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见秋瘦了

还是沿着那条河——城东那条从南流向北的小河——一个人去骑行，没有目标地行进着。山地车不紧不慢，但足可以看清河中的水，以及岸边的每一棵树和一层层的落叶。

河水明显少了，河坡有一道道的褶皱，是水一天天缩下去的印痕。水无力再流动，水面上漂浮了不少落叶，有柳叶、梧桐的叶，还有榆树的叶子；自然还会有玉米叶子、谷糠之类；它们在水面上几乎是纹丝不动，模糊了水的颜色。我想，河水应是绿色的了，多日的不流动，水下的柴草腐烂，水也跟着腐败、污浊。河瘦了，树瘦了，路也瘦了。不是吗？路旁没有了树和树叶的衬托，显得也干瘦了许多。

至于地里的庄稼，早已收获了多日；现在的田地里，都是才播种了的小麦，才露出头的麦苗。麦苗因为太小，还遮盖不了黑色的、黄色的土地。麦苗稀稀落落地点缀出一点新绿，虽然是那么娇小，那么瘦弱，也是秋天的一抹绿，让秋天有点动心。刮起的畦子，是一个个长方形的格子，格子连着格子，就像大地的纹路。

天阴着，太阳在云端露出微弱的光；黑色的、灰色的云布得稀稠不均，有厚厚的云团，也有薄薄的细纱。忽然间，落下了一点一滴的雨，然后是细细密密的雨，打在了前额，打在了眼睛和眉毛上。我望了望天，觉得天也瘦弱了啊，因有云，看不见了天的辽阔和高远；它的皮肤紧皱了似的，没有一点舒展。即使是晴天，太阳也是越来越小，离我们越来越远。

说来都是风的过，风让这天地不再辽阔，不再丰满，不再雍容；风让一切瘦身、萧瑟。风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削、在砍、在修理着。风还原着事物的本色和原色。好多的树叶不甘心落下去，呐喊着，反抗着，阻击着，哪怕把自己燃烧成黄色和红色。哦，那金灿灿的色调，就是涂抹给秋天的颜色；那一片片红，就是用生命对秋天的献礼。

鸟的一声声长啼，像要划破长天；它们瑟缩着身子，栖落在没有叶的树干上。

即使秋天打着寒噤，显得有些萎缩，还是有果实点缀着的风景。柿子是灯笼，那山楂也是火把啊！树的瘦身，呈现出另一种美，这种美毫不逊色。是啊，叶子掉落之时，正是果实成熟之际。果实在人们眼中，比绚丽的叶子更受青睐。

于是我想到了生活，想到了人生。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开始做减法。繁华渐去，留不住的终要消失，那些附加在身上的名利和虚荣，也被贱卖，也在随风而去。人在经历了兴衰、看透了世事后，就变得通透和豁达，就长出了硬实的筋骨和深邃的思想。这就是人生的果实。越是能活出本真的人，生命的价值越大，生命的意义越深远。

骑行到一块田地时，看到了大片的菜地，它不是白菜，不是白萝卜，也不是红萝卜。走近看，见根部有圆鼓鼓的的果实。我想，这是过去经常吃的蔓菁吧，或者是芥菜；它将身子深深扎进土地，将根须埋伏在四周。

时至晚秋了啊！晚秋，瘦是瘦了，但瘦得好看，且健健康康，硬硬朗朗。我想到了戏曲中的青衣，晚秋就恰如青衣，风韵犹存，楚楚动人，那长袖一甩，叫一声：莫辜负这大好光景，虚度那美好年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