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茶

我是不大饮茶的，渴了常饮白水。故乡水好，平淡中颇有滋味。

然而，在参加工作那一年，我离开家门时候，母亲送我一包茶，让我带上。我说我不喝茶的，母亲说自己炒制的，拿上好招待同事啊，没有茶待客怎么行。我收下了，带到单位，有同事来访就泡上一杯，茶叶在玻璃杯子里舒卷，散发幽幽的香气，气氛温馨而融洽。不觉感激母亲的细心。

母亲的娘家在农村，没有上过学堂。早早地就参加劳动。母亲长的矮矮胖胖的，不漂亮。但和和气气的，心地良善。帮助父亲操持家务，没有一丝埋怨，也没有一刻空闲。每年春二三月，就到瓦房店茶园帮忙采茶，一毛钱一斤的手工，以补贴家用。母亲的手也在这一段时间变得不仅粗糙而且乌黑，只是染上了浓郁的茶香。我就知道，为什么我品尝的第一口茶，是那样苦涩。回味许久，唇齿间才感到香甜。

母亲很会做饭，也没刻意学过烹调，但是她做的菜总是很有滋味，让人赞叹。就连当过厨师的祖父，也没有挑剔出毛病来，父亲没有继承祖父的手艺，是老人的遗憾。母亲的菜，就经常得到祖父的指点。看的出来祖父想把自己的手艺传给母亲。母亲用南瓜馅做的饺子，腌菜烧的鱼羹。来治疗我和兄弟的嘴馋。也会做浓郁的豆豉，和香辣的红豆腐。经常送给街坊邻居品尝，照例赢得赞赏。四邻也回送一些水果小吃。通常是满足了我和兄弟的肚腹。

祖父闲居在家，每天早上要吃母亲买的椒盐烧饼，喝上一壶母亲泡上的酽茶。也给我和兄弟分食一块烧饼。我唯一不满的是当年为什么祖父在分饼的时候不讲平均，总是多分给兄弟些。有时也愤怒了家人对弟弟的偏爱。不懂事的吵闹。母亲就常说谁让你是当哥的呢，应该让着弟弟点。在母亲的安慰下心里释然了。长大后渐渐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谁让孝悌的思想在中国家庭里浸淫了这么长久呢。于是也就知道大家庭里，当大哥的为什么老实而且宽容，小儿子为什么常常乖巧和狡黠了。

母亲的和善为她赢得很好的人缘。很多受到母亲恩惠的村民常常送来一些小菜，极其热忱的邀请母亲到自家的茶园去采茶，茶叶是送给母亲的，但需要自己采摘。母亲推辞不了，稍稍闲暇的时候就随之去了，有时我和兄弟陪同。当然受到很热情的招待，归来的母亲的竹篓已经摘满鲜叶，而我和兄弟的衣兜里鼓鼓囊囊的，不是核桃和板栗。就是炒豆和花生。

夜里，母亲就爨起柴火，涮洗干净大铁锅，倒入新鲜的茶叶炒制。茶叶在铁锅里噼啪作响，香味悠长。母亲看看鲜叶绿色变深，就停止翻炒。然后将杀青好的茶叶倾入宽圆的簸箕里散开降温。最后开始揉制，这时最费功夫的，散开的茶叶在母亲的掌中腾挪成茶饼，直至成团。当每一张叶片蜷曲成好看的条形时候，再把它们薄薄的摊开晾干。第二天我们在干干净净簸箕里看到炒制好的翠绿的茶叶，而母亲手心手背全是乌黑的了。眼神也是疲惫中带着兴奋。因为再也不用操心今年待客的茶了。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似乎也很少饮茶。祖父和父亲以及客人却常常喝到母亲做的茶叶。来的客人也常常夸母亲不仅会做一手好菜，也会做茶呢，而且做的那样地道。母亲微笑了。又殷勤地给来客的茶杯续水。从那时起，使我耳濡目染了母亲勤俭持家之道，学会了如何在平淡的生活咀嚼出滋味来。

童年，我顶喜欢瓦房店回民老来家的椒盐烧饼，涂抹上母亲做的红豆腐，热热的吃下去，再喝一口白水。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小吃。也曾极其热心向别人推荐。现在想来不禁好笑，有点像小说里所写的，在冬天里向国王献晒背方法的乞丐。那时的大人们会不会笑话我的鄙陋呢。

常年不在母亲身边，和家人很是疏远，常常心里不安。马上要过母亲节了，我泡了一杯茶，静静在窗前坐下。在幽幽的茶香中思念起母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