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傻子和狗

早年，院子里长了一棵大槐树；大槐树枝繁叶茂，把半个院子遮成荫凉。挨着大槐树，我想挖个兔子井，给一对兔子安家。

村里有个傻子，都叫他傻庚。傻庚不是实傻子，因为家穷，穿得破烂，又闷不做声，看上去就有点傻相。傻庚别的活儿干不好，垒兔子井是把好手。

我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让傻庚帮忙干活，傻庚居然答应了。他让我把需要的砖块准备好，又让我找麦秸，说是和泥用。

那天，大人们都在地里干活，家里就我一个小孩。准确点说，就我一个人，还有一条小黑狗，几只鸡。

我垒兔子井，一来是让兔子有个窝，以防跑丢，二来为生小兔时所需，三来就是防止被狗吃掉，或者被黄鼠狼拉走。

小黑狗撵过小兔跑，还撵过鸡跑，我用砖头扔它，后来它就不敢咬了。

垒兔子井先要挖一个圆坑，深一尺，直径将近一米。然后在坑的一侧或者两侧挖个一拃宽、两米长的通道，容得下兔子藏身和睡觉。垒砖是从圆坑上的地面开始，呈圆形，底部最大，往上逐层缩小，十几层到井口时，直径也仅一尺的量。

傻庚干着，快到晌午时，他不想干了。傻庚有烟瘾，但没钱，从没买过烟，他让我去屋找烟，家中没人吸烟，我找不到。窝里的母鸡下蛋了，咯哒咯哒地叫，它红着脸出来，然后在地上觅食。槐树下落下的小虫子，成了它的美餐。

他问我兜里有钱吗？我说有一分钱。他说你去给我买块糖吧。我说行。

回来后，我把糖给了傻庚，他将糖纸剥掉，噙在嘴中，吸溜吸溜着，看上去好甜。我趁机说，下午咱们继续垒吧。

傻庚出门时，小狗汪汪叫着，咬他的鞋后跟。他的鞋本就鞋片样的，从没有提上去过，狗一咬，就撕破了。

傻庚拾起一块砖头要扔狗，我慌忙挡住他，说晚点找双鞋赔他。傻庚作罢，才要走，狗又扑上去，一下咬着他的屁股。傻庚哇地一声叫，吓得腿发抖，摔了个嘴啃地。就在这时，一个鸡蛋从他裤兜里滚出来，蛋黄从裂缝的壳中流出。

傻庚顾不上疼，趴在地上，用嘴啧巴着蛋黄，粘得满嘴黄乎乎的。这时，我才明白，傻庚让我买糖的时候，将母鸡下在窝里的蛋偷走，藏在了他的口袋；而这一切，被小狗看到了。

傻庚，好像不傻，他把全村人都哄骗了。

十多天后，兔井里少了一只兔子，是那个母兔。它能跑到哪儿呢？兔子井里肯定没有，几次喂草没看见。院里和屋里找遍，也没见它的踪影。到邻居家打听，都摇头说没见。

我怀疑起傻庚了，是不是他偷走了？我悄悄到他家，藏在一个玉米秆后，静观他家的动静。傻庚没在家，他的老爹老娘在屋里，想听他们说话，却听不到。

我从傻庚家出来，碰见本家一个叔叔，我问他见傻庚了没有？他说好像去邻村赶庙会了。这个村在我们村西，只有二里地，我一溜小跑去了。

到了庙会上，我到买卖牲口和猪牛羊包括小兔的地方去找。我远远望见了傻庚，他戴了一条蓝道白毛巾，嘴里叼着一只烟卷，怀里抱着一只小兔，正在等买家。

那正是我家的那只小兔。

怎么办呢？上去夺回来吗？他要是不给我，我可夺不过来。我想了想，走上前，开口说：“傻庚，卖兔啊？多少钱？”傻庚一愣，有些慌张，毕竟缺心眼，说：“这可不是你家的那只啊，我在街上捡到的。”

“卖给我吧，便宜点。”

傻庚转动了一下眼珠，说：“中，两毛。”

两毛钱算是最便宜了。我从口袋中掏出两毛钱，给了他。我说要和他一起回家，他买了一个馃子吃。

路上，我要他答应以后不要再去偷兔子，等生了小兔子后，送他一对儿。

他使劲点头，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黑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