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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晓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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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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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来了个新律师

文/徐晓斌

1

蔡东南是民商律师。两年前,他还在西安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李金贵律师的助理,跟了李律师五年,接触了各种民事、商业的纠纷案件,其中有两件在社会上影响较大,获得不少赞誉,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学到了丰富的经验,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像所有学徒工一样,学到了技术就想离开师父单独干,或寻找新的更有前途的单位。蔡东南也不例外。于是在一年前通过考试,他拿到了营业执照。律师不是公务员,不拿国家工资,要么进授薪律师事务所打工,或去律师事务所做合伙人;要么拿着执照单干,也可找个助手,象他跟李金贵一样。

有一天,蔡东南在报纸看到了一则新闻,报道深圳的民事纠纷越来越多,特别是房产权、家庭纠纷、婚姻问题层出不穷。其中离婚率居然占结婚的一半,产生的房产和抚养权之争也排全国之最。这给了他一个灵感:去深圳。也许那座移民城市更适合他,让他的才华得到充分的展现,真正能实现他做一个知名的大律师梦: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也是他小时候的梦想。

其实离开李律师的想法也在蔡东南心里盘算了许久;即便拿到执照,他还是一直犹豫不决,首先是李律师对他还是蛮好的。从他进来实习到现在,不但留在他身边,也一直把他当兄弟看待;工资也不断地给他增加,也由当初一千元到现在四千元,还有些奖金,在同时期的同行中也是最高的;还有他全家人都在西安,他一个人去了深圳,家人也不赞成。蔡东南曾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家人,结果不出所料,全家人一致反对。父母说西安是有名的古城,是十三朝古都,自从新中国建立以来,城市发展日新月异,社会环境稳定,民众安居乐业,工资也不低,消费也不高,吃穿也不愁,你又何苦跑到深圳去呢!不错,深圳是很富有,也是国际大都市,可竞争也很强,律师业也不例外。你去了也不一能实现你的想法,说不定混得还不如在西安呢;再说我们都老了,也不希望你去的太远,见面也不容易。

父母不同意,蔡东南希望能得到妻子的支持。妻子是一所中学老师。为人贤惠、孝敬父母、知书达理的,应该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可让蔡东南没想到的是她不但支持,还更加反对他这个想法。妻子说:你是不是为别人办事办糊涂了,家里有老人也有老婆孩子,你怎么能舍弃他们去几千里之外的深圳呢?要是老人孩子生病了,她又要去上课咋办?妻子的话让他一时无语,顿时惭愧得无地自容的感觉。可他还是不甘心,还是想找个机会说服家人。

那天,当蔡东南看到关于深圳的那篇离婚率高的让人瞠目结舌的报道后,也不管是真是假,下班后便把报纸偷偷地带回家,然后,在吃晚饭时,当着家人念出来,他们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表情各异;母亲还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说,没发烧,你咋说胡话呢?

蔡东南便把报纸一扔,大声说:妈我没病!

父亲说:没病就好,就怕你病了!

妻子接过父亲的话:就怕你成了神经病!

听了他们的话,蔡东南倒也不生气了,只埋头吃饭;吃完饭,他才告诉他们,他只所以给他们念这篇报道,是因为他看到了无限光明的前途。

父亲又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光明前途?我只听到了废话!

妻子走到蔡东南面前:你是不是还是想去深圳?

听了妻子的话,蔡东南点点头:不去深圳,难道你们就希望我这样碌碌为地过一辈子?!

什么碌碌无为?你不是还有一份律师工作吗?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吗?母亲插话道。

可这也是给别人打工。蔡东南突然站起来,一边在客厅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一边望着家人比划着:他先用两手拇指和食指合成一个小圆圈;接着又五指交叉,用双臂围合成一个大圆圈。然后问父母: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父母蒙了。父亲说你搞什么名堂?母亲说不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圈圈吗?

蔡东南摇摇头,又转身问妻子:你知道吗?

