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的雨

入秋八月中旬，雨水已经迫不及待的来回沁透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就如眼前这般景，斜雨脉脉穿过挺括的树干，穿过柳梢，穿过身旁来往清洁工的橘黄色身影，穿过了街角废弃的烂尾楼的屋脊。房檐下躲雨的燕子叽叽咕咕的争鸣，母燕用翅膀遮盖着幼雏，像是那雨水会惊醒了呢喃的梦，而后穿着秋衣的火红色飞往远方。

一

目光飞似的找寻着后街的人流，才发觉诺大的街头巷尾不过寥寥无几的车子和溅起丈把高的泥水，伞柄处的骨节青得发白，有微微凉意从外套的领口处渗入进来，我参不透为什么没有人进到这雨里走一走？这十足的可爱的青色的雨。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之久，经年累月的雨淅淅沥沥下在不同的季节，尤其这袅袅的秋雨。罗山的雨，如山风一样自由的来回穿插，它寄托在离奇的罗山人们的梦境里，游离在山脚下的那条悠长曲回的公路上，它也会在午夜时分敲打窗杦，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不绝于耳。

小风入境，天气转凉，秋老虎偶尔的张牙舞爪也只能陪衬着这罗山的雨。周末忙于工作的家人终于得空腾开了手，便决定去乡下小叔家转悠散心，一家人沿着罗山脚下的那条宽阔却又矮小的马路开车去，路途说远且长，周遭的山体在远处雾蒙蒙的，可能是刚下过雨的缘由，那边的天显得纯白可爱，云雾里，隐隐的露出一点儿俏皮的山头，像个毛小子的寸头般，柔软的发，漆黑的眼，那延绵两侧的山体似是他有力的臂膀，只待稍稍留意便能察觉他攒起的拳头，有力且张扬。弟弟坐在旁边和父亲说了些什么，车窗的风穿过耳发，我听不太清楚，只看着他比划了个手势，父亲放慢了车速，我仔细辨了辩，原来他是在说他看见了跑来跑去的小野物，我远远的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从岩缝里晃了一下的身影，没来得及看清楚，就不见了踪影。趁兴而去，车子继续行驶，走了些距离，居然又下起了雨，山雨总是说来就来，山脚下的这条路也算是借光让我们感受了一把它的润泽。从小到大，见过各地不少的雨，在异地城市里上学也见过各样匆匆的人流，他们和雨之间的故事也不一而同，但是有归处和来源的雨才最可人，而罗山的雨便是了。

二

罗山，又像是一个深闺处的女子，欲语先羞，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含蓄，她的雨也是飘渺流连的，父亲说城镇的雨再清澈也比不过山间的雨，沾染了工业和都市的灰秽就是有掺杂的，我还记得以前住在院子里时，总喜欢淘气翻墙爬屋顶，站在红色的瓦片上，用手扶着屋脊，远处一片片的红瓦砖墙都映衬在蓝天下，蓝天白云，红瓦砖墙，煞是好看。远处的罗山就像个处子隐隐约约楚楚动人，我可以看得到别人家院子里的故事，也可以知晓有人和我望去的是同一个方向，满足惬意的笑后就是弟弟调皮捣蛋拆毁梯子的后文，每每这时我总被唬得心惊肉跳生怕要在屋顶上过夜。那个时候我也只是虚长他四岁的小姐姐，他犯错我挨揍，他有了新奇的玩具我只能看着眼馋，心想着怎么不下雨，这样子我就可以把玩具扔水里，那个时候的狡黠在现在的我看来幼稚到没朋友，可是也是承载我幼时记忆的所有内心独白，我从不否认小孩子泾渭分明的感情。

冥冥之中，罗山的雨承载的更是我的感情归宿。我可以因为下雨，而不带伞，后果就是得了感冒不用上学，虽说是个从小到大的乖乖女，可这种不上课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即便有过那么一次，也是小升初起水痘时看着窗外的雨一个人在医院打点滴的情形。所以，没有完整意义上的一个人雨中独处。那个时候上小学，离家较远的红色楼房的教学楼隐藏在家的最西头，寸许步子，大码宽阔的雨靴，一把条纹小花伞就是下雨天的标配，遇到水坑深的地方迫不及待的跑到水坑旁，贼头贼脑的左顾右盼，生怕母亲下班看见，看到周遭没人赶忙跑到水坑里踩一踩，要多用力有多用力，因为可以仗着穿雨靴的档口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跷雨玩。回家后母亲看到了也只会说一句下次走路小心点，别再溅上这么多泥水，怎么靴筒上都是这样的话也会在我说句去写作业后就不了了之。时间久了，下雨就是我最希冀的事情。而罗山的雨是下满我整个学生时代的记忆。

