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来,这里一直是阴雨连绵的,就连白天也是阴暗极了,这让我的心里感到十分的压抑。今晚却很好,天公止住了泪水,月亮从云层中献出了她那清秀的面庞,我背着手独自在听松湖的那条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柔和的月光照在平静的湖面上,脑海里忽然就闪现出王维的两句诗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大概真的是古人所说的“望月怀远”的缘故罢,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似乎久经远离的故乡来。
故乡于我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宽敞的水泥马路,两旁是参差不齐的房屋,屋前有一条不知源头的小沟从这里流过。屋后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我印象中的故乡大抵不过如此罢。此刻想起她倒并不是因为她的妩媚,而是她的内心里埋藏着我近二十年来的印象,虽然这印象已渐渐模糊,而我或许也终将不会再留住它,但始终不能忘却这是故乡给予我的最珍贵的念想了。
大约是我七、八的年龄罢,故乡曾盛行过“玩把戏”和“唱戏”的活动。“玩把戏”是我们那儿的俗语,其实就是玩杂技的,他们是一些专业的人,白天在村里有空地的地方搭建敞篷,约莫黄昏时分便开始了他们的绝活,譬如“单车走钢丝”、“口吞宝剑”以及“表演气功”和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把戏。我那时年纪小,对这类人充满了敬畏,口里常常念着:哇,怎么这样厉害,甚至还曾想过也要成为这类人。直到后来听人说这是一群不正经的人,是做贼的,趁着表演把村里人吸引过来,家里没人的时候,他们好“干活”,但这也不过是传言,真相究竟怎样,我终究是不能知道了,但从此我的“敬畏”便逐渐减少,终于荡然无存了。其实有趣的还是“唱戏”,这“唱戏”的不同于“玩把戏”的,他们真的是正经人,至少我没有听到有关他们的谣言。其实这戏真正在我们庄里唱是很少的,但庆幸所唱的地方离我们这是极近的。大部分是在农闲的时候才唱的,听戏的也多为祖辈那一代人,偶尔也有几个青年人,在这就是我们小孩子了,我们其实并不是多么爱听戏,不过凑热闹,图个新鲜罢了。奶奶的身体向来是很弱的,她又是极爱看戏的人,这辈子除了这个爱好,再也没有其他的了。于是眼前就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爷爷用板车拉着奶奶,我们小辈跟着在两侧,大伙儿都有说有笑的去看戏了。这其中有一部戏我至今还记得,那是黄梅戏中经典戏曲《小辞店》,我那时并不了解这戏的悲壮,只是因为这戏中那个小偷的扮相很是滑稽,所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的生活里,我没有再像这样看戏了,虽然偶尔也从电视中看一些戏,但终究不像那时那样有乐趣了。
七、八月份的故乡是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因为一年中十分忙碌时刻开始了。虽然我与那忙碌的时刻已经诀别很久了,但那忙碌的景象我却未曾忘却。我十多岁的时候,就被父母“逼迫”去田间干活,先是割稻、捡稻、接着是将稻子放入打稻机中,将稻谷与稻秆分离开来。我常常会趁着休息的空儿,在田间抓几只蚂蚱或者小青蛙来把玩,这于那时的我而言算是一种无穷的乐趣罢。忙完了这些,又开始晒稻、扇稻环节,这一环节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的,老天爷若高兴,天清气朗,我们也自然少点苦头,倘若老天爷怒了,忽然刮风下雨,我们就有得忙了,于是拿袋子的、拿扫把的、拿簸箕的等等都奔赴稻场去抢救稻子,倘若自家活干完了,还会帮着隔壁临墙的一起干,我总是被大人们呼来唤去的,所以常常抱怨,但父母每次都说:“小孩子勤快,大人们都会喜欢的,”我也就只好作罢了。田间的劳作生活固然艰辛,但其中却也有一种别样的韵味,究竟是什么,我却也说不出了,以致于此后我还经常去田间走走,或坐在田坝上,或躺在干草上,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交给这忘不到边的田野,不去想草地上的小虫是否会爬到我的身上来,也不去想阳光是否会伤害我的眼,我只自顾自的享受人生天地间所独有的舒适。如果问我什么时候开始了解生活的不易时,我想大概就在这时罢。我很庆幸我能接触这样的生活,我可以知道收割是怎样的一种"活动",现在的小家伙们估计是很难了解到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了罢,我不敢肯定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寒风从脖颈袭入到我的身体里,冷颤随即而来,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紧缩着身子,看了看湖面,它依旧是平静的,抬头望望天空,月亮却躲进云层里去了。终有一天,这给人无限遐想的听松湖,这时隐时现的月儿,乃至这里的知道或不知道名字的人,也终将会成为我印象的一部分罢,我这样想着,转身走向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