妻子想了想,又摇摇头:你是哑巴,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

这时候,五岁的儿子放下手里摆动的鳄鱼玩具,跑过来冲蔡东南大声说:爸爸,我知道。

蔡东南蹲下身抱起儿子:快把你的答案告诉爸爸!

小圆圈表示地方小,大圆圈表示地方大,是这样吗爸爸?儿子紧紧地搂着蔡东南的脖子,让他感到有点呼吸困难,便放下儿子,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还是我儿子聪明,以后会考上清华的。

听了爸爸的表扬,儿子又高兴地去玩他的鳄鱼玩具去了。

蔡东南这才叹了声说:这两个圆圈不但表示环境大小,还表示一个人的能力和收入的大小。

人比人气死人!你又何必呢!妻子瞥了蔡东南一眼冷冷地说。

当然不能比。蔡东南扫视了家人一眼:可你们知道吗?在李律师身边,我就是小圆圈,他就是大圆圈。论资历和声望肯定是他占优,毕竟在这行他比我多干了十年。当然,那也是他应该得到的。可是,我作为他的助理,兢兢业业干了多年,收入还不到他的五分之一。可我干的活比他多,苦事累事受气的事跑路的事都是我干。可有我什么办法呢,他是老板我是给他打工的。尽管我不觉得我的能力比他差多少,可在他身边继续干下去,还能有什么出息?前途一片黑暗呀!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妻子又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辞职,去深圳寻找我的未来,我相信只要你们支持我,作为我坚强的后盾,我会克服困难,排除一切阻碍,赢得我的未来,也是我们全家人的未来。实现我小时候梦,过上名利双收的幸福生活。

听了他的话,父亲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母亲也不知说什么好,转身收拾好筷碗进厨房去了。

只有妻子瞪了他一眼:难道你现在过得不幸福吗?

蔡东南朝她笑了笑:我希望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2

第二天,蔡东南就去李律师事务所提交辞呈。他正在办公桌前翻看一份合同,那是一份涉及财产高达数百万的合同。是前两天一个私企业主送来的。这两天他们正在研究评估其可行性,一旦确定接下来,又帮业主追回了债款,就有几十万元进账了。可一心想离开的蔡东南再也没有心情关心这个案子了。

当蔡东南把写好的辞呈放在李金贵面前时,他并没有立即看,甚至也没抬头看他一眼,继续翻看着那份合同;他只好在一旁等着,心里却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李金贵是否放他走,同时又感到有些愧疚,毕竟,李金贵一直对他很好,也几乎把他的本领都授给他了。特别是刚刚接了一件数额巨大的资产纠纷合同,这时候他要是抽身离去,就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可去意已定,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过了许久,直到李金贵看完诉讼材料,他才拿过他的辞呈看了看后,又放下来问他:你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

就这两天,蔡东南答完,又忙地下头。他怕他看出他在撒谎。

呵呵!——你真非要走不可?李金贵笑了笑又问。

嗯!他又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你了。沉默了一下,李金贵说:凭你现在的能力,你是可以单独出去闯闯了,反正也有执照了。不过到了新的环境,等于一切从头来,只能靠自己,希望你能挺过三五八。三五八是律师界的行业定律,即工作三年刚入行,苦干五年有饭吃,坚持八年收入方得以改善;甚至前途一片光明。事实上,很多年轻律师三年都熬不过了,只好改行另谋生路。这个蔡东南也早考虑过了,如果单独干还有些困难,他可以先进授薪律师事务所,就像在刘律师这里一样。待时机到了,人脉广了,生意多了,再出来单干。

谢谢!蔡东南没想到,李金贵会在这时候轻易地放他走,可此时是他正需要帮手的时候。

说完,李金贵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鼓鼓的大信封推给蔡东南说:这两万块钱算是给你这几年在本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奖励吧。

