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传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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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老师的老公进了城，她独自操持一个家，照顾孩子吃喝拉撒，还要忙活教学上一摊子事情，常常忙得嗓子眼里冒火，两腿沉重得发酸。市里又有讲课比赛，她争取了参赛的机会，做梦都想拿个一等奖，好往城里调。
岳老师一遍遍地修改教案，一遍遍地试讲,忙得焦头烂额。中午已经放学，教学楼上的教室、办公室只剩岳老师一人。她还在伏桌修改教案，忽然想起孩子还没吃饭！匆忙跑回家。孩子正和邻居彭老师的孩子在院子里欢天喜地地玩耍。她很愧怍地问孩子，饿了吧？彭老师听到她的话走出屋，凝视着阳光下的她，白皙的脸蛋光润细腻，粉色的衬衣像花儿在阳光里盛开。
彭老师微笑着说，文笑吃了，锅里有饭，进来吃吧！他看出岳老师的顾虑，忙劝道，你时间紧，就别客气了。
岳老师又犹豫片刻，说，真没时间做饭了。说着，就走进彭老师家的厨房。她知道彭老师的妻子去了东北照顾病重的父亲，彭老师既当爸又当妈，很不容易。自己以后清闲了再帮衬他就是。
彭老师坐在饭桌一边，听她不住地夸自己厨艺不错。他认为她也许饿极了，什么饭菜都能嚼出滋味来。心底油然而生一丝怜悯，于是真心实意地说，孩子上学，这阶段我全包了，你专心备课吧！岳老师微笑着，抬头看了一眼彭老师说，那怎么行，你也不容易啊！彭老师说，等你忙过这阵，以后多接送几次孩子就补上了，别跟欠了债似的！得了一等奖，请我吃顿饭就行！
岳老师咽下嘴里的一口饭，难为情地说，那怎么好意思！但心里很高兴，我看他不是别人说的马大哈，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啊！现在，自己和孩子吃上了热饭，以后有机会真得好好谢谢彭老师。自己老公远在县城，日常什么也帮不上，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
终于熬过了讲课比赛，岳老师感觉浑身轻松，既有胜利的喜悦，又有躲过一劫的侥幸。吃过早饭，岳老师就走到彭老师的厨房门口说，这次讲课比赛，使我明白了：日常对教法和学法研究太少了，不研究不思考，永远不会进步，更找不到乐趣。如果我日常也像这次讲课比赛似的，不成为省级名师也能成为市级名师！彭老师凝视着她说，参加比赛就有进步，得奖是第二位的。他的目光闪耀着羡慕而温暖的光辉。
岳老师觉得他很会说话，这阶段多亏他帮衬自己啊，孩子上学接送他全包了，自己和孩子每天几乎在他家吃三顿……嗨，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
岳老师抬起手腕看一下手表，对彭老师说，孩子吃好了吗？我送孩子去上学。彭老师感到她的话音里粘满了一丝蜂蜜的甜味，看来她心情不错！他本来正在洗刷碗筷，听到她的话急忙把碗筷拎出水盆，说刷好了，我送，路上车多，我骑车比你熟啊！
岳老师感到他在热情地摆男子汉的派头儿，笑嘻嘻地说，咱不是说好了吗？我讲完课多接送。彭老师直爽地说，用不着，我又不是单独接送你的孩子，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累不着。岳老师喜上眉梢，骑车带孩子自己真不熟练，以前都是老公的活儿，现在落到自己的头上着实愁得慌。生活中的确有很多事情就应该男子汉去做，自己无法替代，但整天让彭老师帮忙真不好意思！彭老师有意打消她的顾虑，说我借着带孩子，看看沿河的风景散散心；再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彭老师急忙发动摩托车。两个上二年级的孩子都愿意坐他的车，快，有小鸟飞翔的感觉。岳老师本想一个个地抱上去，刚张开双手，孩子就爬上去了，一前一后都笑哈哈的。岳老师忙靠近他们一一嘱咐，骑车一定慢啊！凯悦扶紧车把啊，文笑抱紧彭叔叔的腰！临行前，岳老师这番叮嘱，彭老师心里很奇怪自己不但不厌其烦，而且心海中立时拂过一缕春风似的，泛起层层涟漪。
