻璃厂的同事，两人很高兴，聊了几句后，当殷秀刚给他介绍肖菊时，那同事脸上便显得不自然了，他有些吃惊地望了他一眼，又认真地望了肖菊一眼，说：“哦，是她——恭喜你们！”肖菊别过头，没有理他，脸色隐隐不安。
这一切，殷秀刚都看在眼里，“你们以前认识吗？”他问。
“不认识。”肖菊突然生气地对他说：“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认识她。”那同事笑眯眯地对殷秀刚说：“她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还没待殷秀刚再说点什么，肖菊便撇开他们独自朝山头上走去。
“下次再聊吧。”他朝那同事挥了挥手，急忙追上去。
当他追到肖菊时，发现她脸色很难看，尽是忿忿的神色；再回头望，只见那同事还在那里望着他们，表情诡异，让他心里很不安，他觉得他们有什么隐瞒着他。
因为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他们游玩的兴趣大减。殷秀刚几次有意想说几个笑话给肖菊听，可也没让她笑起来，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对于他的问话也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后来他也只好不开口了。就这样他们把这座山迅速地转了一圈后又下山了。
在准备去饭馆时，肖菊突然对殷秀刚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殷秀刚愣住了，“为什么？就因为我以前的同事说的话惹你生气了？”
“不是，我们不合适！”肖菊低下头淡淡地说。
“那就是你嫌我又老又穷又矮小？”殷秀刚沉下脸。
“不，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比我更好的，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我真的爱你！请你相信我，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殷秀刚指天发誓道：“我要是欺骗了你，就会遭雷劈的！”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声说：“如果你听到有关我什么谣言的话，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请你相信我，不管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不会追究，我只在乎你我的未来。”殷秀刚诚恳地说。
肖菊低头想了想，说：“让我再考虑几天吧，你也不要来找我。”
殷秀刚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
4
说是这样说，但肖菊反常的表现，还是让殷秀刚心里不踏实，不是对她的感情真实的怀疑，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他相信她不是欺骗他，是真想跟他过日子的。只是他很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除了她是个离异的女子，肯定还有别的什么让她很顾虑，显然是她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而她这个秘密显然被以前的那个同事知道。譬如：她是个埋名隐姓的逃犯呢！他还真能接受她吗？为解开他的困惑，他曾想找老魏再了解一下，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肖菊真有什么不好的一面，他也早告诉了他，不想告诉他再问也没用，他也不会告诉他的。怕是还会让他生气，讨他一顿臭骂，自讨苦吃。他觉得还是找以前的那位同事了解也许更好些。
那个星期天，没有加班，殷秀刚便坐公交站来到了他以前打工的工业区，很快地找到了那叫李二狗的同事。他正好也没加班，在宿舍里跟同事打牌，见他来了，感到有些惊讶。虽然他们曾是同一个班组的同事，也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关系很一般。当殷秀刚说是特意有事来找他，又让他有些意外，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见面。再说殷秀刚都离开这个厂快三年了。
“哎呀，真是稀客！你找我有什么事？”李二狗并没有离开牌桌，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说，又继续打他的牌。
“麻烦你出来一下，我真有事找你。”殷秀刚指了指门外说：“就问你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你可别这么说，毕竟我们曾是同事呢，人走友情还在吗？！”李二狗说完，把牌扔下，对牌友们说了句：“对不起，朋友来了，我先出去一下。”
俩人便来到走廊尽头，殷秀刚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嘴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如此反复几次，让李二狗不耐烦了，“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吗，这里没有他人。”
“哦，是这样……我……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你真认识肖菊吗？”
李二狗愣住了，“肖菊？哪个肖菊……我不记得。”
“就是我女朋友，那天我们去凤凰山游玩时与你相遇，你说你认识她。”
“啊，我记起来了——”李二狗摸了摸脑袋说：“你为这事而来？”殷秀刚点点头。
“我只是说面熟哦，可没说认识她！”李二狗眨了眨眼说。
“你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你可能认识她。”
“这有什么奇怪？世界这么大，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呢！”
“那个跟肖菊长得像的人跟你很熟吗？”
“不，不太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李二狗的话让殷秀刚有些失望。接下来，他不知该说什么，又跟李二狗闲聊了几句后，便告辞准备回去。
“等等……她是不是在御足轩上班。”李二狗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
“对，肖菊是在那里上班。”殷秀刚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她的……你去洗过脚？”
“没有，是介绍人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李二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你们是玩玩吧？不是来真的吧？”
“我们是有结婚的打算——”殷秀刚认真地说。
“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李二狗说完，转身就走。
“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更多的了解她，结婚毕竟不是儿戏。”殷秀刚忙拦住他。
“看在我们曾是同事的份上，我就不瞒你了，在那里上班的女子，都是身兼特殊服务的。”李二狗只好停下来。
“什么特殊服务？”
“陪男人睡觉！”
听了李二狗的话，殷秀刚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你开玩笑吧——肖菊不是这样的人。”过了好一会，殷秀刚才突然沉下脸说了句。
“信不信由你！一年前，我被朋友拉去消费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肖菊接待我的。她的身价也比较高，一次收一千多呢！”李二狗皱了皱眉头说。
“你别说了，我不信！”殷秀刚瞪了李二狗一眼吼道，然后生气地甩手离去。
“我本来不想说，是你要我说……唉，这是你们的事，你自己去考虑吧，跟我没关系！”望着殷秀刚离去的背影，李二狗冲他无奈地大声道。
可殷秀刚没有听清他的话，他脑袋里乱了，眼前不断地变换着镜头：一会儿出现肖菊笑眯眯的样子，一会儿又出现她为他人服务的样子。想得他脑袋胀痛，快要爆炸了似的。终于，他忍不住地张开双臂朝天空大声吼了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5
自那天分手后，俩人一直没有见面。要不要继续跟肖菊交往下去，殷秀刚犹豫了好几天后，最后还是决定去御足轩找她。他想只要肖菊愿意跟他过日子，他就不去追究她以前发生的一切，也不许她再在这里上班。
那天当殷秀刚去御足轩的时候，也是那黑脸保安在门口玩手机。看见殷秀刚走来，以为他是来洗脚的，很客气地把他带进大堂，“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洗脚的。”他忙跟黑脸保安解释道。
“你别开玩笑了，来这里都是找人洗脚的，哪有找人不洗脚的？”黑脸保安愣了愣，又笑着说。这时候，那个在大堂前台里的黄毛女孩指了指柜台上的一个红皮册子对他对说：“这里是每个洗脚妹的价格表，有她们的照片和代号。你可以随便挑选。”
“不，我不洗脚，是来找人的。”殷秀刚又摇摇头说。
“你找谁？你以为这是你家里，来去自便。”一个坐在大堂一角沙发上的大块头保安突然走过来大声问他，脸色铁青。
“找肖菊。”
“你找她干啥？你认识她吗？”
“我们是朋友。”
“除了客人以外，不许任何人来找她们，这是御足轩的规矩，你可以在她下班之后找她。”
“我不知道有这规矩。那我还是等她下班后，再来找她吧。”说完，殷秀刚转身准备离去。
“来了就个洗个脚吧！还有各种按摩保健项目，保证会让你满意！”那保安拦住他，“如果你需要的话，还有特殊服务。”
“什么特殊服务？”殷秀刚装作不解。
“就是她们可以陪你睡觉。”
“我不需要。”
“你还是个男人吗？——算了，不需要也行！”保安从柜台上拿起红皮册子推给他说：“你选个妹子给你按摩推个油吧，你要找的肖菊也行，但她价格不低。”
“不洗脚不行吗？”
“当然不行，进来哪有不洗脚按摩的？除非你留下进门费和咨询费！否则你别想这么快走掉了。”
“你还是洗一次脚吧，还免费按摩呢！保证会让你爽死了。”这时那黑脸保安也插话道。