不,我不要!蔡东南连忙摇摇头。他觉得这是李金贵早已准备好的,也许他早已经猜到他要离开?心里便有些不安,自然也不敢接这个不知是福还是祸的信封。

李金贵把信封放在蔡东南手里:收下吧,在你之前,还有几个人做过我的助手,但都没你干得时间长,都是因工作不合格被我辞退了。

听了李金贵的话,蔡东南脑袋里又闪现出李金贵昔日对他的关心和帮助。他就是他的师父。心里便有了一丝悔意,感到很对不起他。

如果以后你各方面都运作成熟,你可以去其他律师事务所工作,当然不是助理,是合伙人。这样的话,你的知名度和收入都会有很大的提高。如果生意很好,也可以自己开个律师事务所,单独干;当然必要时也可以找个助手,可以分担自己工作量和压力。在他走出大门时,李金贵又叮嘱他;还表示如果他在深圳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早点回来,他会以合伙人的身份与他进行合作。他这律师事务所的大门会永远对他敞开着。

蔡东南默默地点点头。

3

两天后,带着律师执照,蔡东南就飞到了深圳。在飞机抵达深圳的上空时,他从机窗往下望去:只见城市高楼林立、群山环绕,一侧大海碧波荡漾......像个花园般的大城市;特别是她离毗邻香港,象美女依着帅哥,给人非同一般的金艳的感觉。让他心里不由地豪情顿生:我是雄鹰,我要深圳的天空下,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在飞机上,蔡东南已经用手机百度了一下,深圳的律师事务所,高达三十余家,也由此可见,这里不但竞争激烈,也有很大发展的机会。三五八这个定律,在这里也可能显得更突出,更能考验一个人的能力和韧劲,也许只有不断的学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下了飞机后,蔡东南心里已有明确的目标,先去两个地方应聘,一是南山的“奋达”律师事务所,这是个深圳较有名气的授薪律师事务所,是民事(商)律师事务所;另一个是在罗湖的“安民”刑事律师事务所,可以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

“安民”律师事务所就在罗湖,离飞机场不算太远,在罗湖大道557号。蔡东南没有急着去应聘,他觉得有些疲劳,飞机到达深圳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决定明天再去应聘。为了省钱,他在一个排不上等级的旅行社住下来。

那天晚上,他散步街头,看着宽阔街道两旁彩灯闪烁、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顾客盈门;马路上样式繁多的汽车穿梭来往,在街灯的照耀下,像一条彩色的河在流动,简直就是一个不夜的城市,让他觉得他来对了,他更喜欢在这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城市里打拼,而西安对他来说老了,跟现代深圳的步伐要慢好几拍。虽然他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但他仍有一颗二十岁的充满活力和憧憬的心,有一种可上天下海的胆量和不服输的干劲儿。

走着走着,蔡东南突然发现,他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安民”刑事律师事务所门前;顾名思义,这是专门为刑事事件和纠纷的私人律师事务所。看样子规模也不小,有两层办公楼。但只要一两个房间还亮着灯,有人不断地在窗前晃动,显然他们是在加班。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大都是白天的工作没干完,留给晚上继续干,这也是所有授薪律师事务所的规定和常态,就像他一样,偶尔加班,李金贵也不给加班费。但每月会给点奖金,事实上他给的奖金比他的加班费还多。换其他老板是不可能的。

蔡东南在关闭的大门前停下来,看着招牌上硕大的镀金的“安民律师事务所”几个字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有些心虚,毕竟,这么多年他从事的是民事纠纷,虽然也看了不少刑事案件纠纷的案例和应诉技巧的书,但他毕竟还没有接受过这类案子,没有对应经验。要不要来应聘,他心里犹豫起来。

第二天上午,蔡东南还是来了,昨天晚上他想了很久,他觉得他可以先试一下,如果能以合伙人的身份应聘成功,先不说能拿多少薪水,至少可以在刑事应诉案件上得到一定的锻炼和收获,不管干什么事,理论只能停留在纸上,嘴上,而经验只有在实践中获取,也在实践中不断地提高、完善。

