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人生

徐澄泉

让兔子飞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

——《诗经·兔爰》

狡兔三窟。

月明星稀之夜，兔子一举攻占了鸡的老巢。

失去家园的敌人狼狈不堪。

总有几个敌营里的汉奸，俨然绅士一样踱着方步，装腔作势，悠闲自在，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聪明的兔子，讨厌这些笨伯的举动。

兔子躲在暗堡里，观察鼠辈的阴谋。

几只阴险的松鼠、老鼠、土拨鼠，这些动物家族的败类，贼眉鼠眼，一遇风吹草动，就惊魂不定，上蹿下跳。

英勇的兔子，不屑这些胆小如人的家伙。

兔子跳到阳光下，扑打一只飞鸟的影子。

兔子的本意，是让鸟的魂魄附于兔体，让自己飞——

或像一只翱翔大漠的鹰隼，或如一粒洞穿铁壁的子弹，循着一道优美的轨迹，避开那个守株待兔的人，出门，或者回家！

一只虫子在靴子里纵横

一只小虫躲在靴子里，在宽广的原野纵横。

靴子拥有的疆土，戈壁一样，生长几丛芨芨草。小虫在戈壁滩驰骋，顶天立地，无忧无虑，不饥不渴。它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我是一个慷慨的施主，愿以血肉之躯供养一个小小的生灵。不管它是不是一个高尚的灵魂，我都无怨无悔，不痛，不痒。

大雨倾盆，猛力击打我的靴子，为我隔靴搔痒。

雨声盈耳，雨声刺耳。有人为我掏耳朵，我酣畅淋漓，不痛，也不痒。

大雨继续倾盆。

亲爱的小虫，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是痛还是痒？

楚国的鱼

自从屈原被汨罗江水杀害后，一些中国人良心发现，就改吃人为吃粽子了。

屈原的忌日，粽子的受难日。

屈原和粽子，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

一如屈原，粽子是被人推下激流的。

一如粽子，屈原有棱有角，但他的命，是别人用绳拴着的。

屈原就是粽子，粽子即是屈原。

纪念屈原，何必要索粽子的命！插艾草，挂菖蒲，是纪念屈原。写诗，作赋，也是纪念屈原。

纪念屈原，还可以：抓条鱼，最好抓条汨罗江的鱼。把它挂在树上，示众灭威；把它吃进腹中，惩凶除害。

因为楚国的鱼，曾与楚国人合谋，都是害死屈原的元凶。

鸟先生找鸟

鸟先生找鸟。

一场雪一阵风一个人一杆枪一棵树一片林，淹没了鸟的声音。

鸟先生的希望和热情，开遍了雪地，又一朵一朵枯萎。

鸟先生一天一天枯萎！

一声枪响震聋了鸟先生的耳朵。鸟先生在雪中徘徊，无限叹息。他抓起一把红羽毛，鸟就回到了手中。

鸟先生就站在雪中。

鸟先生与鸟，就隔一杆枪的距离。只隔一杆枪的距离。

回家的路

他从战场杀敌归来，脚踏硝烟，手染鲜血，身披辉光，走在回家探亲的路上。

“轻些，轻些，再轻些！不要惊扰蚂蚁的美梦！不要践踏小草的人格！”他在内心警告自己，坚决维护自然界的和平与安宁。

一队觅食的蚂蚁，绕过一双大脚耸起的高山，安全回到了草丛深处的家。

两只大雁从头顶掠过，向南，比翼而去。

砰——砰！一对夫妻鸟，被他右手一举，赶回了白云深处的老家。

硝烟和白云，弥漫天空。

母爱的两种形式

一头母猪，含辛茹苦地把一只猪仔养大。

它的慈爱和善良，被屠夫无情的锋刃斩得支离破碎。

一颗牙齿溅到地上，是猪仔留在世上的遗言。

一条等候在旁的母狗，为它贪玩的狗崽子拣到一件好玩具。

它要告诉孩子们——

长大后，把牙，还给屠夫。

——原载《星星·散文诗》2021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