瞧他们这架势，殷秀刚知道，他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可又不愿白给他们钱。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那就洗个脚吧。”便接过大块头保安推过来的红皮册子，翻了翻，发现每个人的价格确实不一样，不仅跟技术服务项目档次有关，还跟年龄长相服务时间长短有关。从五百元到一千元不等，还有注明不含特殊服务，特殊服务的价格也跟年龄长相时间长短有关，价格最低每小时八百至三千元不等。百分之三十上交，剩下的归技师。在快翻到最后时，他才看到二十四号，那是肖菊的代号。照片上的她看上去更年轻漂亮些。
肖菊给客人洗脚的价格是每小时八百元。不含特殊服务。殷秀刚地咬了咬牙，又指着肖菊的代号对前台里面的女孩说就她吧。付钱后，那女孩按了下桌台上面的一个按键。另一个大块头保安很快地从楼上走下来，把殷秀刚领到二楼六号门前，拍了拍门。房门很快地打开了，肖菊走了出来。“这个客人是专门来找你洗脚的。”说完，保安便离开了。他在走廊尽头的沙发上坐下来。看来他是专门为客人领路的。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正是肖菊，俩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来了？”半晌，肖菊才皱着眉头问。
“我是来看看你。”小菊穿着的工作服有些暴露，让殷秀刚有些不敢直视。
“呵呵，专门来找我洗脚吧！要不要需特殊服务？！”肖菊脸上露出讽刺之色。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你，来看看你。”殷秀刚忙解释道。
“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段日子不要来找我吗？——”
“可我做不到，你在心里再也拔不出来了，像树一样，根扎得很深！”
“就算这样吧！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就从事这行，不仅给人洗脚按摩，需要的话还会提供特殊服务。”说到这里，肖菊一脸冷漠地看了殷秀刚一眼，接着说：“你还愿意找我做老婆吗？”
肖菊的话让殷秀刚怔了怔，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地告诉他。但他很快地点点头说：“只要从今天起你不再干这行，离开这里，我愿意，也不在乎你以前的事情。”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也愣住了，她以为殷秀刚会甩手离去，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想要她。便缓下脸，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叹了声说：“来吧，这一关迟早要过。”
“我只洗脚哈，也是被他们要求的。我本来只想来看看你……”殷秀刚迟疑了一下，才朝房间边走解释道，脸上异常兴奋。
6
第二天，肖菊辞去御足轩的工作，进了殷秀刚打工的厂，在包装部上班，给产品贴标签。虽然工资比御足轩少许多，但工作也轻松，也比较满意。俩人在外租房住，过起了所有夫妻一样的生活。不久肖菊怀孕了，殷秀刚便让她辞工了，好好在家养胎，他的工资也够养这个家。期间殷秀刚提出想带她回老家举办婚礼，但被肖菊拒绝了，她说结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俩人的感情好不好，能不能把爱情进行下去，能不能把家庭维持下去。听了肖菊的话，虽然让他觉得不解，但也觉得有些道理，像他这样快四十岁举办婚礼的人，村里还真没有呢！有最多也只是领个结婚证，相互请亲戚吃个饭而已。
又过了大半年，儿子出生了。殷秀刚自然是万分高兴。原以为这辈子打光棍的他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但找到了老婆，还有了儿子，自然对肖菊也更顺从，也更疼爱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爱她胜过爱自己！她的命比自己的命金贵！
但让殷秀刚没想到的是，生下孩子后，肖菊也发生了变化，不但人廋了，也对他越来越挑剔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法让她满意；一开始他以为刚生下孩子的女人都是这样，性格会有所改变，过一段时间会恢复的。便尽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不管有理无理任她指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像仆人伺候主人一样。此时，他是仆人，肖菊是主人。可过了几个月还是这样，没有如他所愿，达到他的期望。再争吵时，他不得不偶然回敬几句，没想到这更让肖菊生气了。不但经常抱着孩子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晚饭也没做。殷秀刚心里虽有不快，但也没说什么，便自己动手做饭；——平日上班早餐在路边买：包子、油条、煎饼、稀饭……有什么吃什么，也不挑食；午餐在厂饭堂吃，也是最便宜的。只有晚餐才回家吃，鱼肉是少不了的。只是他做饭的时间要比肖菊多花一半时间。
殷秀刚记得有一次，那是生完孩子不久，正在吃饭时，肖菊抱怨说跟了他以后，她的生活质量下降了。他当时就生气了，他说难道你还想去御足轩，过以前的日子吗？那是一条堕落的不归路。没想到肖菊更生气了，她把饭碗一扔，朝他吼道：“你是什么意思？”他赶紧陪着笑脸跟她解释：“你别生气，我没什么意思。我是希望我们好好过一辈子，虽然现在生活是苦了点，但我们还在打拼，会越过越好的。”
有一天下班回家，他发现房门没关，儿子在家里饿得哇哇大哭，肖菊也不知哪里去了。电话也打不通，只好给儿子喂了牛奶，把他哄睡后，才锁上门去找肖菊，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只好回家了。没想到他刚回到家不久，肖菊才回来了，气得他拿起一只瓷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儿，又从地上反弹起来，其中一片差点撞上了肖菊的脸上，她当时就吓得不知所以，愣愣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你去哪里了？房门也不关，孩子饿得哭叫也不管，要是被人抱走了咋办？！你——你疯了吗？”殷秀刚终于忍不住朝她破口大骂。
“打麻将去了。”肖菊面无表情地说。
“打麻将？打麻将比儿子还重要吗？”听了肖菊的话，殷秀刚更生气了， “去哪里打麻将去了？”
“梅兰家。”肖菊指了指楼上说。
“是她邀你去的。”他又问。
“嗯！”肖菊点点头。
梅兰是宋大宝的女人，宋大宝是殷秀刚的上司。女人一直没有上班，三头两天地邀一群人来屋里打麻将。常吵得楼下的他们也睡不好觉。他曾委婉地跟宋大宝提出让他管管女人，少打麻将。没想到宋大宝却破口大骂：“你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还管我家的闲事？我都不嫌吵，对门的邻居也没说啥？你住在楼下凭什么？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事，干好你的工作。不要自找麻烦！”让他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只好暗自摇摇头，自认倒霉。
“赢了多少？”殷秀刚突然问。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怔了怔，说“输了三百元。”
“以后别再去他家去打麻将了。这两公婆都不是什么好人。男人在厂里欺压手下员工，女人在家里骗别人的钱。”殷秀刚叹了声说：“你只要把孩子照顾好，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再去他家打麻将。”
“嗯！不再去了。”肖菊点点头。
……
之后一切如初，像什么样也没发生一样，殷秀刚照常上班，早出晚归；肖菊也没再去楼上打麻将，在家里上上网，哄哄孩子什么的，有时也抱着孩子去附近的公园玩一会儿才回家做晚饭。
7
可让殷秀刚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肖菊居然不辞而别，把孩子也带走了。
那天下班后，他特地去超市买了一袋新鲜的水果，都是肖菊爱吃的苹果、榴莲、葡萄……以往都是肖菊自己买的。这次因为他在厂里被评为季度优秀员工。获得了两百元的现金奖励。为了庆祝自己，也让肖菊高兴一下，他将这奖金除了给儿子买了一箱牛奶，其余都买了水果。可当他兴冲冲地打开家门后，发现肖菊和儿子都不在家，以为他们又去公园玩了还没回来，便决定亲手做晚饭等他们回家再吃。
可当他走过饭桌边，却发现上面有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却是肖菊留下的分手信，只见上面写着：“老殷：我走了，你不要感到意外，也不要生气。我也早跟你说过，我们不太合适。我是离过婚，对婚姻也早厌倦了，再婚更是不敢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跟你举办婚礼的主要原因。但我还是决定试着跟你生活，去抹掉过去不堪回首的日子。可我还是感到力不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思想及心上的距离越来了越远……也许有代沟吧，毕竟我们之间相差近十岁。你也不要找我，即便找到了，我也不会回来。为了你未来的新家庭和幸福，不给你增添负担，孩子我带走了。我会比你更好地照顾他。虽然我们无缘相伴到老，但我还是很感谢这段日子，特别是怀孕期间你对我的爱和照顾，会让我铭记一辈子。祝你早日找个贤惠的妻子，有个幸福的家庭。”最后落款：肖菊，笔于二0二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看完信，殷秀刚呆若木鸡：“不可能，这肯定是她跟他开玩笑！”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把信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对她那么好，她却一声不吭地走了，再说我们都有了孩子呢！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打麻将的事吗？不可能，我跟她道歉过不该发那么大的火。毕竟我也是一时冲动，她也原谅了我，可她怎么还是走了呢！”殷秀刚感到百思不解。心里非常焦灼懊悔，他觉得不管怎样还是自己的错。
他马上掏出手机给肖菊打电话，得到电信平台的答复：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拔。过了一会儿再拨，还是关机。只好给她发了个信息过去，也没有收到回信。
