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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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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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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流年老枣树

斑驳流年老枣树

张蕴青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头。”开学后的好多天,淅淅沥沥的秋雨从晨落到暮,直到夜半还不停息。窗玻璃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极了老家院子里老枣树上的红枣落地的声音——是了,时值深秋,老枣树在用它熟悉的方式催我回家。

老枣树是奶奶过门那年,由盼望多子多孙的健壮的爷爷亲手栽下。每次从外面回来,我都会感到老院的局促与狭小,用儿子的话说,甚至盛不下屋檐上的月亮。而院中那棵虬枝盘绕、饱经沧桑,比屋脊还要高出很多的老枣树,却脐带般连着远行的游子,不离不弃。

老院虽小,却面朝山坡,深秋时节的视野更为开阔。坐在老枣树下,温暖的夕阳裹挟着满山的红叶,与老枣树满怀的紫莹莹的大枣缓缓酝酿、发酵,老院中即刻弥漫着好闻的药香。每当这时,童年的幸福时光便历历在目。

每年的桃红李白过后,老枣树才从一冬的沉睡中醒来,继而黄灿灿的枣花布满枝头,就像美人头上灿灿的凤冠。每当农闲,我便依偎在奶奶身边,看她在枣树下纺线、织布、做鞋、缝衣,听她给讲老枣树如何陪伴家人度过饥荒岁月的感人的故事。夏天到了,老枣树遮天蔽日的数枝上挂满了串串青果,泛白、浅绿、金黄……多彩的果子卿卿我我,让人捉摸不透。每当此时,我便在躺在树下数青果。透过叶子间零星射下的光线,我在小青果点点的红晕中期盼着立秋,期盼着上树,期盼着品尝甜美的果实。

等果子成熟对小男孩来说的确难熬。青枣刚刚泛红,我便在奶奶的默许下,不顾花斑狗假怒,不理鸡鸭鹅呵斥,忙不迭地上树开吃了。青枣涩中微甜,总不如熟透了的红枣可口。即便如此,一日上树几十回,想来总不为过。奇怪的是,任小肚子撑得溜圆,任小肚皮伤痕累累,树上的青枣总不变少,也许是枣子太密了吧。

老院里的晚餐,往往是家人消除秋乏的最美时光。山中的暮色虽早,小院里的灯却不用早点。等西山落日的红晕在秋凉中完全退去,老枣树悬挂的院灯才在奶奶的张罗中粉墨登场。橙黄色的灯光下,一大盆热腾腾的南瓜粥,竹篓里新煮的玉米和红薯,再加一小把嫩绿的小葱,劳累了一天的家人在爷爷的一小杯佳酿中诉说着各自秋收的故事。

飒飒秋雨中,椭枣染红颜。吮吸着不期而至的场场秋雨,只几个夜晚,老枣树便大大方方地将串串玛瑙挂满枝头,我缠着爷爷东看西看,比我家的花斑狗还要兴奋。终于,打枣的场面在爷爷精心挑选的一个干爽的下午开始了。爷爷先让奶奶在树下铺上床单,妈妈姐姐刚将几个箩筐拿出来,红枣便被几个哥哥冰雹般扑打下来,在喧腾腾的地上跳跃着,如玑似珠,撩拨得鸡鸭鹅噗噗乱跳。趁爷爷不注意,我也窜上边角的枝丫,专挑有点褶皱的红枣装满斜跨的书包,这是我送爷爷泡制“枣酒”的礼物。

以后的日子,在天井里,在房顶上,我端着笸箩,和着秋天的暖阳,憧憬着冬日纯美的枣粥,期待着春节沾满红枣的香甜的年糕,想象着偷尝爷爷“枣酒”的味道,享受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的童年。

“居人几番老,枣树未成槎。”历尽沧桑的老枣树用它斑驳的流年送走了爷爷奶奶,送走了爹娘,倚树回想,心里总不免酸楚。老枣树让我目睹了老院蓬勃的岁月,而我又陪伴着它暮年的时光。爷爷栽树时,如能感觉到这棵树在儿孙心中的分量,会有多么满足!

老枣树生在小院,也生长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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