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回个家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在外辛辛苦苦打工一年不就是为了年底能回家过个好年吗?怎么就倒霉赶上了这百年不遇的疫情了呢?撂下电话我心底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涌上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家乡的冰雪了?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日渐消瘦的父母了?自从来到南方工作之后,回老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人越到中年,顾虑就越多,早已褪去了勇敢的外衣,剩下的只有生活的蹉跎和对父母、对孩子满心的愧疚。真真应了那句话:“拿起工作,陪不了你;放下工作,养不起你。”也只有一年到头的春节,能有机会和家人团聚以享天伦之乐。
原本已经抢到了后天的机票,可是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随着疫情愈演愈烈,学校进出管理也愈来愈严。刚刚接到通知,已经回到老家的员工没有通知不许擅自回来,尚未回家的外地员工一律不准私自外出。我很想不顾一切地跑回去,可是从南到北,三千多公里,途径6个省10多个市10多个县,坐火车要36小时零40分钟,坐飞机也要辗转奔波一整天,一路上要接触多少人沾染多少病菌,若是回家给家人带来的不是欢乐而是病毒,我还能如此任性吗?终于我狠心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电话那头有些嘈杂,我不得不提高了音量,“这个春节我不回家了。”
“哦,不回了。”妈妈的声音略带些沙哑,似乎是没有休息好,即使隔着千万里,我也能听得出那声“哦”背后的失望,毕竟已经一年没回家了,可是我也是真的没办法呀。我一边忐忑地等着她的质问,一边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各种搪塞的理由。
“也好,现在疫情这么严重,还是安全点儿好。”妈妈顿了顿说。咦?我有些意外妈妈的善解人意。毕竟已经一年没回家了,即使她怨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这让我更加内疚。
“先不说了,有人在叫我了。”第一次妈妈主动挂了电话,从前她总是拉着我聊个不停,这次大概是被我伤透了心吧!叹了口气,我把手机扔到一边,打开电脑继续预定连续几天都没抢到的口罩,不再理会各种信息的滴滴声。
几个小时的奋战依然没有抢到,我无奈地关掉电脑,捡起手机,却发现微信家人群里早已炸开了锅!
“三丫什么时候回家?”
“什么,不回来了?出这么大事她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什么疫情严重,找借口吧?我看她就是六亲不认!”
“是啊!你看连武汉封城不是还有那么多人跑出来吗?她又不在武汉,怎么就回不来了,她姥姥白疼她这么多年。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
出什么事了?姥姥怎么了?
我又一次焦急地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姥姥怎么了,群里在说什么呢?”
“你姥姥走了,”妈妈声音哽咽,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昨天下午的事。”
“什么?”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你又回不来,知道了也是干着急,也不想让你太担心。你姥姥也是年岁大了,别难过了……”妈妈的伤心绝不比我少,却还要耐着性子来为我开脱,可是当时的我竟毫未察觉。
“我都和他们解释了,你也是为大家着想嘛,别多心了,好好工作吧。”
之前电话里的吵嚷、母亲的沙哑一一在我脑海里闪过,我真是太粗心了,家人们骂得对,我的确没良心。在同辈的孩子中,姥姥一向对我最好。每次回家探望姥姥,总会看到她迈着小脚费力地翻出藏在各处舍不得吃的零食,然后一股脑儿全塞给我,惹得在家里工作的姐姐常说些“还是离得远好,才能被人惦念”之类的酸话。然而就是这样掏心掏肺对我好的姥姥,我竟然都没有机会去见她最后一面。
要不要回家?我又一次纠结起来。
回,从南到北,三千多公里,途径6个省、10几个市、10几个县,坐火车要36小时零40分钟,坐飞机也要辗转奔波一天,一路上要接触多少人沾染多少病菌?大家都在为疫情而战,我却要因一己私利逆风而行?
不回,放着妈妈在家里伤心难过?继续被亲戚们骂做白眼狼?可是我若回去才是给他们带来更多潜在的危险啊!
这个春节我没有回家,痛心、遗憾却不后悔。午夜梦回时,偶尔会想起姥姥那佝偻的身影,姥姥,你会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