这个晚上，肖菊没有回家，殷秀刚也失眠了整整一夜，没合上一眼。第二天早上，殷秀刚便给主管宋大宝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他决定去找肖菊，在路上他遇到了去上班的老魏，还没待他开口，老魏便惊讶地问：“你眼睛红了，布满了血丝，又熬夜了！唉！——做男人可不容易，白天要在厂里加班，晚上还要回家加班！要适度呀！不然身体可吃不消。”
殷秀刚当然明白老魏的话有揶揄之意，但他不能生气。便摇摇头说：“肖
菊走了，我正想找你问问她去哪里了。”
“什么？……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听了殷秀刚的话，老魏停下脚步，瞪着他惊讶道。
“昨天——我下班回家时才发现她已经走了，把孩子也带走了，只留下来这封分手信，”殷秀刚把分手信递给老魏。老魏接过来看了看，又还给他，
“唉！是不是你们吵架了，让她生气了，回老家去了。”老魏叹了声问。
“没有吵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把孩子也带走了……那是我的孩子呀！”殷秀刚激动起来，声音也变调了。
“也是她的孩子。”老魏打断他的话。
殷秀刚愣愣地望着老魏，不知该说什么好。
“孩子也带走了，这么说她真不想跟你过了，她怎么能这样呢……你还不赶快去找她？”老魏又生气地说。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
“我是找她，可不知去哪里找。”殷秀刚叹了声说。
“去她平时爱去的地方找：商场、公园及朋友家里。说不定昨天晚上她去了朋友家去了。”说完，老魏又迈开脚步，边走边说：“找到了她要告诉我，我要好好地骂她一顿。她怎么能这样呢，你们可是我介绍的，我有这个权管一下！”
“你是应该帮我一下，我可是给了你两千块介绍费呢！”看着走远的老魏，殷秀刚心想。
一直找到深夜，殷秀刚把他认为肖菊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
她的影子。殷秀说。刚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怀疑肖菊真可能回她老家去了。可是他不知道她老家详细的地址，只知道她是老魏的老乡——广西百色人。如果她真回了老家，他可以找老魏要她家的地址。怕的是她没有回老家，去了任何人也不知道的城市，那比大海捞针还难。
回到出租屋门口，正准备开门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这两
天怎么没见你老婆呢！”顺声望去，只见宋大宝的女人正楼上走下来，手里提着垃圾袋。殷秀刚不禁愣了一下，心想：“我咋忘了问她呢！……”但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又怎么知道呢，自那天后，肖菊也没去她家打麻将，平日也很少往来。现在听了她的话，他觉得更没这个必要了。
“她走了。”但他还是很不情愿地答道。
“走了还会回来嘛。看你那脸色，好像刚从民政局领离婚证似的。”
“她不回来了。”
“吵架了？！”女人惊讶道。
“没有。”殷秀刚掏出钥匙，他不想跟她聊这些话。
“那就怪了，前两天我还看见她跟一个老女人在家聊天呢，看上去挺融洽的。她是你家亲戚吗？”
“什么……老女人……”殷秀刚忙转身问：“你看见那老女人长什么样？”
“当时门半开着，我是下楼时随意望了一眼，也没看清她面容，只觉得她是个很胖的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很时髦，像个贵妇人似的，应该很有钱。”宋大宝的女人说。
“她是不是还带着耳环，葫芦状的，有鸡蛋般大小。”他急忙问。
“对呀，还带了巨大的戒指和项链，很醒目！”
“哦，知道了！”殷秀刚打开房门，走进去时，又不忘回头对宋大宝的女人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这句话能帮你找到老婆吗？！唉！——”这女人边朝楼梯下走边应了句。
关上门，殷秀刚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他脑袋里很快地想起一个人，那就
是御足轩的女老板韩梅，女孩们都称她为干妈。
殷秀刚也只见过韩梅一次，那是他跟肖菊去足浴城办离职手续时，韩梅不
舍得她离去，眼睛都红了。她一再警告殷秀刚要好好待肖菊，让她受委屈了，她不会轻饶了他；她把肖菊当亲生女儿一样，也把御足轩所有的女孩当亲生女儿一样。殷秀刚心想：如果你的亲生女人真在干这一行多好啊！起码我也会常来找她洗脚，并提供特殊服务呢！看你还会这么说吗？现在看来是韩梅又把肖菊叫回去给她赚钱去了。“这个该死的老婆子。从不安好心，尽做利己损人的事。不行我得把肖菊找回来，我不信她又会主动去的，一定是被韩梅的哄去的。”
第二天，殷秀刚便去了御足轩。就是那拍视频的保安值班。当殷秀刚跟他
说明来意。没想到他却把头摇的像拨郎鼓，“你开什么玩笑！她从良了，也生了孩子，怎么还会来这里呢！”无论殷秀刚怎么说，黑脸保安就是不让他进去。
以后殷秀刚又来过几次，他提出只要让他进去找一次，会给他一百元，也没用。保安说要是收了他一百元，被老板知道，不但因违规炒他鱿鱼，还会扒他一层皮。
明知肖菊就在足浴城，却进不了门，让殷秀刚心里充满怨恨和无奈。只好
好去找老魏，希望他能帮他劝肖菊回来。没想到老魏也拒绝了。他说你是她男人也进不了门，我更进不了。我也跟保安不熟。再说我介绍你们认识，是看在同事的份上，好心让你找个老婆成个家，但不可能为你们两公婆的私事操心一辈子吧。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再说肖菊是我的同市老乡，又不是一个县里的，我对她也不是太了解。
“那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吧，就算再帮我一次吧！”殷秀刚哀求道。
“唉！其实那天你去肖菊时，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老魏叹了声说：
“她没有回电话，只发了个信息来，说是不可能再跟你过。让你死了这个心。我觉得你们还是没有缘分，你也算了吧。这女人哪一旦决定要离开你，你是留不住的。不像鸡鸭能随便抓住绑起来。再这样折腾下去，最后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我也想好了，她要走就走吧。但是她不该把儿子也带走了。我要儿子。
他应该跟着我生活。我要看着他长大。”殷秀刚说。
“他那么小，你一个大男人能照顾好他？我觉得还是跟肖菊过好，对他成
长更有利。老魏摇摇头说。
“不行，我得传宗接代，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会被人瞧不起！”殷秀刚
说。“你要看开点，中国有两三千万光棍，也不是你一个呢！”老魏开导他：“再说孩子不在身边，你以后再找女人也方便！有个孩子拖着就不容易了，不是亲生的骨肉，后妈也不会待他好到哪里去。”
“不，我宁愿不再找女人，也要儿子的抚养权。”最后，殷秀刚坚定地对
老魏说。
老魏又摇摇头说：“唉，让我怎么说你好呢……要不我再给你打个电话问一下。”说完，老魏又拨打了肖菊的电话，但又很快地放下电话，对殷秀刚说：“是空号，我也无能为力了。”
从老魏家回来，天快黑了，殷秀刚没有去出租屋，又来到御足轩不远处的
一家小饭馆，殷秀刚点了两个菜，从来不喝白酒的他，居然又要了瓶二窝头，边吃边观察着御足轩，他期待着肖菊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买点什么，这样他就可以“抓”到她了。可是一直到深夜，除了断断续续有人开车来进了御足轩，也没看见肖菊出来。
一直到老板通知他要打烊了，殷秀刚才醉醺醺地从饭店出来，摇晃着朝御
足轩走来，他想借助醉意强行闯进御足轩。没想到他不但没有闯进御足轩，还被保安扔在马路对面了。
8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儿子，要回儿子的抚养权。”放下儿子的照片，殷
秀刚对自己说：“既然肖菊不肯出来见我，我可以去法院告她，也要找回儿子。”但又很快犹豫起来，他担心他们没有领结婚证，法院不会管这事儿，更不会把儿子的抚养权判给他。但这犹豫一瞬间又消失了。他觉得他应该试试看。除此之外，他怕是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儿子，要回儿子。
可是还没待殷秀刚去法院，老魏却找上门来了。
老魏来的时候，殷秀刚正在修改上诉书。这上诉书他写了七遍，写了两天，
还不满意。他觉得应该多写点自己的痛苦和肖菊的无情，这样对自己更有利。
“你是不是报案了？”一进来，老魏便黑着脸问他。
殷秀刚一脸茫然，“报什么案？……我还没有去法院呢！你看这上诉书还
没写好呢！”他朝老魏扬了扬那写得满密密麻麻的字的信纸。
老魏没有看他的上诉书，只是又问了句：“你真没有报警？”
“没有啊，我报谁呢？我没有丢失什么！也没人寻仇啊！我也没得罪谁！”殷秀刚摇摇头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他又问老魏。
老魏盯了殷秀刚好一会儿，才绷着脸说：“昨天晚上，美人鱼足浴城被查
封了，所有人员都被关进派出所了。”
“这是怎么回事？肖菊也被抓了吗？”殷秀刚愣好一会儿，才急忙问。
“有人报警了，说御足轩经营卖淫的非法活动。”老魏说。
“肖菊……她没事吧。”殷秀刚又有些心虚地问。
“她死了，死在派出所！”老魏又叹了声说。
“死了，不可能……你怎么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呢！”殷秀刚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肖菊死了！”老魏又说，脸色非常悲伤。
“不，我不信——”说完，不待老魏再说什么，殷秀刚便撒腿朝门外跑，“你跑什么，难道真是你报警吗？”老魏在他身后大声道。
“我要去派出所领肖菊回来。”殷秀刚边跑边答：“她是我老婆，也是你
老乡，你不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派出所比较远，要经过御足轩才能坐公交车去，有五六站路程。当殷秀刚
一口气跑到御足轩门前时，他便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群人正在仰着脖子朝楼顶上观望，议论纷纷。在御足轩门前放着宽大的气垫，鼓鼓的，足有一米的厚度。几个警察在旁边守着，其中一个警察正拿着喇叭朝头顶上喊：“你快下来，从楼梯间走下来，不要站在那上面，掉下来可没命了。”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在楼顶边沿上不停地来回走动，还不时地朝楼下的人群挥手大喊：“我要讨回公道，我老婆昨晚死在派出所里……她死得太冤了。”也许是距离太高，下面的人群也听不太清楚。他身后还有两个警察，几次试图找机会将他拉回来，但被他发现了，又做出欲跳楼状，吓得他们又退回去了。
