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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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读著名作家徐发蕴《过零丁洋感怀》，折服老先生厚重的学识，老道的椽笔。
文天祥，江西庐陵人，18岁乡试第一，二十岁进士及第。集英殿论策，他以“法天不息”为题，洋洋万字，一气呵成，切中时弊，被主考誉为“忠君爱国之心坚如磐石”，宋理宗钦点状元。与横溢的才华相比，文天祥的从政之路几经坎坷，此不细说。
国难见忠臣。德佑元年(1275年)，元军南下攻宋，文天祥散尽家财，招募士卒勤王，因局势急转，退守余杭。任右丞相兼枢密使时，他奉命与元军议和，因面斥元军主帅伯颜被拘，于押解北上途中逃归，赴南剑州聚兵抗元。
1278年，文天祥五坡岭被俘，在元大都被囚三年之久。忽必烈虽百般利诱，文天祥仍誓死不屈，就义时年仅四十七岁，与陆秀夫、张世杰并称“宋末三杰”。
徐先生的《过零丁洋感怀》，从香港去澳门的维多利亚湾港口乘快艇经零丁洋时 ，先生心底“沉”出了七百多年前，于国破家亡的伤恸中“血荐轩辕”，慨然写下《过零丁洋》和《正气歌》的民族英雄文天祥。
文天祥舍生取义，七百多年来，其英魂之于中华民族当于“惶恐”“零丁”中磬立“汗青”“贯日月”，于“寥落”“浮沉”中充盈“天柱”“万古存”。先生文章取舍有度，语义丰沛，章法严谨，有着很强的感染力。
一 零丁洋见证了中华民族多灾多难的过去
大凡经典，多有序曲。徐先生之感，当发自香港去澳门的维多利亚湾港口。那里的亚热带旖旎风景在天水相接的浩瀚海面上，在旅客们因游船“仄身”溅起的浪花的欢愉中，宛如海上长城的港珠澳大桥出线了。叙事铺开，桥下的零丁洋让作者“心中一沉”，文天祥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浩然正气也悄然“沉”入读者的心田。
1279年正月，元军进攻崖山。文天祥以战俘身份被囚战船，张弘范要文天祥给堂弟张世杰写劝降信（他们是本家），文天祥遂作《过零丁洋》以明志。
首联是诗人对自己一生遭际的回顾。他抓住了两件大事：一是读书入仕，二是报国勤王。“干戈寥落”说明当时天下像文天祥那样高举义旗，为国奋战者已寥寥无几，暗含对苟且偷生者的愤慨，对屈膝投降者的谴责；颔联紧承,对“辛苦遭逢”、“干戈寥落”具体描写。“风飘絮”“雨打萍”两个形象比喻,勾画出国运乖蹇,人民流离的凄惨，也是对风雨飘摇中的南宋时局的高度概括。
颈联巧用“惶恐滩”与“零丁洋”地名之多义性，传神再现国破家亡的惶恐心境与处境；尾联自问自答，寄托以身殉国的高洁志向，直抒胸臆，笔力千钧，爱国情怀掷地有声，成就一曲不朽的烈士壮歌！
当时的南宋王朝风雨飘摇，蒙元强占已成现实。然“发如韭，剪复生”，神州各地反元义军让侵略者寝食难安。为安抚民心，忽必烈考量着这位前朝状元、抗元名臣的感召力。为了招降他，忽必烈百般利诱，并让已降的南宋宰相留梦炎现身说法。留梦炎亦为前朝状元，官居宰相。降元后，他助忽必烈招降了一批宋臣。面对文天祥，留梦炎如法炮制，文天祥痛斥并以留梦炎降元后写的“梦回何面见江东”回敬。
侵略者总要高估自己的聪明。忽必烈劝降无果，突想起文天祥乃当世大儒，儒家信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他搬出已降的宋恭帝赵显。赵显4岁即位，时谢太皇太后主政，贾似道专权。赵显6岁那年，蒙元军沿汉水南犯，势如破竹，赵显随谢太皇太后投降。两年后，当8岁的赵显不得已劝降文天祥时，文天祥回以“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罪，怎敢怀有二心苟且偷生”，让赵显恨地无缝，愧不可当。
此次“劝降”，亡国之君对铮铮铁骨，给赵显根植下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悲苦。自此，他每与旧臣吟咏送别，言辞歌赋中时有愤懑之语。
赵显在内蒙古石别苏克渡过了抑郁凄苦的少年时代。18岁时，元世祖担心赵显终成后患，准备除掉他。赵显得知消息，请准脱离尘世，永世为僧。随后入吐蕃，出家西藏萨迦，更名合尊法师。
合尊法师虽精研藏文佛法，并译多部经文，最终还是因诗作涉含反元被处死，此为后话。
文天祥殉国，南宋沦亡，但零丁洋带给中华民族的耻辱还在继续。六百年后的1840年，英军又从这里开始，用坚船利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多难的民族由此开启近代百年的屈辱史。
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文天祥的《正气歌》当写于被羁押三年后的1281年。序中描述了狱中环境的恶劣，然作者胸凭的浩然之气却灿若北极。他历数先贤，明德明心，“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正气歌》酣畅淋漓，词气滂沛，格凋沉雄 。全诗以平稳的散文化语言，礼赞浩然正气，夹叙夹议，俨然大河滔滔，柱天维地之形浑灏苍古，堪当日月。
文天祥赴死前，问明哪是南方，后曲身跪拜，从容赴死，时年47岁。其实，南方也只是文天祥心中的故土，那里早就是元朝的世界。文天祥很平静，也很悲哀。
或惺惺相惜，忽必烈知文天祥死讯，惋惜地说：“好男子，不为吾用，杀之诚可惜也！”