彭老师回到学校，看到校内公开栏中张贴的大红喜报：热烈祝贺岳雨雯老师荣获市优质课比赛一等奖。他很高兴，就像自己喜捧大奖。回到家停放好摩托车，走近岳老师的门前笑着说，祝贺了！岳老师嫣然一笑说，多亏你帮忙！要不哪有精力准备课啊？今晚请你吃水饺。彭老师嘿嘿地笑了，我就免了，让闺女过去吃吧！
晚自习放学了，还不见彭老师的人影。孩子凯悦在岳老师家玩累了，想睡觉，哭丧着小脸，泪水在眼眶里转。可是她害怕，不敢独自回家。岳老师就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和闺女睡在一起。两个孩子叽叽咕咕玩了一阵，闺女文笑睡着了，可是凯悦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后来实在疲倦，呼呼入了梦乡。
已经十点半，彭老师家那边还没有动静。岳老师心里嘀咕，两家相邻，中间又没有院墙相隔，咳嗽一声也能听见，今晚不会他进屋我没听到吧？于是起身到了院子，见他家依旧黑灯瞎火，心里就埋怨彭老师有什么事也不说一声！她一直不敢睡，唯恐睡下，他回来找不到孩子，就一直看电视。她盯着屏幕，电视剧的悲欢离合，怎么也看不进去，一直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以往这个时间，她早就入睡了，而今夜却毫无倦意，几次打他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唉！小彭啊！你忙什么呢！不会喝醉了，在哪里绊倒睡着了吧？心里暗暗地担心彭老师的安全。越想越害怕，彭老师真要出个事故，不但他自己遭罪，那可苦了孩子了啊！
终于响起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岳老师忙开门出来，嗔怪他，孩子不要了！立时酒气袭人。他被两个人架着，头耷拉着，没有回话，但嘴里嘟囔着什么。他们其中一个说，嫂子，您别生气。彭老师心情不好，喝高了！她哭笑不得，醉汉一定弄错了，误认为他们是夫妻。看看他们的醉态，岳老师懒得搭理。
二人把彭老师架到床上，他死猪一般和衣而卧。他们醉醺醺的拱手，说嫂子包涵！蹒跚离去。岳老师走近床前，他的上衣脏兮兮的，浊气熏人。她叫了两声，起来脱衣服！彭老师含糊其辞，脱……脱，脱个球！岳老师的心里咯噔一跳，唉!幸亏没有人听见，真丢人！她自言自语，不叫他了，我给脱吧！解开衣扣，想搬起他的身子把衣服抽出来，她使出浑身力气，上身稍微抬起，忽然扑通一声闷响，又躺在原处。猛地一闪，她的脸贴在他的脸上了，被胡子轻轻地扎了一下；心湖颤动了，男人的脸的确很长时间没亲近了，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惆怅。她又第二次使劲，上衣勉强从他身下抽了出来，顺手给搭在沙发背上。
岳老师起身倒水，端到他跟前，触到他的嘴边，说，喝水，要不就烧毁了！他喝了两口，手一摆，嘟囔着，老婆好……还是……老婆好！岳老师的心里涌出一股苦涩的味道，何为家？有夫有妻才是家啊！如今老公远在城里，自己形影孤单；小彭妻远在他乡，他也是孤独无助。老公已经进城四年了，四年的夫妻分居，难以启齿的孤独，时时萦绕在心头啊！唉！不知今年能否调过去？
岳老师又把水触近他的嘴唇，他吧嗒了三口嘟哝着，好酒……好酒……岳老师忍俊不禁，十足的醉汉！她把杯子倒满了水放到床边的小桌上，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看了看两个孩子，她们正酣然入梦，凯悦的眼角挂着一滴泪水。不由得慨叹，唉！这孩子睡得不踏实，梦里还在委屈啊！
岳老师想上床躺下，可是对彭老师又不放心，担心烧迷糊了有个三长两短。她又去了彭老师家，坐到床前的沙发上，听着他呼出均匀的气息，心便轻松起来，立马倦意袭来，两眼发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彭老师口渴难耐，爬起来，吓了一跳，这不是岳老师吗？怎么坐在床前？愣怔了好一会儿。漂亮的脸蛋在眼前晃动着，似妻非妻，非妻像妻。女人特有的芳香，像层层巨浪勇猛地袭来，自己孤独的心像一叶小舟荡漾着，悠悠地荡漾着……