“多可怜啊，他老婆死在派出所，是她半夜里，用发夹刺破了自己的喉咙，
流了一地血，没有抢救过来。”他听见一个胖老太太对另一个廋老太太说。
“是呀，听说她刚生了个儿子，还不满周岁呢！”那个廋老太太回道。
“活该——都有老公孩子了，还干这事挣钱！”两个老太太身后的一个中
妇女慢悠悠地说。
“听说是他老公报的警。”一个老头带着帽子的插话道，“因为这女人不
但跟别人生了孩子，还在御足轩从事卖淫的勾当呢！”
“啊，是跟别人生的孩子？！”那两个老太太同时惊讶答。其中一个张大
没门牙的嘴巴，露出一个核桃般大小深不可测的黑洞。
“你们都在胡说，他们是离婚好几年了，但这男人一直要求复婚，可女人
不同意。”一个年轻的男人严肃地对她们说。
“你才胡说呢！”一个矮个子女人反驳道：“他们根本没离婚，男人爱家
暴，这女人受不了才跑了，跑来深圳打工好些年也没回去呢！我认识她，我们一起打过麻将。”
……原来你跟她是牌友啊，难怪你对她那么了解！火气那么大。又有人冲矮个子女人大声道。惹得大家一阵哄然大笑。
矮个子女人瞪了那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身走了。
大家的议论都被殷秀刚听进耳朵里。他脑袋不由地发出“轰”的一声响。
他想起了老魏说的话，难道他们说的就是肖菊。不，肯定不是，肖菊是离过婚的女人。除了我，她怎么会还有老公呢！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死的不是肖菊，是其他女人。老魏说过他们都被抓走了，可足浴城里可有三十多个女孩呢。这么一想，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带着些许欣慰朝楼顶上望去。
那人一直在楼顶上大喊大叫，在边沿上走来走去，却一直没有跳下来，让
殷秀刚觉得索然无味，刚准备离去时，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宋大宝。
“这两天你没去上班，也没补假，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特地来找你呢！没想到居然是你老婆，唉！——她还这么年轻，太可惜了！”宋大宝的声音大了些，旁边的人都听见了，他们都从楼顶上收回目光，转身带着狐疑的目光望着他。让殷秀刚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原来你就是这个女人的情夫呀！你要对她的死负责！”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对他说。
“这么说，那个小孩也是他生的？”一个年轻女人盯着殷秀刚说。好像不太相信。
“这是肯定的。这个女人跟他老公感情不好，但还没有离婚。女人要离婚，她老公不肯，就这么拖着好几年了。”这男人答道。
“你怎么知道呢？”年轻女人又问。
“这个……我认识她，她在御足轩上班。”男人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便支支吾吾地说。
那年轻女人笑了笑，没再做声。
“放屁，你们都是放屁……”殷秀刚突然拨开人群，边跑边骂道。
“你……你跑什么，又不是你杀的人！她也不是你老婆！你们只能算是临时夫妻。”宋大宝在他身后喊道。
“你们都是放屁，死者不可能是肖菊！”殷秀刚没有理会他，继续边跑边
叫。待他跑到那几个警察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他小心翼翼地问其中一个警察：“那死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那警察怔了怔，满脸狐疑地问他。
“我有个朋友，听说她在派出所出事了，我想证实一下。”他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死者叫肖菊，广西百色人。”警察瞪了他一眼，接着大声说，“是自杀
的。”听了警察的话，殷秀刚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宋大宝追上来了，看见躺在地上的殷秀刚，便生气地踢了他一脚，骂了句：“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说完，便蹲下身去背起殷秀刚。没走几步，却听见殷秀刚嘴里蹦出一句：“儿子，我要儿子，要儿子抚养权！”殷秀刚脑袋搁在宋大宝肩膀上，说这话时是闭着眼睛。
简介:徐晓斌，江西湖口人。农民工。在深圳打工多年。初中学历，偶有写点诗文自娱自乐。在一些小报小刊发表过简单的诗文。
地址：广东省惠州市大亚湾西区格蓝云天4栋2单元503邮箱徐晓斌（收）。电话18998134161邮箱723532496@qq.com邮编516200
抚养权
文/徐晓斌
1
来到御足轩门前时，那黑脸保安正站在门口拍视频，只见他拿着手机从左往右慢慢地移动，好像每一辆车，每一个人，每一块石头，每一片落叶，每一个影子也不能漏掉，在快转到右边底角时才发现了殷秀刚:他正带着一种愤怒的表情朝他摇摇摆摆地走来，像背负重荷。便停止拍摄，“你又来干啥？”他惊讶地问。
“找肖菊。”殷秀刚在他面前停住。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她不在这里！”
“她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这要问你自己呀，她是你老婆。”
“我知道她在这里，我才来找她。”
“那是以前，自你把她带走后，她再也没来了。”黑脸保安提高了声音。
“不，她干妈又叫她回来了。”殷秀刚摇摇头说。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让我进去找找，没找到我就走。”殷秀刚边说边朝门前走来，刚走上第一个台阶，便被黑脸保安拦住了:“你不能进去。”
“为……为什么？”殷秀刚说：“我今天非……非进去不可！”说完，身体摇摆了一下，接着又摇摆了一下。这是喝了半瓶二窝头的带来副作用。
“你现在连消费的资格也没有，怎么能进去？”
“我要找老婆。”
……
这时候，又从里面走出来了两名白脸保安，都是大块头。“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人凶巴巴地指着他问。这两保安他见过，是室内保安。
“找肖菊。”殷秀刚带着满嘴的酒气说。
“你这个酒鬼，找错了地方——快滚！”另一名保安推了他一下，他身体一歪，便跌倒在地。干脆就地打起滚儿来，一边滚一边喊：“肖菊……肖菊……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快出来，我被人打了。”滚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应声，便停下打滚儿，仰面躺在那儿，翻着白眼，一个劲儿地喘气。
两大块头保安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咧嘴大笑，一个说：“滚呀！继续滚呀！你怎么停下来了？！”
“最好滚到马路上去。”另一个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说。
殷秀刚突然感到这样躺着不妥，这不是让他们笑话吗，这是小孩撒泼儿时才干的事，还是站着好呢。可还没有等他从地面上爬起来时，却看见楼上的一个窗口探出一男一女两个脑袋。他隐隐约约地感觉那女人就是肖菊，便又大声喊起来：“肖……肖菊，我看见你了。”两个脑袋又迅速缩回去了，关上窗门，拉下了窗帘。
“我看你是找死吧？”一个大块头保安，踢了殷秀刚一脚。
“走，把他扔到那边去。”另一个大块头保安指了指马路对面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在这里会影响生意。”拍视频的黑脸保安也点点头附和道。
于是，那两个大块头保安便一人提手一人提脚把殷秀刚抬起来，快速地朝马路对面走去。一开始，殷秀刚挣扎了几下，也无济于事。便放弃挣扎。身材廋小的他像一只包囊一样，很快地被他们仍在马路对面的空地上。
“你要是再敢去闹事，我们会把你扔进大海！”临走前，那踢他的保安朝他恶狠狠地扔了句。御足轩离海边并不远，开车去也不过三五分钟。
可殷秀刚没听见他说什么；他们把他扔在地上时，脑袋碰到石头上，昏死过去了。
2
当殷秀再刚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又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酒意退出。他慢慢地想起昨天晚上去御足轩找肖菊的过程，想起那从窗口探出来的两个脑袋，其中一个跟肖菊很像；也想起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保安，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把他抬到马路对面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把他弄回出租屋。后来，当他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婴儿床时，突然明白了，一定是肖菊把他弄回了出租屋，因为除了他，也只有肖菊有钥匙，这也证明肖菊就在御足轩。可又能怎么样呢，她是铁了心不会回来的，把儿子也带走了。他去找她好几次，连面也没见到。留给他的只有一张放在婴儿床上不到半岁的儿子的照片。也许是肖菊故意留下来的，算是留给他一个安慰和纪念吧。
殷秀刚拿起儿子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那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都像自己；而那对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又像肖菊。完全承继了他们夫妻的优点。他也怀疑过这儿子不是自己的骨肉。毕竟，他把肖菊从御足轩带回来不久，她就怀孕了，以至于他怀疑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他曾带着试探性地问肖菊，我咋这么准，一炮打响了？肖菊问他是啥意思，要是嫌她的话，又何必带她回来，还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准备离开他。毕竟他们没有结婚，没法得到法律的承认和保护，分手也很容易，没有束缚。他赶紧给肖菊下跪，又朝自己脸上甩了几巴掌，给她赔不是，这才把她留下来了。殷秀刚明白，若是肖菊走了，再也不可能有女人跟他了，他不但穷，个矮，还三十八岁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毫不犹豫地把肖菊从御足轩带回家。
