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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艳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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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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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雨街

这街古怪。天,常常是极好的晴天,雨却是说下就下的。若有什么事情发生,更是没完没了。等淹的小街不见动静才停了,又照旧是极好的晴天。

每每下过大雨纳街的两旁便会钻出许许多多的蘑菇来,星星点点、灿灿烂烂。

路边两排白杨湿嫩嫩的树干尖端,那丛油油绿绿叫人疑心要溢散开来。一抹雨气在炙热的太阳下,折射出闪闪耀耀的金光。整个大街便弥漫了辉煌之光芒。就连泥墙根下的老苔,也绿的逼你的眼,院内种了花草的,早已是野炽炽的一片了。

各家先是扑扑愣一阵乱响,等那鸡鸭猫狗大摇大摆地寻了自己的天地后,便有憋久了的女人利利落落地抖一抖身上的潮气,渡到这家或那家门前,高谈阔论,照旧还是些陈芝麻陈芝麻、烂谷子,说得激烈时,满头银发的王七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俯过身子竖起半聋的耳朵仔细听,就有好心的说与她。她点点头,露出半截子牙床:“晓得了,晓得了!”其实并不晓得。但也自然不会去问,有纳起鞋底来。

若有细心的,能听到“嘘——”

长长一声清凉的脆响从家后野林子里窜起,轻袅袅旋入小街。

就见老五家的香姑娘披了一方红纱巾走出家门,轻盈地绕过人群,寻那声音去了。

有人便笑起来,说:“难得有个好晴天!”

然而,偏偏这时,一个女人用手指绕着辫稍唱着从街的最里面飘来,是个疯子,却穿戴整齐,带几分潇洒,且有一种琢磨不透的眼神,令人不敢正视。

“小小的月儿两头尖尖吆,尖尖的月儿弯弯的船吆,哥哥上山打财狼,一去不见还吆……”

疯子唱罢,立成直直的一线,脸上极其平静,缓缓地喃喃道:“要下雨了。”

天果真又阴了一片,却是稀稀的几滴,王七婆便叹口气:“造孽呀!”

不晓得说这天,还是那疯子。

等疯子唱着走开,那乌云也就慢慢散了,露出一片的蔚蓝。

 天若晴的再好一点,就见街口摇摇晃晃走来一个穿长长的短衫的,一手扶住车把,另一只轻轻拢在嘴边高喊:“有破烂……买么……?”

声音阴阴阳阳,顿顿挫错 ,极有味道。

 于是,谈论着的女人马上散去。继而,又填了那空地,手中却多了许多旧棉絮、老鞋底。

叽叽喳喳地讨价还价后,看着那穿长长短衫的口袋渐渐鼓起来,自己手里也捏了一把硬币或针线,也有换的糖块,趁人不注意,偷偷剥了纸飞快地塞入口中,却不曾嚼动,只是细细品味。自然一阵子装聋作哑,不再说话。

而这时的天,看去并不似刚才那般晴朗。

这便是小街的天,古怪。

然而,这世上又有哪件事能说得清呢?悲欢离合,生生死死,皆为天意。便是那痴男怨女,也须靠“缘分”二字,若没有缘分,到头来也不过一场无痕梦罢了。

此时野林子里却是坐了这样一位,正焦急地看一只鸟儿飞上飞下。

“勇子!”香姑娘飘过来,依偎那胸前。便有两只柔柔的纤细抚上膝头。

“唱支曲儿与我听!”香抬头望他。

“唱什么呢?”

“【我想抱着你哭】”

于是,勇子把香紧紧抱住,便轻轻地唱了起来。声音苦苦的发颤,有一种悲凉,有一种凄惨。刚刚散去的乌云重新卷来。

“要下雨了!”远处有人喊。

“唱支别的吧!”香姑娘急忙擦了泪,朝小街望望。

“好!”就又唱起来,还是苦苦的那种调。

“真的要下雨了。”又有人喊。

然而,雨终于没有下下来,天却依然阴的很。两人便不吭声,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很长一段时间,才见太阳挣扎着从乌云背后跃出,勇子只觉那光很刺眼,热热的射到身上舒服。

“很好!”勇子开始抚那长发。

“总要下雨的。”香极其平静地望着勇子。

不想一日,香姑娘从野林子里归来,却见疯子跑到面前,绕着辫梢冲她唱:“哥哥上山打财狼一去不见还吆……”声音比平时更凄凉,便有一种不祥挤上心头。匆匆回了家中。

却是老五晓得那秘密,见了闺女,于是阴起脸。好好的天也就突然落了雨,愤愤地击打着小街。

“看好她!”老五斜了自己女人一眼,女人正在做饭。

“爹!”香绝望地哭了起来。女人也陪着落泪,忽然听到有人高喊:“有人跳井了!”就急忙跑去看。

那人早就被救起,浑身湿透,有几分狼狈。正想仔细看是谁,却见那人唱起来:“……一去不见还吆……”

