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明寺游记

儿子的第一次远足

儿子在阿春画室习画，说是画室，实际上是一个民办艺术学校的性质。校长办学思路开阔，年轻的女教师们思想活跃，在油田乃至周边影响日益扩大。孩子们特喜欢入画室学习，因为画室讲究的是赏识教育，对孩子们以鼓励为主，兼以一定比重的课外活动，可以说是投其所好，自然颇受孩子的欢迎。

画室多次组织孩子们郊外写生和远足，今年春天去了白竹园写生，夏天又安排去黑明寺采风。上次去白竹园，由于儿子年龄偏小，我们没有让去，回家后没少吵闹。这次去黑明寺，他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参加。我们想到孩子毕竟要长大的，何必整天圈在栅栏里呢！于是同意他的要求，小子欢呼雀跃，一夜没有睡好，自己安排所需之物，要这带那，我们也帮忙清理了大半夜。9点多钟，我们要求他必须睡下，否则明天起不了床，6点钟集合赶不上，就去不了啦，方才急忙睡觉。可是也是折腾了好久方睡着，我们在客厅里把电视声音调得非常低，听到他在床上翻腾不已，两人也相视会心地笑过不已，确实勾起了我们儿时的某些回忆。

第二天是个星期六，凌晨4点左右，小家伙就起床不睡了，自己穿衣，摸摸这儿翻翻那儿，生怕忘记了什么。他妈也起床做饭，安排他吃饭，他比平时都乖了不少，吃饭也吃得好，吃得快。5点半，他妈带他出门去集合地，我在床上躺了一会，房子里安静极了，平时熟悉的轻微的鼾声不见了，自己若有所失的样子，也睡不着了。一会儿，老婆大人回来了，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自己非常关注，却终于不吭一声，表现出不在乎且大睡特睡的样子。老婆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走近卧室来，悄悄地爬上床，睡下，感觉我的状态如何，我自然装着睡着，一点不理她。一会，她开口道，知道你没有睡着，要是平时睡着了，早已鼾声如雷了，装什么呀装？我只好笑出声来，我有装么，我又没说睡着啦！这话有点不合逻辑，睡着与否，自己能说吗？也不管它。二人无语，各想心事。

一会，老婆自言自语：车已经到了唐河吧？既象在问，又不求答的口气。我翻了个身，将背对她，没有理。隔几分钟，她又起了床，干什么呢？我没有太注意，好不容易一个可以睡懒觉的周末，被儿子搅了，这才有点迷糊起来．．．．．．

8点钟左右，起得床来，发现老婆没有做饭，而是在书房里捣弄电脑。过去在她背后看一眼，原来正在查黑明寺的方位，感觉到好笑。她见到我来，没头没脑的一句道，“离我们这儿有几十公里呢！还有一大段山路，大轿车不知能否进去？进去行走安全不？”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接着是做饭，吃饭，没有儿子的这顿饭，吃得如何，可想而知了。草草地吃完早餐，收拾之后，我们坐在客厅里，好象无事可做。以往周末，孩子的姑姑和小姨两家人都要来我们家做客，今天老婆也不象平时那样忙着去买菜，准备请客吃饭。连联系的电话也不打，看来她已经失去请客的兴致了，平时可是兴趣高得很哟！我呢，心里也似空空落落的，不知干些什么好。

紧随其后

9点钟左右，我终于忍不住了，来到电脑前，看到刚才老婆查到的黑明寺网页，找来地图，查找路线车程。桐柏山黑明寺在平氏镇西南十二里，系程湾乡地盘。该寺建于唐代。寺前有一棵千年桂花树，直径1．5米、高10米多。每年秋季，桂花树盛开，方圆数十里可闻到花香。更奇的是，附近茶园所产茶叶也有一种淡淡的桂花香味，被当地人称为“云雾桂花茶”。 该景区交通较为便利，有十公里三级公路与平（氏）、新（湖北新城）路相接，距312国道二十公里，距宁西铁路平氏站二十二公里，距南阳火车站九十五公里，距南阳飞机场八十五公里，距信阳火车站一百二十五公里。东侧是著名的淮源景区，仅距三十公里。东去信阳南湾水库景区一百三十公里。由此算来黑明寺大约离油田（魏岗）70多公里。