肖菊是一个同事介绍的。她是广西人，二十七岁，离异。长得有几分姿色，在御足轩上班有好几年了。
算来殷秀刚来沙井打工也快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只换过一个厂。那是一家玻璃厂，只干了半年，然后，他一直在这家五金厂上班，也没打算跳厂。五金厂不大，总共也只有三四十人，做大大小小的铁箱子。殷秀刚是电焊工，负责给铁箱子焊接。当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老魏。老魏是广西人，比他大两岁。他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他老婆在工业区的另一家电子厂打工。他们在厂外租房住。在厂里他俩关系最好。休假时，老魏常邀请殷秀刚去他家喝两杯。一开始他不想去，不想打扰人家。后来见老魏确实是一片诚心，才买上一些熟菜：如卤肉、鸭舌、烤鸡什么的，或提上两瓶啤酒去了。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爱喝啤酒，不喝白酒。喝酒只是一种形式，谈心才是目的。俩人都善于说话，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庭琐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当然，谈得更多的还是打工的事。
有一次，老魏问殷秀刚：“除了穷，你又不傻；除了矮了点，你长相也不差，还有几分像刘德华，为何不找个女人结婚呢！这些工厂有那么多女人，你就一个也看不上吗？”殷秀刚知道老魏夫妻就是在打工时认识的，像他们这样成为夫妻的人还有很多。可自己打工了十多年，却还没找到女人，实在是对不起爹娘，也浪费了这一米六多的个头。
老魏的话让殷秀刚有些尴尬。在比现在年轻十岁时，也有不少媒婆给他做媒，他甚至还跟邻村一个女孩订了婚。说来那女孩还是挺不错的，读了高中，长得也耐看，就是左撇子。因这个原因，他觉得她是个残疾人，不要了。却忘了很多女孩也因为他的身高不够格，也把他当二等残废。后来也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再后来在打工时也交往过几个女孩，但时间都不长，在花掉了他一笔钱后，便以各种理由离开了他。现在年龄大了，而像他这般年龄还没结婚的女孩也找不到了；倒是有几个离异的女人有过这个意思，可他却不敢，怕受骗！他见过也听过几次这样的事儿，有些女人假称离了婚，最后转走了男方的存款一走了之，回老家去了，连她的家址也不知道，还有些女人是真离异，也打算跟男方过，但对他管得很死，还没住到一块，就立下规定，每月工资必须上交。零花钱也限制的很紧，让男方受不了，知难而退。
然后，一晃快到四十岁了，他也看开了，结不了婚，就一个人过，再说也不是他一个人：牛顿也打了一辈子光棍，诺贝尔也打了一辈子光棍，连美国第十五任总统布坎南，英国的女皇伊丽莎白一世，越南建国主席胡志明，明朝下西洋的郑和也终身未娶呢！这是他听说的。那是几年前，另一个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同事告诉他的。那同事读了不少书，特别对古今中外名人轶事很感兴趣。随便提一个，也能头头是道。
对于老魏的问话，殷秀刚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大概这辈子与女人无缘，不过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他仍不忘安慰自己。
“你傻啦？有女人跟没女人完全不一样，没有女人就没有家，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的狗。”老魏喝了口酒，接着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女人咋样。”
殷秀刚怔了一下，说：“你开玩笑？有哪个女人愿意跟我过呢！”
“不是开玩笑！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是有女人愿意的。”老魏认真地说。
“真的，那你给我介绍一个。”殷秀刚两眼发光。
“哪天我把她叫来你们先见见面。”说完，老魏一口气喝完啤酒，然后摇摇啤酒说：“这酒瓶太小了，就装这么一点酒，不过瘾！——”
“我再去小卖部买两瓶。”说完，殷秀刚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3
殷秀刚跟肖菊是在万福广场见面的。这是老魏特意的安排。老魏的意思是这是福永最大的露天广场，也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如果你们都有那个意思，就可以请女孩去对面那个“情人”的饭店吃个饭。如果都没看中对方，你可延东路回来，她可以延西路回去，当不认识行了。
然后，老魏又毫不隐瞒地告诉殷秀刚，肖菊是个离过婚的女人，有个孩子跟前夫过。在御足轩上班。
“御足轩是干啥的？”听了老魏的介绍，殷秀刚有些不解。
“是个足浴城。御足轩是它的名字。”老魏又解释道。
“是专门洗脚的吗？”殷秀刚似懂非懂地道。
“也可以这么说，其实就是保健会所，项目不少：足浴、指压、推油、踩背、火疗、干湿蒸……”老魏说。
这到没什么，洗脚跟剃头一样，都是服务行业，不同的是一个弄脑袋，一个弄脚。有上下之别，没贵贱之分。”殷秀刚心想。便答应先跟肖菊见个面。
“我是洗脚的，你不介意吗？”见面后，俩人都对对方比较满意。待老魏给他们相互作了介绍，又找了个理由走后，肖菊毫不隐瞒地殷秀刚说。
“没关系，那是工作。”殷秀刚说。
“我是离过婚的。”肖菊又说。
“我不在乎。”殷秀刚又摇摇头。
……
后来，殷秀刚带着肖菊去商场买了一件衣服，是一件红色裙子，花了好几百元，但殷秀刚一点也没犹豫；之后，又去“情人”饭店吃中饭后，才各自离去。
此后，两人也开始了正式交往。
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殷秀刚带着肖菊去莲花山玩，刚到山脚下，碰到一个以前那家玻璃厂的同事，两人很高兴，聊了几句后，当殷秀刚给他介绍肖菊时，那同事脸上便显得不自然了，他有些吃惊地望了他一眼，又认真地望了肖菊一眼，说：“哦，是她——恭喜你们！”肖菊别过头，没有理他，脸色隐隐不安。
这一切，殷秀刚都看在眼里，“你们以前认识吗？”他问。
“不认识。”肖菊突然生气地对他说：“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认识她。”那同事笑眯眯地对殷秀刚说：“她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还没待殷秀刚再说点什么，肖菊便撇开他们独自朝山头上走去。
“下次再聊吧。”他朝那同事挥了挥手，急忙追上去。
当他追到肖菊时，发现她脸色很难看，尽是忿忿的神色；再回头望，只见那同事还在那里望着他们，表情诡异，让他心里很不安，他觉得他们有什么隐瞒着他。
因为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他们游玩的兴趣大减。殷秀刚几次有意想说几个笑话给肖菊听，可也没让她笑起来，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对于他的问话也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后来他也只好不开口了。就这样他们把这座山迅速地转了一圈后又下山了。
在准备去饭馆时，肖菊突然对殷秀刚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殷秀刚愣住了，“为什么？就因为我以前的同事说的话惹你生气了？”
“不是，我们不合适！”肖菊低下头淡淡地说。
“那就是你嫌我又老又穷又矮小？”殷秀刚沉下脸。
“不，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比我更好的，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我真的爱你！请你相信我，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殷秀刚指天发誓道：“我要是欺骗了你，就会遭雷劈的！”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声说：“如果你听到有关我什么谣言的话，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请你相信我，不管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不会追究，我只在乎你我的未来。”殷秀刚诚恳地说。
肖菊低头想了想，说：“让我再考虑几天吧，你也不要来找我。”
殷秀刚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
4
说是这样说，但肖菊反常的表现，还是让殷秀刚心里不踏实，不是对她的感情真实的怀疑，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他相信她不是欺骗他，是真想跟他过日子的。只是他很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除了她是个离异的女子，肯定还有别的什么让她很顾虑，显然是她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而她这个秘密显然被以前的那个同事知道。譬如：她是个埋名隐姓的逃犯呢！他还真能接受她吗？为解开他的困惑，他曾想找老魏再了解一下，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肖菊真有什么不好的一面，他也早告诉了他，不想告诉他再问也没用，他也不会告诉他的。怕是还会让他生气，讨他一顿臭骂，自讨苦吃。他觉得还是找以前的那位同事了解也许更好些。
那个星期天，没有加班，殷秀刚便坐公交站来到了他以前打工的工业区，很快地找到了那叫李二狗的同事。他正好也没加班，在宿舍里跟同事打牌，见他来了，感到有些惊讶。虽然他们曾是同一个班组的同事，也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关系很一般。当殷秀刚说是特意有事来找他，又让他有些意外，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见面。再说殷秀刚都离开这个厂快三年了。
