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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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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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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渣清香


这是一顿颇不寻常的饭。

母亲出院两个月后的一个晴午,突然对我们说,“做一顿和渣吃吧,很久没有吃过了”。和渣是一种我们最爱吃的家常菜。我们听后很愕然,继而惊喜得无法形容。因为母亲的神志终于清醒了。我看见父亲背过身去抹眼泪,父亲在母亲病后憔悴了许多。但实在没有想到,一向坚强的父亲也会喜极而泣。

于是,一家人开始忙碌起来。和渣的做法极简单,秦巴汉水人家用黄豆和青菜做成的一道别致小菜。和渣和豆腐的区别是,豆腐要过滤掉豆渣,而和渣则不用。另外还加上细嫩的青菜叶,所以当地人也叫“连渣闹”。爱其味道清淡鲜香,更爱和渣的美好寓意,三天两头要做一顿吃的。父亲从瓮中取出两三斤黄豆,要用清水浸泡在瓦盆里小半天。还把许久没有用过的手推石磨也找出来了,母亲则用瓜瓤,细心地清洗这些用具上的尘埃。明亮的阳光下,石磨光滑的手柄熠熠闪光。母亲青丝上漫过的白发亦分外刺目。

等到瓦盆里的黄豆一粒粒饱满鼓胀起来,母亲反复淘洗干净。我们摇起石磨,母亲添豆。豆子的瀑布从两扇石磨的缝隙间簌簌落下,空气中立刻弥漫着新鲜豆子的乳香。临了,母亲说,你们去摘些青菜吧,我来推磨。家乡的石磨有两种,一种是大磨,扇叶厚重,需两人协作,用“丁”字形的磨拐,一人专司推磨,一人添磨;一种就是母亲现在使用的手摇磨,扇叶轻巧,可以一手摇磨,一手添磨。母亲珍爱这架小磨。搬家时很多东西都弃了,唯独这架手磨一直保留着。

父亲往土灶里添了柴火,铁锅里水沸腾起来。磨碎的豆子不用纱布过滤直接下锅,母亲等豆汁翻滚后,再放入切碎的青菜叶,煮沸,添火,减火。最后撒入少许盐,葱段。一锅和渣就在母亲的操持下煮得清香四溢。

在整个过程中,我们看着母亲忙碌着,心中无比宽慰。几个月来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真的,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为母亲的健康祈祷,希望饱经忧患的母亲重新找回自己,她已经迷失许久了——祖父去世时,几天几夜的操劳把母亲累倒了,但没想到亲戚之间矛盾产生的流言才是对母亲最大的伤害。和善的母亲为了照顾祖父默默忍受了许多委屈而被人误解。不善言辞的她又不会找人倾诉。母亲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捍卫自己的尊严,她精神崩溃了。她狂怒地责骂身边的人,已经认不出那些关爱她的人了。

白事一过,家里一片狼藉。在去医院的山路上,母亲疲惫地依靠在我的肩头,沉沉睡去,一如需要保护的孩子。山风吹乱了母亲的头发,我才发现皱纹渐渐爬上她曾光洁的额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手是那么粗糙。这是双洗过多少件汗渍衣裳,烧过多少顿可口饭菜的手啊。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流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父亲还特意用石臼捣出红椒蒜泥佐餐,真是和渣饭的绝配。父亲帮母亲盛上一碗,清清白白的和渣冒着腾腾热气,母亲看他的目光是那样柔和。父亲是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的,多少让她感到意外。

“想什么呢,菜都凉了。”我回过神来,看见母亲关切的看着我。

“真香啊!”我举箸大口大口地吃菜,母亲似乎觉察出我的内心变化,但什么也没有说。曾几何时,全家人一起吃一顿清香和渣饭,这种朴素的幸福,就是母亲的全部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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