蔡东南来到“安民”律师事务所时,已有不少人在办公。他走进去扫视了一下,只见楼下每个打开的房间都有人;有男有女,年轻人居多,看来他们大都是来实习的。

在一个女孩拉着一大桶矿泉水走过来时,他便问她老板在不在这里。女孩长得很好看:瓜子脸,有一对黑葡萄般的机灵的眼睛。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朝楼上指了指说:二楼对面那间大办公室。在蔡东南刚走上楼梯时,那女孩又问了句:你是来找律师咨询的吗? 他忙答:不,我不是客户,我也是律师。

那你是来学习还是应聘的?女孩又问。

当然是应聘的。他边走边走。

看上去不太像。女孩笑着说,又很快地把矿泉水推进旁边的房间里去了。

3

当蔡东南走到二楼,只见一个偌大的玻璃门关着,在玻璃门上面横挂着铜牌,上面写着:“安民合伙人办公室”字样,推开玻璃大门,走进那个大办公室时,里面有三个人正在办公:两男一女。从前到后一字排开,中间有超过两米的距离。最前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律师和中间那位也是三十岁左右女律师几乎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在最后面办公的是个中年律师,大概有四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一副眼睛,正在认真地盯着电脑看什么,手里的鼠标也在不停地移动。

请问,您有什么事?这时,那女律师停下手里的工作,走过来问。

我是来应聘的,请问谁负责?蔡东南笑答。

哦,请您稍等一下。女律师说完,便走到那中年律师办公桌前:吏总,这个人前来应聘。她又朝我指了一下。

那个中年律师便推了一下眼镜,抬头望了蔡东南一眼,又对女律师说叫他过来。还没等女律师开口,蔡东南便迅速地走来了。那女律师皱了一下眉,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去了。

您好!我是来应聘的。蔡东南走过来说。

我知道,你以前从过事刑事案件诉讼吗?史律师和善地问。

没有,我一直从事民商案件的诉讼,蔡东南说:不过我也看了一些书,分析了一些影响较大的案例,也比较了解。他又补充道。

史律师没有接话,他又对着电脑沉默了,看得出来,他对蔡东南的话不是很满意。

蔡东南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那很定的是不行的!接着史律师又摇摇头说:刑事案件不同于民事纠纷,不同于商业纠纷,它必须要要很深的专业知识和经验。说完,他又指着前面两位年轻的律师说:他们从事刑事诉讼案件多年,还是在边做边学。

听了史律师的话,蔡东南不由地又扫视了那两个青年律师一眼,发现女律师正在翻看一份打印的案卷,也许是客户送来的诉讼书,那男律师在对着电脑抄写着什么。

对不起!史律师推了一下眼镜,朝他伸出手。

蔡东南明白他拒绝了他,便笑了笑说:打扰了!跟他握了握手,又转身离去。

还是干你最熟悉的专业吧,毕竟这是深圳…… 在他快走出玻璃门时,身后又传来史律师的声音。

他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第一次应聘失败了,虽有遗憾,但蔡东南也没太放在心上;来之前, 他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毕竟,在自己不太熟悉的领域,要想站稳脚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长期学习和实践,他本来也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应聘。现在,既然人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可以放手在自己有着丰富经验的专业上一搏,在深圳,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有出头之日。

第二天,蔡东南带着极大的自信来到了南山“奋达”民商律师事务所。这个律师事务所看上去比先前那家要寒酸些,只在一个偏僻的街道老房子上租了两间办公室,确切地说是一房一厅,各有一张办公桌;当蔡东南走进去时,里面只有两个男律师。那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却长得高大挺拔的年轻的男律师正在倒水,然后又把它送到了里面的办公室去。在那椭圆形的办公桌前,一个大约六十出头,头发朝后梳理着,带着金丝眼镜,系着领带,穿着昂贵的深蓝色西服的老律师,正在翻看一份报纸。

