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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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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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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西麦收季

鲁西麦收季

恰逢麦收季,不由想起老家30多年前麦收场景。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随着麦苗不断长高、分蘖、抽穗儿、变黄,整个鲁西平原的主色彩便发生了改变:蓝天下,金色的麦浪翻滚着喜悦,天地间氤氲着麦香之气。麦苗历经整整一个冬天的守望和希冀,冰雪的呵护令它们泛着翠绿的喜悦,寒冷的折磨则让它们茁壮坚韧;经过整整一个春天和风细雨的滋养,平阔的鲁西平原一望无际的绿海逐渐变成黄色的海洋。

走进田野,麦浪滚滚,一片金黄。庄稼人望着成熟的小麦,打心眼里向外透着喜悦。老爸倒背双手走到自家麦田边,拽下一棵麦穗用牙齿嚼一下,麦穗“咯噔”一声应声折断——可以收割了。老爸大步流星回到家,从仓房里拿出用报纸包裹的镰刀,在磨刀石上淋点水,摁住镰刀刃来回磨,把刃口磨得发亮发烫,还不时用拇指肚试试刀口是否锋利。四哥把架子车轱辘用压气筒打的摁不动,放上麻绳、镰刀、草帽。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爸爸叫醒。老娘早就起来了,在煤油灯中,在热气腾腾中来回晃动着忙碌的高大的身影。

曙色微明,一望无际的田间早有黑影猫腰慢慢蠕动——已经有人动手割麦了。开镰了!老爸左手大把抓住麦杆,右手挥动镰刀,割下一把把麦子,来不及处理,直接轻放在地上。

清晨天气凉爽,不一会儿露水就打湿了裤腿。东方的天空渐渐红了起来。房屋、树木、大地都沐浴在朝霞中。不一会儿,太阳就爬到了头顶,麦田开始燥热起来。麦田里时而弯腰时而直起的人们,开始把尖顶或平顶的草帽戴上,女人脸上还多蒙着一个既能防晒又能防灰尘的纱巾。割麦子的手也因紧握镰刀把很快就磨出了水泡,腰也因长时间佝偻而疼痛难忍。还没割两个小时,老娘就开始双膝跪在麦垄沟里,左手抓住一把麦子,右手伸出镰刀,在麦子根部用力割下。麦子割下后扔在边上的地垄沟里,然后以膝盖当脚,“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割了不到二十米,老娘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站起来直直腰,膝盖上沾满了干白的泥土,脸上的汗水里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只喘了口气,又跪了下去……

“冰棒——,冰棒——,一毛钱两块儿。”这时,从路的东边来了个卖冰棒的人,自行车后货架上驮着一个盖着被子的箱子。无需多喊,很快他就会被团团围住。冰棒那么凉又那么甜,顿时消掉了很多劳累和炎热。

临近中午,骄阳似火,股股热浪扑面而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着抗议了。老爸直起黝黑锃亮泛着光泽的腰背,像棒槌般的胳膊血管暴起。他把镰刀从右手交到左手,发布命令:“上午就到这了,咱们去树下吃饭!”我赶紧跑到地头杨树下,从板车上掏出晒的发烫的毛巾,从里面拿出馍馍、腌大蒜、臭豆子、咸鸭蛋、凉白开或绿豆水。全家人席地而坐,脸上的皱纹里粘着被汗水浸湿的泥土,吃着、喝着、聊着。

这个时节,无论多困难,家里总会提前买上一大麻袋西瓜——足有七八个。在午后的蝉噪声中,短暂的午休结束。为了给即将上麦场割麦的家人助阵,总要隆重地杀一个西瓜。西瓜是上午就放在水缸泡着的,水缸里的水是新从井里打出来的,所以西瓜往往是凉透了的。老爸切西瓜是有条不紊的。他一边让四哥把西瓜从缸里捞出来,放在桌上的案板上,一边拿出那把专门切西瓜的长刀,在水缸边用水舀子舀水,将刀来回洗几遍,拎着往下掉着水珠闪着亮光的刀信步走到桌边,轻轻把瓜蒂连同瓜蒂下面的瓜皮一起切下一块儿。虽然并未切到红瓤,可西瓜的清香气息已然飘了出来。有的瓜还会“嚓”地回应一声,有的甚至会因此裂开一条缝儿,流出一点西瓜汁。一贯不苟言笑的老爸,这时会边用带瓜蒂的瓜皮擦着刀,边看着家人边笑着说:

“不孬!听这动静,肯定是个好瓜!”

坐在桌边等着吃瓜的家人便都跟着笑起来,对瓜的凉与甜更是充满了期待。老爸依然按部就班,把切去瓜蒂的西瓜拦腰中分,再依次把它们切成均匀的扇状红块儿。西瓜的甜香、凉爽不断地袭来。我咽着口水,等待着老爸把西瓜全部切完,发布“吃”的命令。这种吃西瓜的仪式感,温馨而庄严,是我儿时夏日记忆中的一部分。看着家人吃西瓜,老爸依然并不着急。他坐在马扎上,解开白色无袖老粗布对襟衫,结实的胸膛淌满了小溪。一边看着家人吃着甜甜的西瓜,一边手拿蒲扇不停地扇着,脸上流露出说不出的喜悦。

麦子拉到自家的场院后,给这些捆着的麦个子全部“松绑”,均匀地摊在场院,让烈日暴晒。午饭后,家人一人拿着把木头叉子,头顶烈日,把晾晒在场院的麦子翻个个儿,老百姓叫“翻场”。待两面都晒干后,用牛或毛驴拉上磙子一圈圈碾压。完成脱粒后,用叉子挑走麦秸。“扬场”是一个技术活,选一个有小风的天气,头戴尖顶草帽,脖子上系个老粗布毛巾,拿起长把的木掀,撮起麦子均匀地撒向空中,麦粒落下,麦糠和麦秸被风吹走,最后把干净的麦子入库归仓。整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实际是非常繁琐和劳累的。但即便繁琐,即便劳累,老百姓的脸上总是挂着知足,挂着幸福。

麦收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垛麦秸垛。当村前村后、场边路沿竖起一朵朵“大蘑菇”时,夏收工作就算彻底结束了。垛麦秸垛是一件大事,是一项“形象工程”。麦垛子是丰欠盈余的晴雨表,关系着一家人的温饱和形象,也影响着儿女们婚姻的去向。很多人家的闺女找婆家,就是看男方家里麦垛的大小,所以垛垛绝对马虎不得。

垛垛是力气活儿,更是技术活儿,要把垛垛到风吹不倒,雨打不漏,没有相当的技术还真不行。垛打好后,为了防漏雨,还要再堆上一层厚厚的麦糠。最后,在垛顶泥上一层加入麦秸、麦糠的黄泥,以防漏雨,垛垛的工作就结束了,人们不再过问,而是把它交给了风,交给了雨,交给了四季轮回的岁月。

到了秋冬时节,气候日渐寒冷,青草枯萎,金色的麦草就成了牛的草料,坚实高大的麦垛一天天瘦下去,不再圆实不再饱满。等牲口吃完最后一把麦草,又一个麦收已经来到,一个个新的麦垛又要在鲁西大地诞生了。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这些场景早已成为历史。自从有了联合收割机,麦子在田间就直接脱粒入仓,送到镇里的储粮点。粮农手拿票据,什么时候出售自己说了算。以前全家人累死累活得半个月的麦收,现在一个多小时就全部结束了。

30多年转瞬即逝,那片广袤黄土地翻滚的金色麦浪,在我的脑海里依然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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