于是，我拿起电话，联系朋友小罗，人在家，车也在，商定跟踪而去黑明寺，既当练车，也算周末旅游一回。说走就走，老婆积极主动，雷厉风行，不到十分钟，一切准备完毕。十点出发，我亲自驾车，小罗监车，并负责一路上打听行车方向，经张店、唐河县城、井楼、古城产油区，到达双河镇，穿镇而过，再经平氏、程湾，来到黑明寺附近山区。由于山路曲折，加之上坡下坡，路况险峻，刚取得驾驶证的我有些承受不住，于是换小罗开车，一路岔路很多，少不了问路，也少不了走回头路，终于于11点半左右到达黑明寺管理区。但寺在何处，仍然不明，打听当地人，语言不很明白，凭手势指明方向，方一路盘山而上，过一小溪，沿溪行，群牛挡道，遂下车驱之，方得行，约二百米左右，无路，前方有一小拱桥，正建设中，正午时分，加之天热非常，所以工地空无一人，无处问路。怀疑走错路，又原路返回，至一院，门挂黑明寺茶叶公司牌，进去见几人正用餐，馍就蛋汤、咸菜之类，颇简单，主人热情留饭，我们心急如焚，哪有时间吃饭，急忙问路，问得明白，刚才所行不差，于终止处停车，步行500米左右即黑明寺也。于是，重新上路，路遇一山中小卖店，购快面六袋、鸡蛋10枚、饮料若干，与女店主简单交流，得知早上有两辆大轿车拉来两车小孩，老师们已将其带上山上的寺里去了，果然如此。于是前行，至方才无路处，锁好车门，步行而去。途经拱桥处，穿过一片小小的茶林，前方隐约有人声。三人加快步伐，热热的太阳当空照着，我们早已是汗如雨下，转过一片小树林，面前豁然开朗，一群人正在一个小小的场地里埋锅造饭，烟雾腾腾。

黑明寺里的午餐

走近后，不知儿子在哪，只好大声呼其名，闻答应声，视之，果然小子杂于众少儿之中，正可劲地玩耍，许多家长、老师和小朋友正认真泡面，小子却熟视无睹。老婆立即仔细检视宝贝心肝，衣服已半湿，身上有几处挂彩，全然不顾，仍自顾自玩。老婆当即找到他的小小行李袋，拿出为他准备的替换衣服，幸亏昨日老师交待家长必须给每位孩子准备三套替换衣服，否则可想而知。准备的三套替换衣服只剩下两套了，询问后得知老师已于上午为其更换一套。老婆便为他再换一套衣服，然后加入造饭队伍，着手解决儿子的饥渴问题。拿出一盒方便面，到处找开水，于一破屋房头见人头攒集，人手捧一盒方便面，得知其处正在烧开水。进得屋内，初入黑暗一片，久之方能视物，靠门处砌一砖灶，上架一口大铁锅，有一灰衣长装老者正不停地忙碌着，为孩子们舀开水，一会一锅水干，又添一锅重烧，余下的人均排队等候。亦有部分家长在场地边缘有树荫的地方，拾几块断砖，支起自带的小锅和盆，拾柴烧水。

老婆大人端着面盒在那排队等候，我便与小罗悄悄离开人群，来到正对场地的一座房前，视之，乃黑明寺之正殿，远远见之与民房无异，与我们从前所游之庙宇建筑绝然不同，太简陋了，一点也不像寺庙之地。小罗笑着说，赶快去烧柱香吧。我说如此小庙，不会灵验吧？他说，庙越小越不能小看，说不定有自己独特灵验之处呢！进得殿门，房内除三尊菩萨的塑像、一张破桌和一只香炉外，别无他物。我们从一张破桌上拿取三根香，点燃后双手捧着在菩萨面前拂了三下，插于香炉之中，算是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任务。突然想起，是庙宇都应该有功德箱，环视四周，发现破桌那头有一个黑乎乎的家伙仿佛就是，过去一看果然是，于是摸口袋，发现走时太过匆忙，没有带钱夹，小罗拿出自己仅剩的几个零钱，我们分着捐进了功德箱，真正算是尽了一点微薄之心。

出得殿来，见大家仍然挤在那里排队等水，天气太热，场地中果然如网上所说的有一棵年龄不小的桂花树，树冠直径至少7、8米，在场地中央留下一大片荫凉，孩子们正在下面不停地嬉戏。小罗也去准备做面，我便无事，背着双手，在寺前寺后走走，确实天气炎热，暑气过于逼人，一个人便踱着步来到寺前的一条小溪边。

溪水淙淙

溪流很小，初看若无，细视之，水从乱石间不停地淙淙流过，清澈无比，手试之如冰。溪中已有父女两人在此边吃饭边纳凉。于是下得溪来，见两岸树荫掩映了小溪，乱石中寻得一大石坐下，虽然不见太阳的直射，但身上仍然汗流如洗。看那父女俩，小女孩一身精光，不停地用盆往身上浇水，大声地欢叫，做父亲的也赤着上身，正卖力地吃着热热的泡面，不时地给孩子喂上几口。于是，下定决心，将身上已经汗湿的T恤脱下，在溪水中浸洗一番，然后晾于溪中阳光照着的大石上。一个人在溪间卵石中穿行，寻找小螃蟹，终于寻得几只，装于刚喝干的矿泉水瓶里，待小子玩儿。不一会，逐渐有吃过饭的家长带着孩子下到溪流中来。于是，热闹开始了。老婆不停在场院唤我去吃饭，由于上身赤裸，不方便行走，只好让她将面端来，在溪中边纳凉边吃。待我一碗面下肚，溪中已是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小罗吃好饭，也下来溪中，看着孩子们玩耍。这真是一个纯真的时刻，一溪大人小孩，在溪水中尽情嬉闹，一群小女孩儿身穿泳衣，脚穿凉鞋，涉水而行，遇深水处即躺在水中，互相浇水，也有调皮男孩子带来了汲筒水枪，不停地到处喷水，无论大人小孩，见人就浇水，见人就喷水，一会功夫，不少人都浑身湿透。突然，一声欢叫，一男孩用汲筒对准自己的女老师，连喷几下，那年轻的老师惊叫一声，左躲右藏，终于还是浑身如雨淋一般，一小女孩儿端了一盆溪水，不声不响地走近老师身边，突然从弯腰的女老师的头上浇下，哈，那场景，简直无法形容了！