当年轻的律师把水杯放在老律师面前后,再一转身,便看见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蔡东南,便非常客气走过去地问他:先生,你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

蔡东南摇摇头说:我是来应聘的,是在网上看到招牌信息而来的。听了他的话,年轻的律师迟疑了一下,又很快地把他引进了里面的办公室:老板,他是来应聘的。

请坐,老律师放下报纸,又朝对面的沙发一指,蔡东南便坐下来。

你去给他倒杯水来。他又对年轻的律师说。蔡东南看见他手腕上带来一块劳力士手表,心想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律师。

请你介绍一下自己。在年轻的律师刚转身离去时,这位油光满面,体型肥胖的老律师望着蔡东南说。

蔡东南跟他作了介绍,还特意把他跟李金贵律师合作帮客户打赢了官司的那两件在社会上有一定反响的案子稍稍夸张地说了一遍。

嗯,其中有一件借名买房引起的官司的报道我也看到了,不错,你们真干得不错。老律师朝蔡东南点点头,眼里满是赞许。

那你为什么要来深圳呢,这里竞争可要比西安大多了,很多年轻的律师干不了多久,都改行了。老律师又问。

我想来深圳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更希望能得到更好的发展。蔡东南脱口而出,这话早在他心里想好了。

好!年轻人有这想法就好!老律师点点头说,又说:你要求的薪水呢?你是知道的,新来的合伙人都是授薪,一方面可以让他感到心里踏实,有生活保障,还有就是要看看他真实的能力,如果达到了要求,可以按比例分成,不再有固定的薪水。

你看着给吧。最重要的我是要拜你为师,希望能得到你的经验,提升我的业务能力。蔡东南望着老律师认真地说。

听了他的话,老律师笑着说:那我也就直接说了吧,来我这里的合伙人,一般半年之内,我给的月薪不超过五千元。午餐管吃。因为你是刚从西安来,深圳对你来说,简直是一张白纸,处理事案件你无任何经验!鉴于此,我给你三千五,午餐包吃,就是另给你五百元,不包住。你觉得怎么样。

听了老律师的话,蔡东南心里便凉了,这点工资在深圳不要说养家,连自己也养不活。

老律师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又说:这半年里,如果没有接到几个案子,不但我没有工资,连房租也交不起。但不管怎么样,你的工资我照付。半年之后,看表现,表现好可以加工资,你自己考虑一下,我给你三天时间。

听了老律师的话,蔡东南马上站起来说:不用考虑,我不来了。说完,转身就走。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他,老律师便取下眼镜,瞪着眼睛对着蔡东南的背影冷冷一笑:年轻人,不听我的话,你会在深圳混得很惨,也许根本混不下去。

蔡东南没理他,走出律师事务所,他抬头望天:明明是大白天,太阳当空照,阳光刺眼,让人不敢仰视,却好像一下子黑暗下来,心情像被吹落的树叶,感到无限地失望。他这才明白李金贵律师说过的话:去深圳他一切要从头来,能不能走出一条光明的大道,全靠他自己。一想起李律师的话,蔡东南不由地暗暗地咬了咬牙,他想无论如何,也要靠自己的双手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后来几天,他仍去应聘了几个律师事务所,但都没有成功,有的是自己不想去,但大部分还是别人委婉地拒绝了他。

此后,蔡东南再也没有去应聘,他把自己关在旅社里几天没出门,思前想后,最后,他拿定主意,决定单干;于是,他在宝安城中村,租了一间门面,买来了电脑、办公桌等一切需要的用品,开了一个叫“西深达律师事务所”,意指他从西安来深圳,要在这里飞腾黄达。他只所以租在城中村,是因为房租比街上便宜许多。

一开始,有许多村民和民工前来参观,门前总会围着一群人,甚至还有人进来来咨询赌博欠钱不还,是不是可以申诉;还有人因为老婆跟别人跑了,找不着了,是不是也可以申诉……让他哭笑不得,但蔡东南还是一一地跟他们介绍了律师职业的性质和工作的区别,还劝他们去报警,一听说让他们去报警,又都说有个卵用。表情露出对警察的不满和不屑。再后来,也慢慢地没人进来咨询,也没人围观了。

