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寒风凛冽的日子,没有人愿意出门,家住城墙边邮电巷的敬小翔却不得不出门,单位派他去鄂尔多斯出差。
换乘两班电车,走进人声鼎沸的候车大厅,一股霉菌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走遍大江南北的车站,没有一个空气质量能够尽如人意,加之各种嘈杂的叫喊,毫无秩序的混乱,敬小翔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差。
望着手中的车票,矗立在硕大的大厅立柱旁,百无聊赖的开始研究起上面的数字,10号车厢14号,他不解地皱了皱眉头,为什么数字不能吉利一些呢?为什么每次单位出差的人都是自己,明明都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忽然,广播通知检票进站,大量的人群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横亘在他的面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到了自己,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曲折的走廊,终于来到了月台,却猛然间又感受到刺骨的寒风,从裤腿灌进身体,不住地狂打冷颤。
10号车厢并不难找,走上月台没几步,便出现在眼前,敬小翔很不情愿的走了进去。
刚找到座位坐下定,后背便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瞅,喜上眉梢,失声喊了起来:“二弄,你怎么在这里。”
二弄是他的大学舍友,真名并不叫这个,而是个很文气的名字——吴浩然,至于这个外号怎么来的,敬小翔却清楚地记得,因为不论什么事情,吴浩然都会不自觉地做两遍,久而久之,大家就叫他二弄。
“小翔,怎么会坐这趟火车?”吴浩然已经和人换了座位,此刻正坐在广义的旁边。
“单位出差,没办法,话说你这是去什么地方?我记得你去上海了……”
“早辞职了,回来快两年了,今天也是去出差。”吴浩然目光炯炯有神,与目光呆滞的敬小翔形成鲜明对比。
正说话间,吴浩然看见有个女孩拎着大箱子走了进来,急忙起身去帮忙将行李放到架子上;帮一位小朋友捡拾掉落在座位下的溜溜球;给一位老人倒热水,也得到了车厢里其他乘客的赞许。
但这一切,在敬小翔看来,一切是充满着异常的基调,印象中的吴浩然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等吴浩然回来,还未坐稳,敬小翔便打趣道:“二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具有正能量,我记得以前……”
“只因如此,我才变这样,”吴浩然仍旧在车厢里张望着需要帮助的人,“在上海的一年工作经历,是令人受益匪浅的,其中有件事尤其令我印象深刻。”
“什么事情,竟然能将你改变得这样彻底,快说来听听!”敬小翔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那是个烟雨婆娑的江南午后,空气清晰到有种香甜的感觉,”吴浩然目光迷离,似乎完全沉浸在回忆中,“我独自一人去鲁迅公园散步,顺便瞻仰下我心中的文学大师,沿着四川北路徐徐而行,阵阵鸟语传来,悦耳动听,公园内一派新绿,似乎在等待着人们的垂怜,而我心中最为敬仰的人,就长眠在这个地方,安详而恬静的去处。巡着曲径通幽般的羊肠小道,迈着因为激动而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来到先生的墓前,仰望着先生的巨大坐像,呼吸都变得困难重重,一种憧憬之情,不自觉地从心间升腾起,若不是肩负着民族未来的重担,先生不至于英年早逝,使世界文学的天空暗淡许多。
“三鞠躬过后,低头默哀,想起先生小说集《呐喊》中的一篇——《一件小事》,结合当时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扶不扶’事件,我陷入了沉思,因为我也经历过不敢扶跌倒老人的事情。
“先生在文中说,‘但有一件小事,却于我有意义,将我从坏脾气里拖开,使我至今忘记不得。’我何尝不是如此。为此,我认真检讨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摒弃一些丑陋的习气,发扬一些美好的东西,积极的乐观的因素占据身体多了,消极的悲观的情绪便会全身而退,不是吗?
“文中对车夫帮助撞到老妇的行为的描述,令我钦佩,‘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再联想到我自己,越发的觉得有些许的羞愧,以前的种种,跃上心头,久久难以消散。正如先生在《一件小事》文中最后所写,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因此,我要试着有勇气和希望的活下去,也要将这种饱含着勇气与希望的正能量,传递到每一个身边的人,怀着这样的心情,我离开了先生的墓前,离开了上海。”
敬小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全新的吴浩然,半天说不上一句话,心情变得随和许多,也觉得自己上车前的心绪太过于矫情,而这时火车也缓缓启动,窗外的雪花飞舞起来,整个10号车厢沉浸在一片祥和安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