文天祥死后，其妻收尸时，在文天祥的衣带中发现这首绝命词：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文天祥心中的仁义，也是千百年来读书人追求的至高境界。其浩然之气，经天纬地，英烈之魂可昭日月！
王阳明是文天祥忠实的拥趸。他临死前对弟子说：文天祥《正气歌》“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三 常向单于辱汉廷，阉不尽的汉奸劣性难改，遗臭万年
大宋江山轰然倒塌，文天祥慨然赴死，究其根源，除了统治者贪图享乐、治国乏术、朽木难植外，那些吃里扒外、卖国求荣、为虎作伥的内奸自当“功不可没”。徐发蕴先生引用孟夫子“人必自毁，然后人毁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可谓一语中的。
汉人知汉，以华制华，历史上外族当政，都是靠着汉族的重臣，来维系自己的统治。徐先生列举了几个民族败类，特别提到了这位“宋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张弘范。
张弘范之父张柔乃汉族，曾是北宋将领。元太祖十三年，与蒙军战于狼牙岭，兵败被俘，归降蒙军，自此高官得坐。张弘范文武全才，灭同族“屡出奇谋”。焦山大战，南宋全线溃败，忽必烈赐他“拔都”(蒙语勇士），授毫州万户。张弘范后入临安成，逼宋廷改称“臣仆”，押宋幼主赵显至大都。
脑汁绞尽毁城墙，祸害神州丧天良。张弘范以华制华，残杀同胞，加速了南宋的衰亡。1277年，张弘范官至上将军，时年四十一岁。
元军进攻崖山时，张弘范让文天祥写信招降的爱国将领其实就是张弘范的堂弟张世杰。不同于张弘范的是，张世杰保家卫国，死战到底。张弘范无奈中读《过零丁洋》，亦是肃然起敬，称文天祥张世杰是“忠义至性男儿”。
世间最毒汉奸心。张弘范崖山海战杀宋军无数。徐先生文中的丞相陆秀夫负七岁幼帝投海自溺，宋十万军民也全部跳海殉国， 南宋军民的浮尸海中岸上全是，场景之惨烈亘古难闻，自此南宋灭亡。张弘范惨然写下“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
或为标榜，张弘范在崖山写下的“张弘范灭宋于此”。后来有人在这七个字的前头又加了一个字“宋”，将张弘范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或遭天谴，灭宋的同年，张弘范卧床不起，不久即死，年仅43岁。其后代也在蒙族的宫廷争斗中，惨遭灭绝。
历史总有巧合。1279年，汉奸张弘范目睹文天祥写《过零丁洋》；660年后的1939年，投降倭寇的大汉奸汪精卫在公海遇大风暴，被策应的日舰“神户号”救起后，写下“凄然不作零丁叹，检点平生未尽心”（《舟见》》，气节格调与文天祥相去甚远，为后世不齿。
四 作者快意的文笔，厚实的文学功底，助历史烟云耐读耐思
笔者与徐发蕴先生神交已久。先生博学，善思，笔下的历史人物栩栩如生，每读必有收益。
先生的《过零丁洋感怀》自维多利亚湾港口乘快艇起，至澳门终，途经蛟龙般翻卷的港珠澳大桥，且行且思，为读者展现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徐发蕴先生驾轻就熟的笔法，有三个方面值得借鉴：
（一） 旅行的两点一线与零丁洋契合，“香港”“澳门”亦曾中华民族切肤之痛
先生写香港维多利亚港口旖旎的风光，快意的乘客，快艇因“一个仄身”溅起的水花洒满窗面，引得人们惊叫……作者真的“惬意”吗？ 我看未必。
香港与澳门命途多舛，近代以来，分别被英国和葡萄牙殖民百年。一如文中提到的“维多利亚”港口，香港澳门的许多地方都打上殖民统治的深深的烙印，是中华民族抚之不去的伤痕。
作者写零丁洋，写正气歌，于此铺笔，当是绝佳。
（二）正反比照，民族英雄的浩然正气让那些民族败类无所遁形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从来不缺英雄，但也有败类。文天祥之于张弘范，“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于“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那些杀害同胞，出卖民族，类于“宋张弘范灭宋于此”的丑恶灵魂，他们被挖空的膝盖注定会一跪千秋！
（三）中华民族复兴的伟业看得见，摸得着
在先生的笔端，集桥、岛、隧于一体的建设中的港珠澳大桥，加上珠澳口岸和香港口岸建设的人工岛，三条连线让港澳与祖国大陆再不分开。事实上，伴随着中国对香港澳门重新行使主权，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伟业已千帆竟起。
然而，西方列强亡我之心不死。近段时间以来，英美搅乱香港，零丁洋惊涛再起，中国就香港人权问题与美英等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随着中国一系列“爱国者治港”的法律政策的实施，乱港汉奸得以清理，香港社会一派祥和，香港警察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训练下改走中式步操……
“矫枉必须过正”。笔者相信，用不了多久，“维多利亚港”之类的殖民痕迹就会被民族复兴的滚滚洪流淹没。
书生自有苍冥气！文天祥七百年前的“辛苦遭逢”起下的“一经”，写就的却是中华民族不屈精神的殷殷血脉！
2022.7 泉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