虽然在网上发布了自己的信息,西深达律师事务所开了两个多月,也没客户打电话咨询,又没其他的办法拓展客户源,在深圳他也不认识其他知名的律师,就不可能有人忙不过来,给他一两个小客户什么的。此刻,他才深知独立干有多么艰难,特别是在深圳,除了自己认识自己,谁也不认识自己。

正在蔡东南一筹莫展之时,一天上午,有个中年人走进来咨询。他先把办公室扫视了一遍后,便撇了撇嘴说:“这也是律师事务所?太简单了吧!”正在办公桌前的蔡东南赶紧给他到了一杯水,让他坐下来说。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者可能是他的第一个客户;不同的是一般人都会先打电话咨询一下,觉得可行就会前来更深地了解和商谈,而碰到大客户一般是他主动前往,谈妥以后,非必要的情况下都是用电话联系,毕竟对方也不是闲人,也有其他工作要做。

请问你是来咨询吗?蔡东南笑着问来人,他要尽量让对方看不出自己是刚来的,要让他觉得自己是可信可靠的。

你有营业执照吗?这个身材矮小却壮实的中年人的脸上露出了怀疑,有所顾虑。

当然有,就在哪——蔡东南朝挂在他身后墙上的营业执照,说:是真实的。这人望了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他“唉”地叹了声,脸上又露出几分悲伤的表情。

你说说吧,需要咨询什么?蔡东南觉得他一定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赶紧不失时机地问。

唉,是这样的,中年男人开始说起来:一个月前,我父亲乘电梯,因为嘴里还叼着根烟,被一对电梯内的年轻的夫妻批评,导致心脏病突发死亡。我要对方赔偿,对方以我的赔偿要求过高,不同意,最后也打了官司,可法院判对方只赔付两万五千元;我当然也不同意,这不是把老人的命不当命吗?说得难听一点的话,两万五千元能买什么,送葬费还不够呢?中年男人脸上露出满脸不平又非常失望的神色。

那你要求赔偿多少?蔡东南问他。

最少也得四十五万吧!现在我爸走了退休金也取消了,本来他每年还能领取好几万呢!我的要求也合理吧?

他多大年纪了?

快八十岁了。

蔡东南还是觉得他的期望过告高,这件案子是不能跟他爸的退休金挂钩,何况他爸快八十岁了,又有心脏病,即便这件事没发生,也随时有心脏病突发死亡的可能。如果接了这件案子,最终法律还是判对方赔偿给他两万五或者三五万的话,那么他就以为律师没有尽到责任,没有达到他的期望,他就会跟他吵架的。

见蔡东南不说话,中年男人便继续问:你有把握帮我获胜吗?

见他这么一说,蔡东南赶紧摇摇头说:说实话,这案子我还真是拿不下。你还是另请他人吧。

中年男人便站起来,脸上露出极其失望的表情。他瞥了蔡东南一眼,又不屑地说:一进来我怀疑你的能力,要不你也不会把律师事务所开在城中村呢!

请——蔡东南朝门口一伸手,他倒也不生气,只想尽快打发走他。作为多年律师,让蔡东南感到更多的压力不是案子本身,而是来自客户。

后来,又有几人在网上看到他的电话,也打电话咨询,但也没什么结果。有人觉得他的收费偏高,也有人觉得他好像不太专业。还有的案子比较棘手,他也不想接,如一个在龙岗的老板,因公司招标,涉及到WTO争议解决。这个与世界贸易组织有边角关系的案子,他还真是不敢接,接了估计也胜算不大,便委婉地拒绝了这个客户。

就这样,他这个律师事务所过了大半年,他也没有干一件活。家人也多次打电话来询问他的情况,得知后,又都劝他回西安;他也想过回去,而且李律师也答应过他,回去可以继续以合伙人的身份与他合作。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狼狈地回去,又怎么对得起家人,他曾执意要来深圳打天下,许诺要让他们过上更富裕的生活,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被深圳打败了呢?虽然家人不会责备他,也不会有人笑话他。尽管目前很艰难,也许是黎明之前的一片黑暗,太阳总要出来的,他又怎么能轻易打败自己呢!

