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家务缠身,昨天下午挤出一点时间,去菜园一看,非常震惊。晚种的玉米在疯长,亭亭玉立的像十八岁清纯的少女,绿色的绸缎舞衣得体而悦目,头上顶着一束散开的白花,真像维吾尔族姑娘的银质头饰,在风里飘舞,惹得毛头小伙子痴情地望着;腰间的玉米棒挥舞着一缕缕的红丝,真像村姑巧手中舞动的丝线,编制着情窦初开的心事,终于在这个晴好的下午释放着郁积心中的万缕情丝。玉米这里一群那里一伍,她们同一身段、同一舞姿,像多胞胎亲姊妹,在我不在的时光里隆重地上演了精彩的一幕。恰好我赶来了,成为你们唯一的观众,尽管我在心中千言万语地惊呼,此刻你们都静默着,没有摆出悦己者的姿态。
哦,你们生气了,时隔八九天我没莅临此地,让你们独尝无我的孤寂,怨我这个主人懒惰、懈怠、不知怜香惜玉。
我的慵懒致使周边杂草丛生,田园荒芜。那一丛丛野生的喇叭花秧肆无忌惮四处惹是生非,竟攀上了玉米的玉体,简直就是野汉子对少女的淫辱。我不敢怠慢,努力地身张正义,奋力撕扯一根根纠缠玉米的那些强盗般的野汉,让它们身段数截,甚至连根拔起,还你们一个清净的环境,属于你们独有的乐园。
南边和西边长满了枸树,枝枝叶叶连成一片,声势浩大,遮天蔽日,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正在向玉米的领地进发。其根须入土即活;其果为“楮桃”,落地即能萌芽生长,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对蔬菜、庄稼的领地日益蚕食,人们称它“土匪”,可谓实至名归。唐代有人用枸树皮和沉香制成楮皮纸——一种宣纸,用之抄经,千年不腐,流传久远。现在已经无纸化办公,楮皮纸已不受青睐。
我挥起䦆头,猛斩其树其根,给玉米一个交代,知晓我爱憎分明,情注玉米,绝不贪图野花野果。枸叶裂伤处竟涌出白色的浆液,貌似牛乳。它,无人浇灌培育,竟能产出乳汁,宛如老牛吃的是草,挤出的却是奶。难怪《诗经》中称它为“谷树”,枝叶是喂牛羊的好食料,饥饿年代父辈用之作口粮,熬过了饥荒岁月;它还有清热解毒、祛风止痒功效。知枸树之用,对其有了好感,䦆头的暴力骤停。请玉米放心,不是我见异思迁,而是我有仁人之心,它有生长的理由,不能斩尽杀绝,只要它不霸占你们的领土,就留给它一条生路吧!
也许玉米嫌弃我宠幸太多宝贝,丝瓜、南瓜萌芽时都是我的掌上明珠。春季干旱,我是用汗水滋润它们,使它们在襁褓中得以茁壮成长。如今雨水充沛、阳光普照,它们已经拉起绵长的身影,匍匐前进,爬上了那半截砖墙,向半空中的电线扑去……它们也是疯了,不知前途的风险,要舍生取义吗?只靠攀附他人而活的贱物,怎能做到舍生取义?我心里真的讨厌它们目前的生存方式,不想让它们“引火烧身,殃及池鱼”,于是我伸出双手奋力地撕扯它们,拉下墙头,扯断其秧,扔在地上,绿色的鲜血流满了一地……我大声训斥,自己不能出人头地,就老老实实地蹲在原地,何必顶风而上,私搞攀附!即使上去,终究也是空中楼阁,毫无建树。
玉米一定窃喜,主人一身正气,自己就该把青春和热血献给足下的土地,她们在风中翩翩起舞,就像古时皇宫的舞女,但玉米比她们幸运,一直享受着来自四野的自由之风,自由恋爱、授粉、孕果,而宫女必须禁情禁欲,千载难逢皇帝的偶然临幸,大多终生孤寂。
早种的玉米已经人老珠黄、老气横秋,垂头丧气,毫无生机。新玉米借着风的伴奏,正在起舞,吟唱着青春的诗句……老玉米望而却步,只顾唉声叹气。
哦,一觉惊醒梦中人。老玉米与我的境况如出一辙啊!新玉米应该嫌弃我荒了自己。是啊,白发在肆意地疯长,岁月的犁铧,犁深了脸上的皱纹,耕掉了青春年华,这真实的外貌失去了青春的朝气,的确是荒芜了自己。玉米,你可能不知,我的心田没有荒芜,那一页页的书纸犹如面膜似的心膜,为自己装饰,把我打扮得像朝气蓬勃的少年,就是那一本本书让我认清了自己,感觉自己真的一无所知,自己就是沧海一粟啊!如果我挤在茫茫人海里,玉米你根本看不到我,也不必眼巴巴地搜寻,我已无缚鸡之力,对你没有多少用处,最多就为你撕扯掉那些野草,最多就为你写首诗,好在节日里庆典时诵读。
当然,我还有对人生的期许,期许的种子埋在心田的一隅。为种好心田,我正夜以继日地以笔为犁,以文字做种,以仁爱为导向,奋力拼搏。
种好菜园,就种好了心田;种好了心田,也就种好了菜园。种好菜园,不让田园荒芜;种好心田,不让自己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