三

人再长大点儿，外头的景也是带有情绪的，譬如伤春悲秋。看着四时不同的景伤的也是四时及自己本身不同的情。一年四季，刮风下雨闪电雷鸣白雪纷飞所有的雨雪都是人们慨叹的契机，书中别人写景的字句有些过于佶屈聱牙，读来未免生份，可只有自己投入了感情的景色才是立足自身的、真实的、耐人寻味的珍贵。高中上学是在别的地方，离开这个城镇，他们那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不管走在哪里，身体上，内心里都写满了陌生和外地人的寂寥。不同的方言，不同的生活习俗都让我格外怀念自己生长的地方，只能说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的霸道，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改变的，相反只会越来越浓烈甚至变得炽热。这里也时常下雨可是却莫名得让人生厌，这里的雨太黏人，太琐碎，淅淅沥沥不痛快。总会在你正行走之时来一场太阳雨，吧嗒的雨点子下在刚买来的书页上，或者是涂脂抹粉后的脸颊和厚重的镜片上，索然无味的扫兴让人没了分毫兴致。

年初寒假时，淅淅沥沥的来了一场冬雨，算是罕见些，因为深冬之时未免雪多一些，突然来场雨让人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罗山在冬季就静悄悄些，没了夏日烈焰下的飘渺更多了些冬日凛凛的深沉，雪皑皑的山顶积雪不化，连着周遭的环境都叫嚣着孤寂，也许是农闲之时，人们饭后茶点谈论的不再是天气，连并着这冬日的一场雨也被无视，心里小小说一句可恶却该干什么干什么，古人冬日里的踏雪寻梅的雅兴在这场雨里为何没有人驻足一品呢？跟赏雪一般也来看看这冬日的雨吧。可惜，只有雨声。

四

城镇的建设速度过快，结果就是走在哪里都是钢筋混泥土的水泥森林，高楼林立，整齐划一，一切的气派都是人工雕成，没了半点自然之美。就像是用尺子丈量成的玩具，硬壳的塑料身体和油漆涂料粉刷用模子一个接一个的制造成图案样式，时间久了视觉疲劳。当然我不否认这样的发展对社会生活带来的改变与便利，只是，少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是小女生的矫情使然，或者不外乎是一个上世纪末尾出生的人对这个时代发展速度过快难以喘息的怪诞心理。这种天气，从高速公路下来沿路风景却格外的青翠，还没有泛黄的植被绿意盎然不减盛夏，虽然没了百花争艳的艳丽，可也不显单调，车子堵在一处，也不着急，司机们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天气，空气虽然绵湿，可是比起连日三伏天带来的剑拔弩张算是一种别样的放松，像是扑灭了森林大火的冷空气骤然过境。把车窗稍稍降下，空气似乎更清冽，深呼吸，心情大好。沿途路边的展板和横幅写着大字标语，红幅白字，显眼醒目，配就这样的天气似乎也是郎情妾意的贴合。开车来往其实不如下车走走，沐浴空气。于是和朋友踏着潮湿的地表，绕过一两个小水洼，讨论着各自新近发生的事情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然而，这些年并不时常下雨，或早或晚，或阴或晴，像最近这种连绵一周之久的阴雨天气在西北的天气里更是少见，罗山那边迟迟不肯放晴，我也只能守着这适时的阴沉放空打坐冥想了，借此一诉衷肠，未雨绸缪未来的种种。两地往返，一年四季不停变换，我还是这个城市发展的见证者，如此，它也见证着我的成长，我陪伴了各种不同的雨景，这些雨也下在我的年月里，下在罗山脚下，下在我的心里。

罗山的雨，未完成的雨中续曲——适时惊梦也适时让人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