竟是疯子,此时正举了双手去接雨水。

于是回来说与闺女听,自然动了真情,却许久不见声音,回头看时,闺女早已熟熟地睡了,眼角里凝了一串亮晶晶的东西,就叹口气睡去了。

雨不大,第二日便晴的极好。有人急忙去树下寻蘑菇,却不曾找到。

女人们此刻正坐在王七婆门前,抬头见天有些浑浊,以为疯子又要唱着走来。然而只见香姑娘立在家门,(有人想起,今日没望野林子去),很是平静地说:“要下雨了。”没人相信,看那天,倒是又变得极晴。

确实这夜,正要睡去,忽然尖尖的高高的一声响起:“要下雨了!”声音凄凄沥沥地旋转,整个街都能听得到,于是全蒙了头,躲入窝里不住地颤抖,似乎疯子就在身边。

于是眨眼的功夫,雨就下了下来。开始还只是轻轻地击打着小街,顷刻,便成了一片滂沱。上上下下的雨柱炼成一块,看不出是从天上往地上淌,还是从地上往天上喷,世界成了一片昏暗。潇潇的雨声淹了其他声响。

人们被这突来的暴雨弄呆了,忘了害怕,全都掀了被,透过窗户傻傻地看那层雨墙。

没人看到什么,要说有,便是疯子留到街上那只凄凉的歌了。然而,那又有什么?

正当雨下的最紧,女人听到一声异响,急忙扑入闺女屋里,只见闺女仰在床上,头边横了一把刀,只见那脖颈渗出一条殷红。

女人软软的滑了下去。

“娘,记住,我是被着雨淹死的。我走不出去,我是淹死的。”头便歪过去

雨下得更大,淹了别的声音。

这时,老五忽然看见大梁上布满了黑云。阴阴地朝他压下来,一直压倒脸前,他觉得憋得慌,喘不上气,便挥手狠狠搧那黑 云, 嘴里不住地喊着:“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等女人回来时,早已糊涂得不成样子。

天亮的时候,雨似乎小了点。女人喊了人把闺女送到野林子边上。

 那里能望到小镇。

顿时,和街笼上了一层悲壮,弥漫着每一个角落。

所有出来看的人急忙回屋里。漏了的房子是要修的,而饿了的牲口是要喂得,还有孩子的尿布,这已许多许多,能故的别的吗? 接连半个月,老五的病总不见好。天也在这种总是阴着,伸手就是一把潮气,有人开始骂天,后来,又开始骂这街,不晓得前世作了何孽,要后人遭此罪。

这日傍晚,又是一阵滂沱,都惯了,大家连饭也不吃,草草地睡去了。

黎明时分,老五推醒女人,说口渴。女人看时,见神志已清,就很高兴地烧茶去了。

这时,大梁断了,伏到黑云上。

老五正要喊,忽然见闺女走来,喊了声“爹”,笑容和小时一样甜,就急忙迎上去,却被一条河隔住,仔细一看,竟是淹了雨得小街。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闺女变了脸,恨恨地望着他。

“爹,我好恨你。”就悠悠地走了。

老五慌了,大叫一声:“香,等等我!"

纵身跃入那河中 。

女人正端了茶进来,听到喊声,碗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大梁从黑云上掉下来,砸在床头。女人愣了一阵,没有哭,转身朝外走去。

天早已亮了,雨也停了。街道冲的如同一面镜子,照耀小街。有一种清新的感觉。许多蘑菇从地上绽开,铺了一片。泥墙根上的老苔,绿的更逼人眼了。

太阳渐渐变艳,开始折射雨气。让人想起“春光无限好".

再向外走去,整个大街竟出奇的不见人影。就见一个美丽的用手指绕着辫梢唱着飘来。

“小小的月儿两头尖吆,尖尖的月儿弯弯的船吆…………”

却不见平日那般凄凉,唱罢,直直地立成一线,脸上极其平静,女人以为她又要说;“要下雨了”!

然而,这次却没说准。便抬头望望天,是从没有过的晴朗,就突然想起该去看看闺女的坟。

于是,缓缓向野林子走去。

远远地见一高高的身影耸立坟前,轮廓十分清晰。

就有一股暖气从坟尖骤然升起,悠悠然地摇向空中去了,那天显得格外的蓝。生出许多耀眼的光来,并不教人想起不久前还是一片滂沱。

世界一下变得很静,有两个人几乎站成了两尊石像。

坟里的开始审视小街。

天,是极好的晴天。

这时,有穿长长短衫的走来,冲这宁静大喊一声:

“有破烂卖啵?”声音阴阴阳阳,顿顿挫挫。

  望天,阳光十分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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