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出去,到城外,见有一小屋;小屋的山墙上,有一面小窗;小窗透出的光,在黑夜中凸显明亮;我不由地迈动脚步,向那个方向走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往那里走,是因为小屋吗?还是因小屋的光。小屋和光可是常见到的。
正好,有条小路,通向那个小屋。小路非常窄,也就半人宽,两边是杂草;草还没干枯,但也是衰了。衰草之外,是一畦一畦的麦田。夜色中,也能看那么远;那么远都是麦田。麦青有半拃高了,夜的眼看不到它的绿,我也看不到它的绿,只看到黑,看到与土地不一样的色。麦地并不平整,有两处低,低出一尺。我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细雨霏霏,雾气薄薄,脸上一凉一凉,凉着鼻尖和嘴唇。是细雨凉呢,还是雾气落下的凉?头发觉不出凉,但一定会潮。潮着潮着,也就凉了。至少现在还没凉。至于草和麦青,一定被淋湿了。淋湿了,麦青就兴奋了,在夜晚也兴奋,人看不到它也兴奋。这兴奋就留给它自己了。它伸长着脖子,一下一下吮着甘霖。春天的雨叫甘霖,冬天的雨同样是。
走啊,走,向着那窗,向着那亮光走去。路不远,我却觉得好长,好像走不到头。我的步子迈得不大,可以说一步一挪。我不想走那么快,这样的夜,这样的小路,走那么快干吗呢?我一边走,一边想,我在想着窗里的人,窗里的景。四处没有陪伴,这个小屋孤零零的,一定很冷。这里没通天然气管道,用什么取暖呢?也许现在还不冷,可是再过些日子呢?到了隆冬呢?煤炭取暖吗?现在去哪儿买煤买煤球呢?不用气不用煤,又能用啥呢?哦,还能用电,开空调取暖。
要是烧木柴就好了,对,木柴。屋里有几个火盆,盆里烧着才劈的木柴,是红枣木的,干干燥燥。火不停地发出噼啪响。火没有烟,只有焰,红色的,或黄色的焰。焰忽大忽小,忽明忽暗。焰很小时,就是蓝焰了。蓝焰也好看啊!比黄色的好看。没有焰时,蹦出火星子也好。火星子是红色的,然后变成灰色的、黑色的。
距离小屋不远了,只有两丈远,或者是两丈多了。再走几步,就到小屋跟前了。我看那光亮,还没有远处看时的亮,那光亮发出了晕黄。这个时候,一个奇怪的念头袭上心头:好渴望见到,屋里有好多的浮雕,有颜色十分鲜艳的壁画;屋里有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贵妇人身边有个金发小姐,她们在守着一个金盆,盆里有几条小鱼。小鱼游啊游,发出了美妙的音乐声。
敲门吗?敲,还是不敲?我犹豫着。一定是犹豫的。敲门有什么理由呢?不知道是谁家,主人也不认识自己,他们一定不会友好的。再说,能看到想看到的吗?如果没有贵妇人,没有小姐,也没有火盆,以及火盆中的劈柴,劈柴发出的火星,那多失落啊!小金鱼有没有呢,有,也可能没有。有没有还不知道吗?不知道。有小金鱼也不会有音乐吧。
还是离开吧!我选择了离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人不要轻易打破心中的美好,哪怕是想象,是幻象。
忽觉得,那窗口的灯光又亮了,比先前亮了。我又开始相信,小屋里一定会出现我刚才的幻象。
返回城后,大街上灯光璀璨,车流如织,那屋、那窗、那亮光也从头脑中消退了。