蔡东南没有听从家人的劝告回西安,他一边给自己充电,学习各种法律种类的知识技巧,一边亲自去深圳个个律师事务所向资深律师讨教经验,也希望能从他们那里接到一些他们不太想接手的案子。

终于不久,他在一个也是刚独立的年轻的律师手里接到了一单。

这个叫梦天顺的律师不到三十岁,却是从一个著名的全国连锁律师事务所出来,要知道,这个律师事务所只招收包括硕士以上学历的律师,像他这样的律师,名气再大,经验在丰富,也不一定能进得去。

这个年轻的律师,看上去非常成熟老练,也非常健谈。那天蔡东南在龙华那家律师事务所见到他,经过一番交谈,就觉得他非常有才华,很有前途。让他有相形见绌、自叹不如的感觉。

他让给蔡东南的这个案子还真不是一般人敢接手的案子:客户诉讼的对方是一个法官,很多律师不敢接手,明摆在那里,没有胜算,赢了也不会有好处,只有坏处。虽然客户给的律师费不低,但就是没人敢接手;后来,她找到刚独立单干的年轻的梦天顺律师,他居然接下了,但是他以前的上司不断地给他打电话,让他不要接手,那个法官已经警告上司,让年轻人不要接,否则不但让他在深圳混不下去,还会影响上司所在的律师事务所。

虽然他不甘心,但是思前想后,梦天顺还是决定放弃。但为了不让客户失望,他决定把蔡东南推荐给她。而他也是经过其他律师朋友介绍的,说是一个刚从西安来的律师正没事干,也从事民商纠纷案件多年,有一定的经验,不如让他去试试。于是,梦天顺在网上很快地找到了蔡东南的电话,就约他前来谈这个事情。他先给蔡东南介绍了案情:客户和法官是夫妻关系,告他在外面养了小三,还买了房,过户在她名下。现在客户已经跟法官离了婚,但她要求法官给小三买的房也算夫妻共同财产来处理,法官不同意。难就难在这个法官还是个大法官,在深圳知名度很高。这也是许多律师不敢接手的原因。

“我相信你有能力解决这个案子!”最后,这个年轻的律师认真地蔡东南说。

虽然明白解决这个案子有很大的困难,但蔡东南想,自己来深圳不就是想实现伟大的律师梦。那么必须要接到一件非同寻常的案件,让自己一举成名天下知,以后的路也许会顺畅很多。想到这里,他很快地答应了。他从这个年轻的律师眼里也看到了他对自己的鼓励和信任,让他很感动。

第二天,蔡东南联系该客户杨女士在一家咖啡店见了面。这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长得丰满合度、五官端正、容貌清秀,一身素净的衣着,步行稳健有力,看上去是个干脆利索又宽厚仁慈的女人。她跟蔡东南细细地诉说了案件的来龙去脉,让蔡东南感到很吃惊,原来她就早知道老公在外面有女人,而且长达八年,还给那女人买了房。为了儿子她一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年儿子考上大学后,她就马上跟老公离婚了,又状告老公送给那女人的房子也是他们夫妻共有财产,要求分割一半给他。没想到老公又很快地跟那女人结婚了。她曾找过不少律师,他们要么不接手,要么劝她放弃,说人家都结婚了,也要不回来了。但她还是不甘心,毕竟这是在他们离婚前,老公偷偷地给小三买的房。而现在他们母子俩人住的老房子,还是她父母当嫁妆送给他们的;房产证上也是她自己的名字。离婚时,前夫也想以这个老房互抵,他不要老房,也让她不要去争小三的房子。她当然不同意,老房是父母全款买的,前夫一分未出。

