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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勤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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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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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 《 看门人》

300年前,有个200来口人的小村。村子里有个大财主,他有很多很多的地,还有好多好多的房;有客店,还有车马店。财主60岁生日那天,小儿子对他爹说,家里要出事了。财主问其故,小儿子说看到玩杂耍的人,爬到杆子顶上一直往咱家看。晚上,财主就派看家护院的人盯紧点。结果,还真听到房顶有踩瓦的声响。财主的儿媳武功好,她用响鞭一甩,甩下来一个坏人。其余的见状,都吓跑了。

没几天,来了四辆推车的,车上装着成卷的箔席,说要来投宿。带头的说,我们是卖箔席的,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路远天热,想在店里住一宿。财主怀疑是上次来家抢劫不成的那伙土匪,便悄悄告诉管家留点神。待客人睡下,财主让人把马厩的几把铡刀拿来,要他们把车上的箔席铡了。几铡刀下去,箔席里藏着的几个人被铡死,还露出刀枪。原来他们想里应外合。

此事惹恼了土匪,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们攻打这个村庄,跳上村四周的寨墙。没想到,从墙上跳下后,却纷纷掉在埋有白灰的陷阱里。土匪恼羞成怒,后又纠集四方响马攻打,一战下来血流成河,村人没能留下一个活口。此村从此消失。

我们村的大名没人叫,都叫它小名,柳树桩。

很早前,村口有一棵大柳树,长了三百年。老柳树没了,柳芽却撒遍村里村外,后来就长了几百棵、几千棵的柳树。村庄到处是柳,柳树将全村覆盖、笼罩。远处看,就是一片柳树林,就是涌动的绿海。

村里也曾有寨墙。那个年代,好多村都有寨墙,为的就是防土匪防抢劫。一旦有情况,发一声号令,全村人出动。年轻的在寨墙上放箭打枪扔石头,年长和年幼的,负责运送枪支和大刀长矛。村志记载:1921年8月的一天,邻县一个叫大疤瘌的土匪头子,率领几百名土匪攻打寨门。村里近千人登寨参战。他们在五个寨门各配了一门土炮,村民们则挥舞大刀、镖枪、铁叉、菜刀来抵抗。土匪们用土枪攻打各寨门,却久攻不下,只好收兵。后来,土匪改变战术,集中攻打一个护寨人少的寨门;待先攻下一门后,再攻击其他。最后,土匪从村中抓走200多人,还牵走成群的骡马。到最后,每个人需要100块大洋才被赎回。

时间来到2016年。

洪水来后的第三天,水势并没见小,且有水从村南破堤,开始流进村庄;还没半天,几个街道和巷子就流进来水;院子低的,没有用土挡住门的,就进了家。村里的大喇叭上,村干部一直在喊,要迅速转移,赶快离开,集中到县城的安置点!

喇叭喊得发烧,嗓子也近乎喊哑,行动的人并不多,他们不相信水还会涨,不相信会毁了家。这样的大水又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

村边停着几个中巴,是县里派来的,等着接人。经过反复做工作,断断续续有人出来。干部们和志愿者将老人、孩子背起,趟着水出村。

年轻力壮的,坚持守在家。

乡镇干部和村干部,以及县直部门的同志,几个人一组,分别来到每户,拉胳膊拽衣裳的就往外赶。有的禁不住这样的劝,拾掇一下就出了村。有的不在乎,说水再大,能比六三年大吗?六三年的水都没进俺家。有人家见上边的干部来家,又是递烟,又是倒茶,显得十分热情,说今天就在俺家吃饭吧,我去炖个鸡。

乡镇干部说,水火无情,人命关天,出了事就是大事,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一个五十多、不到六十岁的女人嬉笑着说,俺村的大小孩都是好水性,男男女女会游泳,一个猛子下去就是几里地远,淹不死人的。乡镇的干部不相信,问村干部,村干部嘿嘿一笑,附和道:要是说实话,还真是这样,四十岁以上的,没有不会水的。

那也不行,河里淹死会水的。必须撤离!