我和儿子在溪中也忙得不亦乐乎，不停地翻开鹅卵石，寻找螃蟹和小虾，小盆里和矿泉水瓶子已经装下不少了。小朋友们见了羡慕不已，都来看看动动，自己也开始动手，扳开石头找寻。儿子的全身又湿透了，汗水从头上直往下淌，全然不顾，每找到一个就大叫大嚷，抓住了就兴奋不已，跑了就唉唉直叹息。突然，儿子端着装有螃蟹的盆子，停了停，对我说，爸，我们把它们放了吧？我问为什么呀？儿子一脸的怜惜，它们还小，好可怜，找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了，我们放生吧！我摸摸他的头说，好吧！他便高兴地将盆子和矿泉水瓶里的螃蟹全部倒入了水中，一时间小螃蟹和小虾们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的衣服还晾在大石头上呢，有几个小子已快到那儿，担心他们用水枪袭击，于是绕道而去，迅速将衣服拿到手中，立即撤到安全地带。衣已半干。小罗不知去了哪里，方才从上面回来，拉了一下我的手，悄悄说，我们上去洗个凉水澡吧，太热了。我环视一下现场，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开什么玩笑，这怎么洗？他知道我的意思，对我说，你跟我来，保证安全。我向老婆打了个招呼，看小罗究竟有什么新花样！

于是我们向上游进发，不停地攀过大石头，约走了10多分钟，人声早已抛得很远了，找到一个积水处，水清无染，底部全是细细的黄沙，脚踩上去非常地舒适。小罗说，就这儿了。于是，我们脱衣下水，象躺在浴盆里一样，洗了一个痛快的凉水澡，酷暑一扫而光。

黑明寺前话古今

之后，立即原路返回，不再下溪，而是来到大殿前，坐在桂树荫下乘凉。方才烧水的老者也正坐在殿前喝茶，询之，方知他是此寺的和尚，仅一人而已。如此古老的寺庙，竟然成了断垣残壁，不禁令人嘘唏不已。老和尚告诉我们：“这座庙宇可有年头了，据说道光帝在的时候就有了，多少次被毁后又重建。五十年代后期，这里还有很大规模，当时炸山石时，偏殿里放满了药料，发生大火，把寺里的房子烧得不成样子，只有正殿勉强还保持原样。文革中，一群红卫兵破四旧，又来将正殿一番破坏，凡石碑、石刻和塑像均砸烂，本来已经烧毁的古寺，几乎被夷为平地。幸亏我师傅坚守在此，一人守了几十年，方未断其香火。我是文革后来这里从我师傅的，如今又几十年过去了，要不是我师傅，这庙早完了。这个正殿还是我和师傅共同重新修起来的，已经与原样相差太远了。后来师傅死了，就埋在这座山上，他的愿望未了。这几年，当地政府非常注重黑明寺的开发利用，向国家反复申请，如今已列入国家古迹恢复重建的规划，投资重建黑明寺景观。同时，附近这片山地已经被一位老板以100万买下，主要进行茶叶和林木开发。不久的将来，这座沉默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古寺将要香火重现罗！”老和尚说着，眼光望着对面山巅，空洞而幽深，瘦瘦的颧骨高耸着，既有一种脱俗的飘逸之气，又有一种尘世的憧憬之色。

我起身，点视着正殿门前斜放着的几块残破的碑文，有光绪年间的，也有道光年间的，老和尚非常激动，听说有道光年间的，证明了他先前所言不虚。后来，我又在一断碑上发现了刻有“大明成化十一年”的字样，告诉他更古老，距今已5、600年了，老和尚不禁动容。他说，“只听说过这座黑明寺建于唐朝，但真没想到实有其事。这几块断碑还是我从殿后的废墟里找到请人抬出来的，这明朝应该在唐朝之后了吧？”那是当然，可惜找了一个遍，没有见在唐朝的古碑和石刻，心中甚憾。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4时，我们要告别了，我叫过老婆和儿子，与小罗提前下山，阿春画室的老师和学生们还在溪中热闹地玩耍，接他们的车子还没有到来。小子极不情愿地换下一身湿透的衣服，一步一回头。老和尚好象意犹未尽，显露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来，目送着我们下山。

坐在车上，回过头来望去，远远的一棵高大的月桂树，枝繁叶茂，树下一个瘦瘦的剪影，在山风中衣袖飘飞，越去越远，最后化为一片苍山，阳光却依然浓烈！

(2009.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