“这样吧,你要先给我找到充分的证据,证明小三这房子是你们夫妻共有财产,而不是前夫个人赠与对方的。即便他是法官,你也可以拿到应属于你的那一部分。”蔡东南说。这个女客户又露出犹豫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顾虑吗?”蔡东南又问。

“我不知道要什么样的证据?”女人问。

“就是出资为小三买房的发票或者银行转账凭据。”

“这个证据还真不知怎么搞,那房子是他偷偷买给小三的,现在他们就住在那里。”女人说

“如果他是手机转账,应该有银行转账凭据,你要想办法把他复制或拍下来。这些证据是最重要的。”蔡东南说。

“那我回去想想办法。”女人说

大约过了半个月,女客户交给了蔡东南一份转账记录。她说她没办法接近前夫,是让儿子想办法弄到的。

两天后,蔡东南带着女客户到法院提交了上诉书。可是过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接到法院的通知,在女客户的不断催促下,蔡东南又来到法院,接待人员告诉他,被他们起诉的法官不但不承认给小三买房,还正准备起诉他们母子窜通私自窃取他的隐私,拿走他个人的东西。

当蔡东南把这些告诉了女客户,她当时就气得掉眼泪:“他做了对不起我们母子的事,还要反咬我们,简直没有人性!”

“要不你请个收钱不多的私家侦探,也许他们更有办法帮你找到证据。”蔡东南安慰她说。

“找私人侦探,行吗?”女客户惊讶地问他。

“试试吧,他们有更多的技术,可以帮你完成事情。”

女客户的眼睛闪亮了一下,点点头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又过了大约十来天,女客户重新交给了蔡东南一份证据,她说是私家侦探从该房地产找来的证据,还从摄像头里提取复制了当年法官带着小三买房的照片,日期是八年前的一个冬天的下午。

蔡东南便把新证据带去了法院,不过这次他不是交给接待人员,而是亲手交给了该法官的上司。

法院很快地传达了通知,定在下个中旬开庭。

可是没多久,还没等到开庭,女客户又找到了蔡东南,决定撤诉,让蔡东南目瞪口呆,忙了几个月,她居然又撤诉,便问她原因,女客户这才告诉他,前夫的领导接到他们的诉讼书后,非常重视,他一直在重点培养她的前夫,却没想到他干出这样的是,真是辱没来法官这两个字,不但狠狠地教训了他,还给了他一个警告。为了不在社会上造成反面影响,让他尽快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

就这样,前夫请求她去撤诉,并答应以买房时的价格给她一半现金补偿。但那房子的价格现在已经翻了几倍。她不同意。可没想到前夫却找来自己的父母来劝她念在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情分上不要如此刁难他,他也没有那么多钱,还要借钱给她;又在儿子的说情下,她才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虽然没有经过司法解决,既然已经私下解决好了,但你的酬劳我会一份不少地给你。”最后,女客户对蔡东南说。说这话时,她表情非常自然,没有一点感到内疚的感觉,让蔡东南对她的好感打了半折。

这个很有把握在法庭上获胜的案子,他们就这样私下解决。让蔡东南感到有些遗憾,他本以为可以靠它一举成名,没想到,像怀了几个月的孕妇一样突然流产了。自然有些不甘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但让他稍稍感到欣慰的是,这个案子的代理费,女客户照样全额支付。

第二天,蔡东南从法院拿回诉讼书还给了女客户,也如期收到了女客户打来的代理费。这笔钱已足够让他在深圳呆很长的时间,他开始考虑是继续在城中村办公,还是到市区另租房办公。

现在,他觉得他没理由也没必要回西安,他已经爱上了深圳,深圳也没有完全拒绝他,他的前途仍是一片光明。虽然现在还看不见,但已经出现一丝曙光,他坚信这一天迟早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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