工作再加力度,多数家庭就撤离了村庄。村里留下的看门人,除了抢险队员,就是村干部了。村干部就是村庄的看门人。

他们日夜巡逻在大堤上,装沙袋堵决口;他们还一家一家的进,看哪些房屋危险。他们生怕呼隆一声倒塌,砸到未来得及转移的群众。到了夜晚,又是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巡逻。

夜风有些凉,脚下的水更凉;夜很静,没有人声,只有脚下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夜深了,水也怕打扰到谁,流动的声音也变得轻轻的。

2020年疫情暴发后,武汉封城了。随后,全国各地也封城封村。每个村子都在断路设卡,外来的车辆和人员根本进不了村。村里的口号是,只能出,不能进。

出也出不去,出去了也没地方去。去哪儿呢?村里的大喇叭喊到,谁也不能出门,必须在家。村民们不是全听话的,总有人要破坏规矩。有的就说,农村地方大,空气好,传染不了的。说这话的就在街上来回走。村干部见状,立即将其赶回,并从外边锁上街门。

年老的人在家待几天,还能忍受住,年轻人就不行,几天不动弹,浑身不得劲。几个年轻人约起,天黑了到村外的大路上喝两口。

到了天黑,他们掂着白酒、啤酒,从村里的小超市里买了卤蛋、鸡腿,就开喝、开吃了。他们盘腿坐在马路中间,很自在很轻松地说着、喝着、吃着。喝着喝着,兴致来了,就放声唱起来了。他们实在是太憋闷了。

村干部听到歌声,开车过来,往每个人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兔羔子们,不想活了吗?跟我回去!

更有不听话的,几个人聚在一起打麻将。虽然地点很隐蔽,还是小打小闹,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村干部听到风声,就过来了,把他们的麻将桌一下子就掀翻了。

村里有从武汉打工回来的,回村后被隔离在家。门口扯了一道绳,绳上挂了一块红布,告诉村民这家不能进,这家的人也不能出。有一天,邻村有人来到村边,与村里一个人说了会话。村干部在喇叭上骂开了,说谁要再出来,先让他家死了人,全村人不给他家抬棺材;再有人出门,让我碰见了,上去就是两巴掌,打你个嘴啃地,不信你试试。

话虽然难听,不文明,可是管用,从此就没有不听话的了。村干部为此可是操碎了心。

有次我回村,因为路口都堵着,不能开车,回来时骑了辆自行车。没走大路走小路,还是遇到了值守的人。我对那个不认识我的年轻人说,我就是这个村的,在南北街住,和谁谁是邻居。他说,我不认识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我掏出手机,给村干部打电话。电话接通了,这位村干部说,这个时候你回来干啥啊,赶紧返回去吧,别没事找事了。

我很是尴尬,平时关系不错的邻里,这会都是这样无情无义。

谁也没想到疫情这样的长久,很快就是三年时间了。村口的“岗哨”一直没撤,进村就得填表,就得出示健康码,就得量体温。回趟老家好难,好像我们不是这个村的人了。

村干部多数时间就在村口,像个看门人一样。村里的,不让出去;村外的,别想进来。

即使在平时,村干部也是“看门人”。

前些年,村里经常发生被盗事件。街上放着的拖拉机、三码被开走了,家里喂养的牛和羊被牵走了,缸里的小麦被装走了。这让村民很不安,有些人家就倒替着睡觉。

村里组织了一班人,到了晚上就在街头和村口巡逻。

到了冬天,天寒地冻,他们就烤上一堆火。这等于给盗贼发信号了:别来这捣乱,我们看着呢,我们有看门的人。

后来,出现了“留守人”。村民们向往外边的世界,不再固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只剩下不能出门的老人和儿童,村里几乎成了空巢。走到大街上,看不到一个青年,看不到一个壮年,即使50岁了,60岁了,只要身体允许,没有人成天靠墙根晒太阳。

各家也不再存粮食什么的,都是卖了小麦再买面粉;也很少再有喂猪喂羊的了。但因村里不是留守老人,就是留守妇女,或者留守儿童,在家睡觉睡不踏实。他们害怕,害怕夜的黑、夜的静。夜静更深之时,一声狗吠,就吓得不行不行的。

后来,所有村庄就安了监控。有了监控,心里就仗住了胆。别说三码拖拉机没人偷,满街的汽车也不用操心。

他们清楚,与监控一起坚守的还有“看门人”,那里有一双关爱村民的眼睛。

每次回老家,坐在院子里的凉棚下,与村子的人一起喝茶聊天,我便感叹,我们赶上了好时代,再没有土匪袭家,再不怕水患洪灾,也无惧疫情逞凶,村里有靠得住的看门人。

看门人的背后,有强大的中国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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