远处的一声狗叫，清晰地传来，她醒了。岳老师二目惺忪，说你多喝点水，我回去了。彭老师僵直地立在那里，很想挽留，却没说出口。女人的芳香像长江的洪流在黑夜里滚滚而去，自己深深地陷在了沼泽之中。他很懊恼，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永远无法原谅。静静地坐着，忽然想起孩子，于是敲起她家的门，咚咚、咚咚，这声音就像自己的心跳……声音有些颤栗地说，我抱孩子啊！
岳老师走近门前，小声说，孩子睡得正香，让她在这里睡吧！彭老师真希望她开门，再看她一眼。岳老师只是把声音递出来，秀脸始终藏在屋里。彭老师沮丧地站在院子里，仰望西天的弯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叹气声透过门缝，一直塞进岳老师的心里……
回到自家室内，见到自己那件肮脏的衣服，赌气地拎出来，狠狠地搭在晒衣绳上。
早上太阳两竿子高，他才起床。打开手机，一条短信：小彭，孩子我已送到学校。放心！彭老师抻着懒腰走到室外，见晒衣绳上空空的，脏衣不翼而飞。捡破烂的给拿走了？狗嗅到酒味拖走了？不至于吧……
看了看岳老师家的门，没有看出什么门道，门紧锁着。东边两家邻居也都不在。这时高音喇叭里李谷一唱起“难忘今宵……”而他在努力地回忆着昨晚的情景，大概自己喝醉了，哪有什么难忘今宵？他踏着歌曲的旋律，向教学楼走去。
中午放学，彭老师见绳上晒着自己的那件衣服，刚洗过，干干净净的。他看了一眼岳老师的厨房门，虚掩着。哦！她已经回来了。一股暖流在胸中涌动着，远亲不如近邻啊！她走出来冲他微微一笑，转身又忙着洗菜……他一时缄默无语……
深夜，彭老师的房门咚咚地响起来。他懵懵懂懂地倾听，是岳老师在叫自己！他急忙穿衣开门。岳老师神色慌张，说我父亲病了，你和我一起回趟老家吧！彭老师毫不犹豫，立即推出摩托车。
他们在乡间路上疾驰。朦胧的月光洒在原野上，一切都那么静谧、幽美。两边的小麦正在抽穗扬花，一缕缕的清香扑面而来。辽远的天空如幕，柔软的麦田似毡，天地间就是舒适的大房间啊！彭老师很想唱起来，可是岳老师正心急如焚地担心她的父亲，不合时宜……
一个深坑突现在眼前，彭老师急刹车，岳老师一下子趴在他的背上。透过单薄的衣服，他真切地感觉到了两个温暖柔软的东西，仿佛倾注而出无限的激情，温婉可人，撩拨着他的心弦。他真希望岳老师就这样一直伏在背上，可是那两个柔情万种的东西离去了。他很失望，失望得难受……哦！久违的感觉啊！自己似乎消融在夜色里……温馨的一刻，难忘的一夜啊！
当晚，他们把岳老师的父亲及时送进了医院……岳老师感激不尽，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当年老公进城的确很荣耀，多少教师艳羡不已，而现实生活又是多么艰难。很多事情只得自己扛着，即使扛不动，也得硬扛！一个弱女子，哪有那么多能耐啊！两人相守，才有真正的幸福，千万不能贪图虚荣，自寻牛郎织女般的折磨啊！
春去夏来，晚饭后，文笑和凯悦出去玩了，岳老师想寄篇参赛论文，今天是截稿日。可是打开电脑后就死机，一连尝试了五次未果。她很着急，于是走到彭老师的门前，诉说电脑死机的烦恼。她对自己也是难以名状，自己一旦有了烦心事总爱找彭老师倾诉，似乎他就是救星。彭老师不经意的一句话，自己就能得到安慰；自己随意的唠叨，彭老师总是认真地听着。多少次开关坏了、灯泡不亮，他总能主动地爬上爬下给鼓捣好。
彭老师正在自斟自饮，听见她说话，抬头看着她，裙裾浮着的荷花，袅袅婷婷，素雅流芳，似乎空气中溢满了荷香……
他放下酒杯，痛快地说，走，过去看看！他带着自己的软件光盘，大步流星地进了岳老师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就是把一间屋分成里外两半，外面半间做了客厅，里面半间做了卧室。电脑就放在里边床头的左侧。彭老师坐在电脑前把光盘插进光驱，在一步步地操作。岳老师柔声细语，我也学学。于是俯身凝视。彭老师为了让她看明白，操作一步就解释一番。岳老师呼出的气息，恰如浓郁的芳菲四溢开来，轻轻地舔拭着他的脸颊……一直渗透到他的心底；这气息如同明媚的春光，沐浴着萌动的绿芽……