“哎呀，真是稀客！你找我有什么事？”李二狗并没有离开牌桌，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说，又继续打他的牌。
“麻烦你出来一下，我真有事找你。”殷秀刚指了指门外说：“就问你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你可别这么说，毕竟我们曾是同事呢，人走友情还在吗？！”李二狗说完，把牌扔下，对牌友们说了句：“对不起，朋友来了，我先出去一下。”
俩人便来到走廊尽头，殷秀刚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嘴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如此反复几次，让李二狗不耐烦了，“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吗，这里没有他人。”
“哦，是这样……我……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你真认识肖菊吗？”
李二狗愣住了，“肖菊？哪个肖菊……我不记得。”
“就是我女朋友，那天我们去凤凰山游玩时与你相遇，你说你认识她。”
“啊，我记起来了——”李二狗摸了摸脑袋说：“你为这事而来？”殷秀刚点点头。
“我只是说面熟哦，可没说认识她！”李二狗眨了眨眼说。
“你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你可能认识她。”
“这有什么奇怪？世界这么大，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呢！”
“那个跟肖菊长得像的人跟你很熟吗？”
“不，不太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李二狗的话让殷秀刚有些失望。接下来，他不知该说什么，又跟李二狗闲聊了几句后，便告辞准备回去。
“等等……她是不是在御足轩上班。”李二狗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
“对，肖菊是在那里上班。”殷秀刚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她的……你去洗过脚？”
“没有，是介绍人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李二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你们是玩玩吧？不是来真的吧？”
“我们是有结婚的打算——”殷秀刚认真地说。
“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李二狗说完，转身就走。
“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更多的了解她，结婚毕竟不是儿戏。”殷秀刚忙拦住他。
“看在我们曾是同事的份上，我就不瞒你了，在那里上班的女子，都是身兼特殊服务的。”李二狗只好停下来。
“什么特殊服务？”
“陪男人睡觉！”
听了李二狗的话，殷秀刚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你开玩笑吧——肖菊不是这样的人。”过了好一会，殷秀刚才突然沉下脸说了句。
“信不信由你！一年前，我被朋友拉去消费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肖菊接待我的。她的身价也比较高，一次收一千多呢！”李二狗皱了皱眉头说。
“你别说了，我不信！”殷秀刚瞪了李二狗一眼吼道，然后生气地甩手离去。
“我本来不想说，是你要我说……唉，这是你们的事，你自己去考虑吧，跟我没关系！”望着殷秀刚离去的背影，李二狗冲他无奈地大声道。
可殷秀刚没有听清他的话，他脑袋里乱了，眼前不断地变换着镜头：一会儿出现肖菊笑眯眯的样子，一会儿又出现她为他人服务的样子。想得他脑袋胀痛，快要爆炸了似的。终于，他忍不住地张开双臂朝天空大声吼了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5
自那天分手后，俩人一直没有见面。要不要继续跟肖菊交往下去，殷秀刚犹豫了好几天后，最后还是决定去御足轩找她。他想只要肖菊愿意跟他过日子，他就不去追究她以前发生的一切，也不许她再在这里上班。
那天当殷秀刚去御足轩的时候，也是那黑脸保安在门口玩手机。看见殷秀刚走来，以为他是来洗脚的，很客气地把他带进大堂，“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洗脚的。”他忙跟黑脸保安解释道。
“你别开玩笑了，来这里都是找人洗脚的，哪有找人不洗脚的？”黑脸保安愣了愣，又笑着说。这时候，那个在大堂前台里的黄毛女孩指了指柜台上的一个红皮册子对他对说：“这里是每个洗脚妹的价格表，有她们的照片和代号。你可以随便挑选。”
“不，我不洗脚，是来找人的。”殷秀刚又摇摇头说。
“你找谁？你以为这是你家里，来去自便。”一个坐在大堂一角沙发上的大块头保安突然走过来大声问他，脸色铁青。
“找肖菊。”
“你找她干啥？你认识她吗？”
“我们是朋友。”
“除了客人以外，不许任何人来找她们，这是御足轩的规矩，你可以在她下班之后找她。”
“我不知道有这规矩。那我还是等她下班后，再来找她吧。”说完，殷秀刚转身准备离去。
“来了就个洗个脚吧！还有各种按摩保健项目，保证会让你满意！”那保安拦住他，“如果你需要的话，还有特殊服务。”
“什么特殊服务？”殷秀刚装作不解。
“就是她们可以陪你睡觉。”
“我不需要。”
“你还是个男人吗？——算了，不需要也行！”保安从柜台上拿起红皮册子推给他说：“你选个妹子给你按摩推个油吧，你要找的肖菊也行，但她价格不低。”
“不洗脚不行吗？”
“当然不行，进来哪有不洗脚按摩的？除非你留下进门费和咨询费！否则你别想这么快走掉了。”
“你还是洗一次脚吧，还免费按摩呢！保证会让你爽死了。”这时那黑脸保安也插话道。
瞧他们这架势，殷秀刚知道，他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可又不愿白给他们钱。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那就洗个脚吧。”便接过大块头保安推过来的红皮册子，翻了翻，发现每个人的价格确实不一样，不仅跟技术服务项目档次有关，还跟年龄长相服务时间长短有关。从五百元到一千元不等，还有注明不含特殊服务，特殊服务的价格也跟年龄长相时间长短有关，价格最低每小时八百至三千元不等。百分之三十上交，剩下的归技师。在快翻到最后时，他才看到二十四号，那是肖菊的代号。照片上的她看上去更年轻漂亮些。
肖菊给客人洗脚的价格是每小时八百元。不含特殊服务。殷秀刚地咬了咬牙，又指着肖菊的代号对前台里面的女孩说就她吧。付钱后，那女孩按了下桌台上面的一个按键。另一个大块头保安很快地从楼上走下来，把殷秀刚领到二楼六号门前，拍了拍门。房门很快地打开了，肖菊走了出来。“这个客人是专门来找你洗脚的。”说完，保安便离开了。他在走廊尽头的沙发上坐下来。看来他是专门为客人领路的。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正是肖菊，俩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来了？”半晌，肖菊才皱着眉头问。
“我是来看看你。”小菊穿着的工作服有些暴露，让殷秀刚有些不敢直视。
“呵呵，专门来找我洗脚吧！要不要需特殊服务？！”肖菊脸上露出讽刺之色。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你，来看看你。”殷秀刚忙解释道。
“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段日子不要来找我吗？——”
“可我做不到，你在心里再也拔不出来了，像树一样，根扎得很深！”
“就算这样吧！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就从事这行，不仅给人洗脚按摩，需要的话还会提供特殊服务。”说到这里，肖菊一脸冷漠地看了殷秀刚一眼，接着说：“你还愿意找我做老婆吗？”
肖菊的话让殷秀刚怔了怔，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地告诉他。但他很快地点点头说：“只要从今天起你不再干这行，离开这里，我愿意，也不在乎你以前的事情。”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也愣住了，她以为殷秀刚会甩手离去，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想要她。便缓下脸，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叹了声说：“来吧，这一关迟早要过。”
“我只洗脚哈，也是被他们要求的。我本来只想来看看你……”殷秀刚迟疑了一下，才朝房间边走解释道，脸上异常兴奋。
6
第二天，肖菊辞去御足轩的工作，进了殷秀刚打工的厂，在包装部上班，给产品贴标签。虽然工资比御足轩少许多，但工作也轻松，也比较满意。俩人在外租房住，过起了所有夫妻一样的生活。不久肖菊怀孕了，殷秀刚便让她辞工了，好好在家养胎，他的工资也够养这个家。期间殷秀刚提出想带她回老家举办婚礼，但被肖菊拒绝了，她说结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俩人的感情好不好，能不能把爱情进行下去，能不能把家庭维持下去。听了肖菊的话，虽然让他觉得不解，但也觉得有些道理，像他这样快四十岁举办婚礼的人，村里还真没有呢！有最多也只是领个结婚证，相互请亲戚吃个饭而已。
又过了大半年，儿子出生了。殷秀刚自然是万分高兴。原以为这辈子打光棍的他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但找到了老婆，还有了儿子，自然对肖菊也更顺从，也更疼爱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爱她胜过爱自己！她的命比自己的命金贵！
但让殷秀刚没想到的是，生下孩子后，肖菊也发生了变化，不但人廋了，也对他越来越挑剔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法让她满意；一开始他以为刚生下孩子的女人都是这样，性格会有所改变，过一段时间会恢复的。便尽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不管有理无理任她指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像仆人伺候主人一样。此时，他是仆人，肖菊是主人。可过了几个月还是这样，没有如他所愿，达到他的期望。再争吵时，他不得不偶然回敬几句，没想到这更让肖菊生气了。不但经常抱着孩子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晚饭也没做。殷秀刚心里虽有不快，但也没说什么，便自己动手做饭；——平日上班早餐在路边买：包子、油条、煎饼、稀饭……有什么吃什么，也不挑食；午餐在厂饭堂吃，也是最便宜的。只有晚餐才回家吃，鱼肉是少不了的。只是他做饭的时间要比肖菊多花一半时间。
