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月光照庭院

时令入秋，体感微凉，望着天空中排成行的鸿雁，脑海中忽念及故乡的古朴老宅，青砖铺就的台阶，长满苔藓的屋瓦，尤其是庭院中因年代久远而发黑发亮的石桌，以及悬在上空的葡萄藤蔓。这抹新绿，在烈日当空时遮阴庇护，在丰收节气时果香扑鼻，诱惑着人们的味蕾，而最令人感到惬意的，莫过于和弟弟围坐在石凳旁，在如水似的月光的夜晚，侧耳倾听祖父慈眉善目般地讲述。

历经近九十载的风雨人生，祖父的讲述充满厚重质朴的韵味，从童年无知无畏地坐在井口辘轳上的玩耍，字未写对时私塾先生的戒尺教诲，到年少青涩肩扛家族重担外出打拼的隐忍与辛酸，成家立业后的疲于奔波辗转各处的漂泊脚步，以及为奉养年迈母亲毅然决然回乡的赤子之心，无不是在传达着无限的人生智慧。

这些色调不同、味觉各异的经历，最令人动容的，却是对三年困难时期时出外换粮的讲述。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困难时期，整个故乡笼罩在饥荒的阴暗里，为拯救家人脱离饥饿险境，祖父和大多数乡人一道，踏上了北上换粮的征程，徒步上百公里，跋山涉水，从渭北台塬到陕北沟壑，将祖母辛勤织就的粗布，换成果腹救命的小米。在长途跋涉中，危险随处可见，迷路时有发生，所以难免会有泄气的念头，时而会有放弃的想法，往往在这个时候，祖父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庭院中绿荫如盖的葡萄架，想起歪躺在石桌旁的充满希望目光的父辈们，心头猛然升腾起一丝温暖，重拾起生的希望，扛着沉重的粮袋朝着回家的路前行。每每听到这里，我们孙辈总会掉下来感动的泪水。

如今，每次回乡时，我都会在庭院中葡萄架下的石凳上久坐，脑海里清晰地浮现祖父讲述的情景。虽然在现实里，这样的情景因祖父的离世再也不能重现，而那颗饱含着希望与执着的种子，在故事讲述的那个如水月光的夜晚，已在我的心田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