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

“石榴未拆梅犹小，爱此山花四五株。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张祜笔下的樱桃流露着沉静的美。

在我们部队大院儿里有几排樱桃树，历经五轮星霜，终结满枝红果。红润的樱桃璀璨晶莹，像珍珠、像玛瑙，一簇簇、一串串，压弯了枝条，着实让官兵们喜爱。大家在闲暇时总会顺手摘下几颗，享受果实美味。

我喜爱樱桃，它点缀了我美好的童年，引导了我对美的认识。离开家乡已近十年，可老家宅院儿里的樱桃总会在我梦中出现。

老家的樱桃树什么时候栽种的我不知道，但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已经吃着自家树上的樱桃了。大约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识得了樱桃之美。那时的我望着精致的小红果儿充满新奇，就像孙猴子发现人参果一样兴奋，两只眼珠滴溜溜转，两只小手上下挥舞，使劲儿叫嚷着要吃果子。

小学三四年级是我最淘气的时候，经常是满脸灰土，一出汗，就变成了京剧里的大花脸，身上也时常挂着被樱桃树划出的一道道伤疤，那是它对我的一点小小惩罚。泛着红光的樱桃在脆、甜中夹着一丝微酸，是夏季农家孩子们独有的自产水果。妈妈会摘下一大碗樱桃，放在桌子上让我吃，而我偏偏喜欢偷偷地爬到树上摘着吃。每当傍晚放了学，便是“偷吃”樱桃的好时机，因为这个时候爸妈下地干活还没回来。我不光自己吃，还会招来四五个小伙伴一起分享。我爬到树上用衣服包一大捧或干脆折一枝结果丰硕的枝条下来，与大家瓜分。天黑了伙伴们要回家时，还都不忘往衣兜里装上一把，可往往这一把樱桃还没带回家就被挤破了，弄得满兜都是果水，回到家自然少不了挨顿骂。等到了第二天，不管是否换了新衣服，大家依旧还会再装上一把。这个时候对樱桃之美的认识，源于它能满足我慷他人之慨的快感。

我对樱桃产生价值上的认识，是在上中学的时候。刚入夏，我放麦假回家，正赶上樱桃收获。满树红珠映入眼帘，成对成双簇拥在颤动的枝条上，饱满的果肉把果皮撑的鼓鼓的，由内而外散发着藏不住的光泽，仿佛向人们倾诉着丰收的喜悦。家里要摘下樱桃去集市上卖，也是在这时，我才知道卖樱桃是我家重要经济来源之一，担负着包括我上学在内的家庭开销。樱桃树也很实诚，产出的樱桃红润鲜亮、营养丰富，素有“百果第一枝”和“水果钻石”的美誉，个头虽不大，却能卖出比同期的桃子、西瓜贵上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钱。我踩着高板凳小心翼翼地帮爸妈采摘，不再像从前那样野蛮爬树，更舍不得折断哪根枝条，生怕影响了来年的收成，甚至希望樱桃能再贵一些。

其实，樱桃并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受侵扰，它总是像完成使命一样毫无保留地奉献美味。纯种的中国樱桃在中华大地已有三千多年的种植历史，在古代是只有帝王才能吃到的珍稀水果，曾有“因取樱桃献宗庙”的说法，如今“飞入寻常百姓家”虽贵而不娇。

本以为再也没机会这样亲近樱桃了，没想到在离家几千里的边防军营，又延续了我们的前缘。而今，我对它的理解又深一层。

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因根系浅的特性，樱桃树既怕雨多又怕水少，既畏严寒又惧风大。对生存条件要求苛刻的樱桃树，要在东北边陲结果，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它们就像卫国戍边的战友，从五湖四海奔赴白山黑水、林海雪原，凭着对祖国的忠诚和热爱，甘愿与清苦为伍、与寂寞为伴，克服气候、饮食等方面的不利影响，扎根边防、百炼成钢。经受边关恶劣环境洗礼而结出的红色透亮樱桃，不正像官兵们滚烫的红心吗？

几年的分离，我对樱桃的感情更浓了。营区里这些樱桃树仿佛把我带回老家宅院，树就在院子里，果子随时可摘，但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撒野，我要照料它，让它在军营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