他清晰地感到室内的空气，甜润、粘稠、火热……她不施粉黛，就有动人的风姿。他的胳膊不经意的一动，却偏偏触到了她胸前的白鸽。一阵幸福的感觉在心底复燃，娇美绯红的云朵飘动起来了，紧紧地缠在心头，似乎就该做点什么才能踏实。酒劲涌动着，像一股惊涛骇浪涌动着，他的嘴唇向她的红唇靠近。她哆嗦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转身拧开风扇。凉风呼呼地吹着这个燥热的房间……
周六，岳老师的老公回来了。彭老师有点担心，是回来清算自己对他妻子的“非礼”？……岳老师依然笑盈盈地待自己，她老公主动地寒暄，不像有什么敌意。当天晚上，岳老师炒了四个菜，老公把彭老师请到家，称兄道弟地喝了一气，客气话说了一晚上。
次日午饭后，她老公外出喝酒一回到家，就声嘶力竭地吼，你个贱货、荡妇！彭老师感到空气将要凝滞，猜测一定有人搬弄是非了！好大一会儿，没听到岳老师的动静，后来偶尔哭泣几声，最后两人吵闹起来……
彭老师听得清晰，背后有人议论岳老师和自己！啪啪地响！岳老师好像挨了两巴掌。彭老师很着急，进去劝架只能引火烧身，加剧事态发展；现在自己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去解释的话，只能越描越黑。那边稀里哗啦，战火越演越烈。岳老师凄惨地喊叫……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彭老师万分痛苦，她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着心！唉！平时怎么不注意影响呢？那次幸亏岳老师理智，否则就真粘在身上了，想刳也刳不去了啊！作为男人谁愿意妻子红杏出墙呢？人家老公不在家，你小子帮助人家，是应该的！人家老公每次回来，都请你喝一气，不就是答谢你的帮助吗？为何时不时地想念人家？有时候还宽慰自己，孤男寡女相处久了难免产生感情，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别人怎么背后指点你呢？邻居就是邻居，住得再近，相隔的那堵墙就是万水千山，就是男女之间的心之界河。一些事,近邻是不能替代的！有些时侯作为近邻就不能越雷池半步！你小子思想上已经出轨了，经常想入非非，想趁虚而入！就该千刀万剐！人家以笑待人，你小子自作多情，低贱得连一只野猫都不如！现在，岳老师因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好好的家庭就这样叫你毁了吗？黑锅就这样背下去吗？……你是个男人，就应该担当责任啊！
彭老师健步奔进厨房，抄起菜刀，窜到她家门前。岳老师立时脸色苍白，嘴唇翕动，说不出话；她老公后退了两步，嘟囔一声，你……你，干什么？
彭老师直截了当地说，岳老师是清白的，我说一万遍你也不信！她老公盯着那把寒光四射的菜刀，一言不发，心里嘀咕，当然不信！
彭老师表情凝重，斩钉截铁地说，手指，我剁下一节，证明我们的清白！岳老师叫喊，彭老师---一个箭步窜上前，夺下他手中的菜刀。她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泪水婆娑地说，受够了，我死，死了再也不受你的侮辱！她双目瞪着老公。
她老公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怔了好一会儿，是自己错怪了她？要不怎么会如此刚烈呢？……她一向性格温柔、矜持端庄，同事及家人都夸她是贤妻良母，自己是最大的受益者，怎么轻易相信他人的挑唆呢？……她老公面露愧色，向前一把夺过菜刀，说，都别犯傻了！
暑假中，岳老师的家搬进城里，据说暑假后开学就进实验中学上班。临走时，两个孩子都哭得很伤心，拥抱着难舍难分，都嚷嚷着，不搬家，不搬家！你们不是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吗？岳老师酸楚地说，是啊，远亲不如近邻！
（作者：徐传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