殷秀刚记得有一次，那是生完孩子不久，正在吃饭时，肖菊抱怨说跟了他以后，她的生活质量下降了。他当时就生气了，他说难道你还想去御足轩，过以前的日子吗？那是一条堕落的不归路。没想到肖菊更生气了，她把饭碗一扔，朝他吼道：“你是什么意思？”他赶紧陪着笑脸跟她解释：“你别生气，我没什么意思。我是希望我们好好过一辈子，虽然现在生活是苦了点，但我们还在打拼，会越过越好的。”
有一天下班回家，他发现房门没关，儿子在家里饿得哇哇大哭，肖菊也不知哪里去了。电话也打不通，只好给儿子喂了牛奶，把他哄睡后，才锁上门去找肖菊，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只好回家了。没想到他刚回到家不久，肖菊才回来了，气得他拿起一只瓷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儿，又从地上反弹起来，其中一片差点撞上了肖菊的脸上，她当时就吓得不知所以，愣愣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你去哪里了？房门也不关，孩子饿得哭叫也不管，要是被人抱走了咋办？！你——你疯了吗？”殷秀刚终于忍不住朝她破口大骂。
“打麻将去了。”肖菊面无表情地说。
“打麻将？打麻将比儿子还重要吗？”听了肖菊的话，殷秀刚更生气了， “去哪里打麻将去了？”
“梅兰家。”肖菊指了指楼上说。
“是她邀你去的。”他又问。
“嗯！”肖菊点点头。
梅兰是宋大宝的女人，宋大宝是殷秀刚的上司。女人一直没有上班，三头两天地邀一群人来屋里打麻将。常吵得楼下的他们也睡不好觉。他曾委婉地跟宋大宝提出让他管管女人，少打麻将。没想到宋大宝却破口大骂：“你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还管我家的闲事？我都不嫌吵，对门的邻居也没说啥？你住在楼下凭什么？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事，干好你的工作。不要自找麻烦！”让他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只好暗自摇摇头，自认倒霉。
“赢了多少？”殷秀刚突然问。
听了殷秀刚的话，肖菊怔了怔，说“输了三百元。”
“以后别再去他家去打麻将了。这两公婆都不是什么好人。男人在厂里欺压手下员工，女人在家里骗别人的钱。”殷秀刚叹了声说：“你只要把孩子照顾好，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再去他家打麻将。”
“嗯！不再去了。”肖菊点点头。
……
之后一切如初，像什么样也没发生一样，殷秀刚照常上班，早出晚归；肖菊也没再去楼上打麻将，在家里上上网，哄哄孩子什么的，有时也抱着孩子去附近的公园玩一会儿才回家做晚饭。
7
可让殷秀刚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肖菊居然不辞而别，把孩子也带走了。
那天下班后，他特地去超市买了一袋新鲜的水果，都是肖菊爱吃的苹果、榴莲、葡萄……以往都是肖菊自己买的。这次因为他在厂里被评为季度优秀员工。获得了两百元的现金奖励。为了庆祝自己，也让肖菊高兴一下，他将这奖金除了给儿子买了一箱牛奶，其余都买了水果。可当他兴冲冲地打开家门后，发现肖菊和儿子都不在家，以为他们又去公园玩了还没回来，便决定亲手做晚饭等他们回家再吃。
可当他走过饭桌边，却发现上面有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却是肖菊留下的分手信，只见上面写着：“老殷：我走了，你不要感到意外，也不要生气。我也早跟你说过，我们不太合适。我是离过婚，对婚姻也早厌倦了，再婚更是不敢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跟你举办婚礼的主要原因。但我还是决定试着跟你生活，去抹掉过去不堪回首的日子。可我还是感到力不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思想及心上的距离越来了越远……也许有代沟吧，毕竟我们之间相差近十岁。你也不要找我，即便找到了，我也不会回来。为了你未来的新家庭和幸福，不给你增添负担，孩子我带走了。我会比你更好地照顾他。虽然我们无缘相伴到老，但我还是很感谢这段日子，特别是怀孕期间你对我的爱和照顾，会让我铭记一辈子。祝你早日找个贤惠的妻子，有个幸福的家庭。”最后落款：肖菊，笔于二0二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看完信，殷秀刚呆若木鸡：“不可能，这肯定是她跟他开玩笑！”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把信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对她那么好，她却一声不吭地走了，再说我们都有了孩子呢！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打麻将的事吗？不可能，我跟她道歉过不该发那么大的火。毕竟我也是一时冲动，她也原谅了我，可她怎么还是走了呢！”殷秀刚感到百思不解。心里非常焦灼懊悔，他觉得不管怎样还是自己的错。
他马上掏出手机给肖菊打电话，得到电信平台的答复：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拔。过了一会儿再拨，还是关机。只好给她发了个信息过去，也没有收到回信。
这个晚上，肖菊没有回家，殷秀刚也失眠了整整一夜，没合上一眼。第二天早上，殷秀刚便给主管宋大宝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他决定去找肖菊，在路上他遇到了去上班的老魏，还没待他开口，老魏便惊讶地问：“你眼睛红了，布满了血丝，又熬夜了！唉！——做男人可不容易，白天要在厂里加班，晚上还要回家加班！要适度呀！不然身体可吃不消。”
殷秀刚当然明白老魏的话有揶揄之意，但他不能生气。便摇摇头说：“肖
菊走了，我正想找你问问她去哪里了。”
“什么？……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听了殷秀刚的话，老魏停下脚步，瞪着他惊讶道。
“昨天——我下班回家时才发现她已经走了，把孩子也带走了，只留下来这封分手信，”殷秀刚把分手信递给老魏。老魏接过来看了看，又还给他，
“唉！是不是你们吵架了，让她生气了，回老家去了。”老魏叹了声问。
“没有吵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把孩子也带走了……那是我的孩子呀！”殷秀刚激动起来，声音也变调了。
“也是她的孩子。”老魏打断他的话。
殷秀刚愣愣地望着老魏，不知该说什么好。
“孩子也带走了，这么说她真不想跟你过了，她怎么能这样呢……你还不赶快去找她？”老魏又生气地说。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
“我是找她，可不知去哪里找。”殷秀刚叹了声说。
“去她平时爱去的地方找：商场、公园及朋友家里。说不定昨天晚上她去了朋友家去了。”说完，老魏又迈开脚步，边走边说：“找到了她要告诉我，我要好好地骂她一顿。她怎么能这样呢，你们可是我介绍的，我有这个权管一下！”
“你是应该帮我一下，我可是给了你两千块介绍费呢！”看着走远的老魏，殷秀刚心想。
一直找到深夜，殷秀刚把他认为肖菊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
她的影子。殷秀说。刚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怀疑肖菊真可能回她老家去了。可是他不知道她老家详细的地址，只知道她是老魏的老乡——广西百色人。如果她真回了老家，他可以找老魏要她家的地址。怕的是她没有回老家，去了任何人也不知道的城市，那比大海捞针还难。
回到出租屋门口，正准备开门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这两
天怎么没见你老婆呢！”顺声望去，只见宋大宝的女人正楼上走下来，手里提着垃圾袋。殷秀刚不禁愣了一下，心想：“我咋忘了问她呢！……”但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又怎么知道呢，自那天后，肖菊也没去她家打麻将，平日也很少往来。现在听了她的话，他觉得更没这个必要了。
“她走了。”但他还是很不情愿地答道。
“走了还会回来嘛。看你那脸色，好像刚从民政局领离婚证似的。”
“她不回来了。”
“吵架了？！”女人惊讶道。
“没有。”殷秀刚掏出钥匙，他不想跟她聊这些话。
“那就怪了，前两天我还看见她跟一个老女人在家聊天呢，看上去挺融洽的。她是你家亲戚吗？”
“什么……老女人……”殷秀刚忙转身问：“你看见那老女人长什么样？”
“当时门半开着，我是下楼时随意望了一眼，也没看清她面容，只觉得她是个很胖的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很时髦，像个贵妇人似的，应该很有钱。”宋大宝的女人说。
“她是不是还带着耳环，葫芦状的，有鸡蛋般大小。”他急忙问。
“对呀，还带了巨大的戒指和项链，很醒目！”
“哦，知道了！”殷秀刚打开房门，走进去时，又不忘回头对宋大宝的女人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这句话能帮你找到老婆吗？！唉！——”这女人边朝楼梯下走边应了句。
关上门，殷秀刚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他脑袋里很快地想起一个人，那就
是御足轩的女老板韩梅，女孩们都称她为干妈。
殷秀刚也只见过韩梅一次，那是他跟肖菊去足浴城办离职手续时，韩梅不
舍得她离去，眼睛都红了。她一再警告殷秀刚要好好待肖菊，让她受委屈了，她不会轻饶了他；她把肖菊当亲生女儿一样，也把御足轩所有的女孩当亲生女儿一样。殷秀刚心想：如果你的亲生女人真在干这一行多好啊！起码我也会常来找她洗脚，并提供特殊服务呢！看你还会这么说吗？现在看来是韩梅又把肖菊叫回去给她赚钱去了。“这个该死的老婆子。从不安好心，尽做利己损人的事。不行我得把肖菊找回来，我不信她又会主动去的，一定是被韩梅的哄去的。”
第二天，殷秀刚便去了御足轩。就是那拍视频的保安值班。当殷秀刚跟他
说明来意。没想到他却把头摇的像拨郎鼓，“你开什么玩笑！她从良了，也生了孩子，怎么还会来这里呢！”无论殷秀刚怎么说，黑脸保安就是不让他进去。
以后殷秀刚又来过几次，他提出只要让他进去找一次，会给他一百元，也没用。保安说要是收了他一百元，被老板知道，不但因违规炒他鱿鱼，还会扒他一层皮。
明知肖菊就在足浴城，却进不了门，让殷秀刚心里充满怨恨和无奈。只好
好去找老魏，希望他能帮他劝肖菊回来。没想到老魏也拒绝了。他说你是她男人也进不了门，我更进不了。我也跟保安不熟。再说我介绍你们认识，是看在同事的份上，好心让你找个老婆成个家，但不可能为你们两公婆的私事操心一辈子吧。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再说肖菊是我的同市老乡，又不是一个县里的，我对她也不是太了解。
“那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吧，就算再帮我一次吧！”殷秀刚哀求道。
“唉！其实那天你去肖菊时，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老魏叹了声说：
“她没有回电话，只发了个信息来，说是不可能再跟你过。让你死了这个心。我觉得你们还是没有缘分，你也算了吧。这女人哪一旦决定要离开你，你是留不住的。不像鸡鸭能随便抓住绑起来。再这样折腾下去，最后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我也想好了，她要走就走吧。但是她不该把儿子也带走了。我要儿子。
他应该跟着我生活。我要看着他长大。”殷秀刚说。
“他那么小，你一个大男人能照顾好他？我觉得还是跟肖菊过好，对他成
长更有利。老魏摇摇头说。
“不行，我得传宗接代，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会被人瞧不起！”殷秀刚
说。“你要看开点，中国有两三千万光棍，也不是你一个呢！”老魏开导他：“再说孩子不在身边，你以后再找女人也方便！有个孩子拖着就不容易了，不是亲生的骨肉，后妈也不会待他好到哪里去。”
“不，我宁愿不再找女人，也要儿子的抚养权。”最后，殷秀刚坚定地对
老魏说。
老魏又摇摇头说：“唉，让我怎么说你好呢……要不我再给你打个电话问一下。”说完，老魏又拨打了肖菊的电话，但又很快地放下电话，对殷秀刚说：“是空号，我也无能为力了。”
从老魏家回来，天快黑了，殷秀刚没有去出租屋，又来到御足轩不远处的
一家小饭馆，殷秀刚点了两个菜，从来不喝白酒的他，居然又要了瓶二窝头，边吃边观察着御足轩，他期待着肖菊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买点什么，这样他就可以“抓”到她了。可是一直到深夜，除了断断续续有人开车来进了御足轩，也没看见肖菊出来。
一直到老板通知他要打烊了，殷秀刚才醉醺醺地从饭店出来，摇晃着朝御
足轩走来，他想借助醉意强行闯进御足轩。没想到他不但没有闯进御足轩，还被保安扔在马路对面了。
8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儿子，要回儿子的抚养权。”放下儿子的照片，殷
秀刚对自己说：“既然肖菊不肯出来见我，我可以去法院告她，也要找回儿子。”但又很快犹豫起来，他担心他们没有领结婚证，法院不会管这事儿，更不会把儿子的抚养权判给他。但这犹豫一瞬间又消失了。他觉得他应该试试看。除此之外，他怕是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儿子，要回儿子。
可是还没待殷秀刚去法院，老魏却找上门来了。
老魏来的时候，殷秀刚正在修改上诉书。这上诉书他写了七遍，写了两天，
还不满意。他觉得应该多写点自己的痛苦和肖菊的无情，这样对自己更有利。
“你是不是报案了？”一进来，老魏便黑着脸问他。
殷秀刚一脸茫然，“报什么案？……我还没有去法院呢！你看这上诉书还
没写好呢！”他朝老魏扬了扬那写得满密密麻麻的字的信纸。
老魏没有看他的上诉书，只是又问了句：“你真没有报警？”
“没有啊，我报谁呢？我没有丢失什么！也没人寻仇啊！我也没得罪谁！”殷秀刚摇摇头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他又问老魏。
老魏盯了殷秀刚好一会儿，才绷着脸说：“昨天晚上，美人鱼足浴城被查
封了，所有人员都被关进派出所了。”
“这是怎么回事？肖菊也被抓了吗？”殷秀刚愣好一会儿，才急忙问。
“有人报警了，说御足轩经营卖淫的非法活动。”老魏说。
“肖菊……她没事吧。”殷秀刚又有些心虚地问。
“她死了，死在派出所！”老魏又叹了声说。
“死了，不可能……你怎么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呢！”殷秀刚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肖菊死了！”老魏又说，脸色非常悲伤。
“不，我不信——”说完，不待老魏再说什么，殷秀刚便撒腿朝门外跑，“你跑什么，难道真是你报警吗？”老魏在他身后大声道。
“我要去派出所领肖菊回来。”殷秀刚边跑边答：“她是我老婆，也是你
老乡，你不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派出所比较远，要经过御足轩才能坐公交车去，有五六站路程。当殷秀刚
一口气跑到御足轩门前时，他便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群人正在仰着脖子朝楼顶上观望，议论纷纷。在御足轩门前放着宽大的气垫，鼓鼓的，足有一米的厚度。几个警察在旁边守着，其中一个警察正拿着喇叭朝头顶上喊：“你快下来，从楼梯间走下来，不要站在那上面，掉下来可没命了。”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在楼顶边沿上不停地来回走动，还不时地朝楼下的人群挥手大喊：“我要讨回公道，我老婆昨晚死在派出所里……她死得太冤了。”也许是距离太高，下面的人群也听不太清楚。他身后还有两个警察，几次试图找机会将他拉回来，但被他发现了，又做出欲跳楼状，吓得他们又退回去了。
“多可怜啊，他老婆死在派出所，是她半夜里，用发夹刺破了自己的喉咙，
流了一地血，没有抢救过来。”他听见一个胖老太太对另一个廋老太太说。
“是呀，听说她刚生了个儿子，还不满周岁呢！”那个廋老太太回道。
“活该——都有老公孩子了，还干这事挣钱！”两个老太太身后的一个中
妇女慢悠悠地说。
“听说是他老公报的警。”一个老头带着帽子的插话道，“因为这女人不
但跟别人生了孩子，还在御足轩从事卖淫的勾当呢！”
“啊，是跟别人生的孩子？！”那两个老太太同时惊讶答。其中一个张大
没门牙的嘴巴，露出一个核桃般大小深不可测的黑洞。
“你们都在胡说，他们是离婚好几年了，但这男人一直要求复婚，可女人
不同意。”一个年轻的男人严肃地对她们说。
“你才胡说呢！”一个矮个子女人反驳道：“他们根本没离婚，男人爱家
暴，这女人受不了才跑了，跑来深圳打工好些年也没回去呢！我认识她，我们一起打过麻将。”
……原来你跟她是牌友啊，难怪你对她那么了解！火气那么大。又有人冲矮个子女人大声道。惹得大家一阵哄然大笑。
矮个子女人瞪了那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身走了。
大家的议论都被殷秀刚听进耳朵里。他脑袋不由地发出“轰”的一声响。
他想起了老魏说的话，难道他们说的就是肖菊。不，肯定不是，肖菊是离过婚的女人。除了我，她怎么会还有老公呢！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死的不是肖菊，是其他女人。老魏说过他们都被抓走了，可足浴城里可有三十多个女孩呢。这么一想，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带着些许欣慰朝楼顶上望去。
那人一直在楼顶上大喊大叫，在边沿上走来走去，却一直没有跳下来，让
殷秀刚觉得索然无味，刚准备离去时，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宋大宝。
“这两天你没去上班，也没补假，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特地来找你呢！没想到居然是你老婆，唉！——她还这么年轻，太可惜了！”宋大宝的声音大了些，旁边的人都听见了，他们都从楼顶上收回目光，转身带着狐疑的目光望着他。让殷秀刚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原来你就是这个女人的情夫呀！你要对她的死负责！”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对他说。
“这么说，那个小孩也是他生的？”一个年轻女人盯着殷秀刚说。好像不太相信。
“这是肯定的。这个女人跟他老公感情不好，但还没有离婚。女人要离婚，她老公不肯，就这么拖着好几年了。”这男人答道。
“你怎么知道呢？”年轻女人又问。
“这个……我认识她，她在御足轩上班。”男人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便支支吾吾地说。
那年轻女人笑了笑，没再做声。
“放屁，你们都是放屁……”殷秀刚突然拨开人群，边跑边骂道。
“你……你跑什么，又不是你杀的人！她也不是你老婆！你们只能算是临时夫妻。”宋大宝在他身后喊道。
“你们都是放屁，死者不可能是肖菊！”殷秀刚没有理会他，继续边跑边
叫。待他跑到那几个警察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他小心翼翼地问其中一个警察：“那死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那警察怔了怔，满脸狐疑地问他。
“我有个朋友，听说她在派出所出事了，我想证实一下。”他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死者叫肖菊，广西百色人。”警察瞪了他一眼，接着大声说，“是自杀
的。”听了警察的话，殷秀刚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宋大宝追上来了，看见躺在地上的殷秀刚，便生气地踢了他一脚，骂了句：“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说完，便蹲下身去背起殷秀刚。没走几步，却听见殷秀刚嘴里蹦出一句：“儿子，我要儿子，要儿子抚养权！”殷秀刚脑袋搁在宋大宝肩膀上，说这话时是闭着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